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唐辛把剛擦完頭的毛巾随手丢在沙發上,左耳有點濕漉漉的,于是歪着頭眯着一只眼睛,看起來像一只小鹿,他示意方辰,“說吧。”

方辰起了話頭,“那天從你家出去,我就被一個人綁架了。”

“我不知道他是誰,但他一定跟你有關系。他問我有沒有碰過你,有沒有對你做什麽,然後就讓人把我丢到了梅蔗山。”方辰很氣憤,咬牙切齒地說,“我坐了一整天的火車才回來。”

唐辛當然知道是誰做的,但他不打算告訴方辰。他和牧骁的關系在大多數人眼裏只是上下級,他從牧骁身邊離開被別人看做離職,而非離婚。

方辰也不是這麽好糊弄的,他翻開茶幾上随意擺放的一本財經雜志,打開裏面的扉頁問,“就是這個人綁架我……一個上市公司的董事,為什麽要綁架我?他跟你是什麽關系?”

那上面是牧骁的訪談,附有他的照片,這一頁的邊角還被折了起來。

唐辛馳騁商場多年,搪塞的話自然能說的滴水不漏,“前上司罷了,因為一些矛盾我辭職了。”

“上司為什麽在意你的生活?”方辰頓了一下,面露厭惡之色,“還是性生活?”

“他的妻子離開他了,”唐辛輕笑,靠在牆上站着的樣子慵懶又優雅,“他以為藏在我這了。”

有錢人的關系真複雜。

方辰想起來的目的,于是半撒嬌半威脅地說,“那你要對我負責!我都沒有住的地方了。”

“我就想問你這個。”唐辛點點頭,半幹的頭發在柔和的燈下軟得像在呼吸,他的邊被勾出溫潤的顏色,讓人移不開眼睛。

“我……”方辰噎住,他在唐辛面前總是顯得差了半截氣勢,而立之年的唐辛看起來柔和,卻有一股韌勁,讓一切謊言在他面前潰不成軍。

“是這個人造我的謠!”方辰指着雜志上的牧骁照片,向他告狀,“他派人到我的學校污蔑我有艾滋!還散播我的私密照片!我現在被開除了,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這讓唐辛有所警覺,他了解牧骁,前面那個丢到荒郊野嶺或許是他不成熟的考慮,但後面這個絕對不可能是他的任性。

唐辛微眯起眼,壓迫感随之而來,冷着聲音問,“你有艾滋?”

雨後涼風撞在窗前,無功返向大地,吹起一片涼意。小區外,牧骁的車玻璃還挂着水珠,他正看着遠處樓上某一家燈火出神。

久久,他從車內找出一份文件,第一頁就是唐辛的個人信息,他翻了幾頁,定睛到一欄“HIV抗體檢測”,順着看過去,結果是“陰性”。

他顫着手指把文件合上,閉上眼睛,呼出一口重重的濁氣。

在調查了方辰以後,他就很擔心這個,今天終于找到機會給唐辛做了身體檢查。

今天看着唐辛熟睡的樣子,他忽然什麽也不在乎了。他想,不管唐辛變成什麽樣子,他都要愛他一輩子。這句輕飄飄的承諾,本來在結婚誓詞上,只是他們太粗心,兜兜轉轉,兩個人笨拙得畫不成一個圓。

牧骁又看向那家燈火,竭力想象着裏面的情況。明明才幾十分鐘沒見,此刻卻又想見他了。牧骁摸出一支煙,點燃,讓那零星的火光模糊了視線。

而火光所向的燈火裏,面對唐辛的詢問,方辰反應很大,“我沒有!”

唐辛看着他,不必說話,他知道什麽樣的眼神最能讓人感到不安。方辰不過二十多歲的大學生,怎麽能招架得住,他佝着腰背,眼神短閃,“我……我不知道,我還沒去檢查過……”

“你知道後果的,方辰。”唐辛把眼神從他身上移開,“他對你來說根本不是威脅,你害怕的是你的上家。”

唐辛一語中的。

威脅着方辰安全的根本不是牧骁,而是他的上家。他是有組織的,像他這樣的漂亮男孩就是招來為有錢人服務的,每一場交易都是有健康安全保障的。能造成威脅的,無非是他瞞着組織和一些生意之外的人上了床。

“我發誓,是在和你之後……”方辰慌亂地說,“真的,就是一個同學,我戴了套的!我不知道他什麽情況!他們都說我感染了艾滋,我不知道……我真的太害怕了!”

“想知道結果,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醫院做檢測。”唐辛比他冷靜多了。

方辰小心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發落。

唐辛只是給他找了一床薄被扔在沙發上,說,“你睡吧,明天離開。”

方辰還在膽顫,整理被子的手都在抖,唐辛看在眼裏,了當地問,“你在怕什麽呢?”

方辰不敢回答,他才二十一歲,脆弱得承擔不起任何後果。唐辛倚在牆上沒有動,像一株景觀植物,懶卻不頹靡。

“怕結果是陽性?”唐辛問,“怕旁人的冷眼?怕一眼看到頭的死亡?”

