第4章 4

作品的名字叫《二三其德》,唐辛擦了眼淚,去聯系展廳工作人員,咨詢畫家願不願意出售。

但工作人員表示抱歉,剛剛已經有位先生來問過了,他先一步和畫家取得了聯系,由于出價高昂,已經買走了這副畫。

唐辛有些落寞地謝過工作人員,剛走出幾步,卻被還拿着手機的工作人員叫住。

“先生、先生……”

唐辛回頭,黑色的大衣下擺轉了一個優雅的弧度。工作人員對他說,“我剛剛接到了電話,說買下這副畫的先生決定把畫送給你……”

“我?”唐辛驚訝。

工作人員又和電話那頭說了幾句,然後肯定地說,“是的先生,他說剛剛一直看你在看這副畫,所以才對這副畫有了興趣,現在覺得還是送給能真正欣賞他的人比較合适。”

唐辛有些驚慌,手想揣到兜裏,又不安地放出來,問,“他剛剛看到我了?”

“嗯……那位先生是這麽說的。”

“那……”唐辛不安地問,“那那位先生以什麽價格買下的呢,我開張支票給他。”

工作人員又向電話裏問了幾句,最後得到回複,“嗯,那位先生說不想收你的錢,但是今晚想請你到玲珑居小聚,談談畫。”

唐辛心裏以為那是一位和他意趣相投的喜好收藏的老先生,猶豫了一下,答應了下來。工作人員記下他的聯系方式和住址,禮貌地說,“好的,我們會把您的聯系方式代為轉交給那位先生,等畫展結束,畫作就會送到您的家中,請您耐心等候。”

唐辛不太明白那位先生的做法,心裏有些疑慮,但到了晚上還是正裝赴約了。他有些緊張地來到H市最出名的酒店玲珑居,一路被請到和別人約定的房間。

那扇門被打開以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見到牧骁。

牧骁坐在餐桌對面等他,臉上冷硬的線條被燭光柔和,天花板是有設計感的玻璃,漫天的星可見,灑落人間一地不暗不暖的清霜。

唐辛本來有些期待的臉垮下來,眼角嘴角耷拉着,不情願地後撤了兩步。

“唐辛,過來。”牧骁用手撐着下巴,叫他。

唐辛冷漠地拒絕,“抱歉,牧先生,我沒想到那位先生是你,請你把畫作收回去。我的話說完了,我就不留下來吃飯了。”

“唐辛!”牧骁不能再冷靜,他站起來,唐辛卻警惕地又退了幾步。

牧骁克制地問,“你在和我鬧脾氣嗎?因為離婚?我承認這是我錯了,你要是想,我們也可以複婚。”

“複婚?”唐辛冷笑一聲,“你做夢呢?”

牧骁微眯起眼,“你什麽意思?”

唐辛忽然握緊拳頭,大步向他走去,等到了他的面前,随手抄起桌上的玻璃杯向他潑去,鮮紅的葡萄酒撞上牧骁的面部,清涼凜冽。

紅酒順着雕塑般的鼻梁和下巴滑落,染髒了他名貴的定制西裝,這是唐辛第一次讓他這麽狼狽。

唐辛衣冠楚楚,端起另一杯紅酒向牧骁舉起致敬,說的話也如烈酒般辛辣,“牧骁,或許二十歲的我還會為你哭為你鬧,挖空心思讨好你,你不回家我等到天亮,你和別人上床我當不知道……但現在我三十一歲了,牧骁,我看清了,我是真真正正一點都不愛你了。”

我是真真正正一點都不愛你了。

這個道理,說出來簡單明了,唐辛卻知道,這是自己用了十年一點一滴慢慢體悟出來的。

“你不用再對我好……”唐辛說着說着,紅了眼眶,強忍着不去哽咽,“不用像逗一只狗一樣對我好,我不需要了。”

說出這句話需要很大的勇氣,唐辛知道每一個音素都能拆成別人看不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苦痛,剜在心頭,舊傷未好又見刀,血淋淋得糊塗一片。

他不用再為了趁牧骁午休偷偷親他一口而欣喜若狂,不用再為了牧骁一句話患失患得,不用再在每一次病中的深夜咬着拳頭偷哭……

牧骁臉上只有唐辛能察覺的困惑,刺痛了唐辛的雙眼,他不是喜歡抱怨訴說的人,但牧骁的“粗心”剜爛了他的心。他今天往牧骁的臉上潑紅酒,就是報複心理作祟,他不要再看牧骁裝聾作啞。

“沒有唐辛,你還有羅青,還有別的什麽王青、李青、張青……他們都很好,能好好伺候你。”唐辛調整了情緒,笑着看他,“你也不用再跟誰結婚,因為你太混蛋了。”

“你嫉妒他們?”牧骁恍然問。

唐辛搖搖頭,笑容傷人,“我不嫉妒,我恨你。”

我恨你,牧骁。

你綁架了我十年的青春,讓我落魄得像條狗,現在我勉強像個人,你又想把我綁架回去。

做夢!

唐辛轉身離開玲珑居,留下失魂落魄的牧骁。唐辛說恨他,他像是聽錯了。

他的妻子唐辛是很溫柔的一個人,工作上可以依賴他,生活上可以依賴他,雨天的時候把他抱在懷裏是很讓人安心的事,生病的時候親親他的額頭病就能好一大半……可他說他一點不愛自己了,牧骁像是聽到一個世上最滑稽的笑話。

可這個笑話是真的。

牧骁一年裏順藤摸瓜,發現唐辛從好幾年前就在計劃離開他,從那份婚前協議裏抽身。

他很聰明,為了不讓牧骁發現,沉默了很多年,一點點完成這項計劃。

牧骁太過信任依賴他,不知不覺身邊安插了不少他的人,要是唐辛的計劃不是離開他,而是奪走他的所有,相信假以時日他也能成功。

最讓牧骁震驚的是,那幾年他的一些情人和床伴都是唐辛的人,他們被唐辛教導着如何讨他的歡心,如何掌握他的喜好,籠絡他的心思。

那個慫恿他離婚的羅青,也是唐辛的人。

後來他去見羅青,羅青毫不客氣地把他罵了一頓,還壯着膽子往他臉上吐了口口水。

牧骁沒有生氣,只是沉着臉問他唐辛在哪。

羅青黑着臉,說大哥你放過他吧,他遇到你已經很命苦了。

牧骁一拳把他家的木門砸了個洞,鮮血一路淌到地上,把羅青吓得失聲尖叫,他差點都忘了牧骁是什麽人。

牧骁重複地問唐辛在哪,羅青只說自己也不知道,唐辛後來只給他發了三百萬。

牧骁要離開,羅青忍不住多說兩句,“三百萬,我是真可憐他。牧骁,你之前送我的那套茶具都有三百萬吧,我不是為了錢幫他,我是可憐他!”

不只是羅青,管家、雲姨……都說可憐唐辛,這讓牧骁開始省視過往的點點滴滴。其實他沒有對唐辛不好,唐辛喜歡吃的,他每個月都訂了往家裏送;最新最好看的時裝,一車一車地按季度往家裏送;哪些适合唐辛的車都是他親自去挑了送到家裏的……他怎麽對唐辛不好呢?

唐辛想要的到底是什麽?牧骁頹唐地抹了把臉,臉上還有點濕,他想去今天看到唐辛眼角的那滴淚,忽然悲傷了起來。

唐辛想要什麽呢?

是不是一個人看展很寂寞?是不是一個人看病很害怕?是不是一個人奔波很迷茫?

心裏的河決堤,沖垮了防線,一向是成功代名詞的牧骁把臉埋在掌心裏哭。

今天之前一切他都還能掌握,但他剛剛忽然才徹底發現,他真的失去唐辛了。

這不是失去一個幾個億的項目,這不是丢掉了家族産業的股份,這不是忽然一夜之間一貧如洗。

只是唐辛離開他,卻仿佛一陣暴風卷走了他的所有,在災後的狼藉裏,他才開始回想那風的預兆,原來一切都有因有果。

他是唐辛離開他的因。

他已經成功到這世上大多數人窮盡一生都到不了的高度了,卻在一瞬,失敗得跌入沒人到過的塵泥。

他覺得委屈、無助,還沒有人教過他要怎麽處理這種情況,因為他的心快被攫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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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讓牧骁說兩句——

牧骁:你們都不關心我!你們只想看我老婆和別人do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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