唐辛的冷靜和淡然讓方辰産生了依賴的情緒,他點頭,眼神怯怯的。他的迷茫和害怕,讓唐辛想起了二十一歲的自己,那時候第一次和牧骁的情人面對面,他就覺得那個漂亮的男生變成了生命的癌症,随着時間的推移不斷變化模樣,經久不愈。

“睡吧,”唐辛垂下眼睫,聲帶裏輕輕震出去一些積攢了十年的煙塵,“世上總有比這更可怕的。”

唐辛說完就回了房間,要說完全不擔心是假的,但心裏很平靜,他認定這一生不幸到極點,并不會被突如其來的苦難吓倒。

客廳的燈很快就熄了,唐辛房裏的燈還亮着,他什麽也沒有做,就只是呆呆地坐在小沙發上發呆。

在可能的有限生命裏,他回顧半生,靜靜地想有什麽需要提前交代和處理。

他父母雙亡又無兒無女,伴侶也在一年以前離了婚,沒有交心的摯友,也沒有忠誠的下屬,身上的資産看似令人豔羨,卻是他勞碌十年不平等的所得。

唐辛苦笑,他這一生真是失敗。

抱着這樣的想法,黑夜也顯得漫長無比,像是捱了平常的兩倍,才緩緩見到一抹東方魚肚白。

昨晚洗澡前安撫了沒能出去玩的二傻,今天它就迫不及待在房門前搖着尾巴等待,見到唐辛出來就一個勁地去蹭。

唐辛摸摸他的腦袋,看了眼還在沙發上睡覺的方辰,就去衛生間洗漱了。

年輕真好,煩惱很大也很小。

沒有驚動他,唐辛牽了狗就出門。他說不清昨天收留方辰的原因,或許是感到有點孤獨,或許是感到有點難過,但沒想到卻更讓自己煩心。

煩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唐辛經過那個轉角,又遇到了牧骁。牧骁身上衣服沒換,臉色疲憊,看起來是昨晚就沒離開。

二傻還是那個樣子,看到他就高興地沖過去,圍着他可勁地蹭。唐辛拽都拽不動,索性繩子都扔了。

“唐辛,”牧骁打起精神,如沐春風,“昨晚睡得好嗎?”

“謝謝關心,還不錯。”唐辛徹夜未眠,此時心髒已猶如充斥滿了油膩的脂肪,薄得要爆炸,眼睛也又幹又澀,頭也暈暈沉沉。

牧骁看了他一會兒,像是輕輕剝開花萼,觸摸到裏面的柔軟與脆弱,但他沒有說出來。

“時間還早,讓我陪你吃個早飯吧。”牧骁看看表,真誠地請求。

“不了,”唐辛下意識拒絕,話說完,又刻意地補了一個理由,“家裏有人,不方便。”

牧骁僵住,渾身關節有如鏽得扯不開,動彈一下都刺耳難聽。他昨天才把唐辛送回家,怎麽會已經有人在家裏面了。

他篤定唐辛騙他。

繞是欺騙,也足以肝腸寸斷。

“沒關系,”牧骁佯裝鎮靜,“我們可以一起吃,見個面沒什麽吧。”

二傻還在來回地轉,一會兒聞聞這個主人,一會兒舔舔那個舊主人,樂此不疲。

“見個面沒什麽的。”牧骁還在極力勸說,甚至開玩笑,“我又不會把他揍一頓,就認識一下。如果有需要,或許我還能幫他,你知道的,我有不少人脈。”

見牧骁不死心,唐辛也不想再勸,心想他要是見了就此放棄也好。于是松了口,還要在他心窩上戳兩刀,“那好,不過他還在睡,我舍不得吵醒他,我要多走半個小時再回去。”

這話很有效,牧骁沉沉地呼吸,竭力維持着良好的形象,他伸手去拿唐辛手裏的繩,努力鎮靜地表述,“它……它太鬧騰了,我來吧。”

唐辛把繩松開,二傻就到了牧骁手裏。唐辛不太希望別人看到他和牧骁,于是帶着他們走出小區,往公園裏走去。

兩人都一晚上沒睡,三十幾歲的人,不再吃得起熬夜,大腦載不動太多程序,只能線性地思考一件事情。

牧骁覺得一切像夢,他和唐辛走在街上,慢慢地并肩散步,牽着狗,這條路像是能走一輩子。

這麽讓人上瘾的感覺,他以前,是怎麽舍得讓唐辛一個人走了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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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願意看小狗寫文的人。

前幾天,經歷了創作灰色期。不是卡文,不是沒靈感,就是忽然被剝奪了創作能力,像是被強制下線,沒有辦法寫任何東西,強行寫只會讓自己很痛苦。所以我選擇了休息幾天,沒有通知到大家,我很抱歉。

寫作不是一帆風順的,卡文、沒靈感、灰色期、嚴酷的審核等,都會形容一道又一道不斷重複的阻礙,每一個堅持創作的人都是在極限跨欄。有時候有人在一旁搖旗吶喊,或許偶爾能有所幫助,但最終都還是自己和自己的對抗。

也想過走捷徑,也想過徹底放棄,但沒辦法,喜歡就是喜歡,會寫到再也寫不動為止。

感謝每一個願意搖旗吶喊的人,你們絕對是我最有幸遇到的人,而不是冰冷冷的數據。

要相信小狗,給她時間,她會寫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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