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二日清晨沈慎之便備馬走了，白溫景到山莊門前給他送行，白璇和白岚也在。聽他和白溫景話裏意思，大概是要去北漠看看。

沈晏沒太大反應，看神情沒有很多不舍，畢竟沈慎之這次前去北漠并不會花費太多時間，事情順利自然是好，倘若不順利，那就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問題，他總不會抛下鳴沙閣離開那麽久，大約在白璇生辰前那段時間便能趕回來了，前後也不過就是一個多月。

等沈慎之帶着一行人走遠了，白璇才終于清醒過來，冬日的早上天未亮便起來了，哪怕她已經習慣了古人早睡的作息，早起也還是一件異常艱難的事，每次看着白岚和雪柳不管什麽時候都那麽清醒，好像從來不會覺得困一樣，都覺得感嘆。

現在白岚的身體已經好了，再加上還有沈晏在，一天的功課白溫景更是不會放過他們，用了早飯以後就被拉去練武場，教他們基礎的依然是那個經常對着她吹胡子瞪眼的白須老頭。

不過白岚現在已經可以去學一些其他的武功了，畢竟她原本底子就好，又比白璇大四歲，多練的那四年也不是白練的，老頭本不是越劍山莊的人，自然也不會越劍山莊的武功，教她的人就多了山莊裏的一些武師，白溫景有空閑的時候也會來指點一二。

越劍山莊在江湖上揚名靠得是天下獨絕的劍法，等到白璇再長大些，白溫景便會親自教她，只是現在學的只是一些很常規的一招一式，即使是這樣，也夠讓白璇頭疼了，她在現代也是經常宅家，沒有什麽運動細胞，現在這個身體簡直比她原本的還不如，她能照貓畫虎擺出樣子jsg來，但怎麽也沒有氣勢和力度。

讀書的事上她還需要假裝一下才能顯示出自己是真的不擅長，武功上連裝都不用裝了，現在想想文裏那個拼命努力還比不上白岚的女配，好像确實是挺絕望的，天賦這種東西，實在是難得。

不過讓她感覺到一點欣慰的是，沈晏在用劍上也和她差不了多少，手中的劍也握不甚緊，白溫景過來輕輕一挑，便挑飛了出去。

白溫景平時諸事煩身，難得有這樣清閑的時候來看他們練武，結果唯一能看得下去的還是白岚，沈晏本就不像白岚和白璇一樣常練劍術，沈慎之教他的多是些移閃騰挪，白溫景對他也就不甚嚴苛，只是看着白璇頭疼不已。

“罷了，你們挽劍花給我看看吧,前段時間師父應當剛教過你們。”白溫景扶額道。

白岚動作很幹脆利索，如兔起鹘落，劍出鞘後鋒芒一閃，挑起三朵劍花，白溫景自問他像白岚這麽大的時候，也未必能做到這樣。

白璇學着白岚的動作也挽起了劍，中間倒是也沒出什麽差錯，就是收勢的時候手一滑，劍脫了手，劍柄正正好好磕到了額頭上，疼得她痛叫一聲。

白岚在旁邊吓了一跳，趕緊過去看，“磕傷了嗎？給我看看。”

白璇一臉喪氣地把手放下來，沒有磕破，不過額角紅了一小片。

白溫景嘆口氣，也上去看了看，并無大礙，就對白岚說：“有空閑時好好教她一下吧，這樣怎麽能行。”

白岚點點頭。

Advertisement

沈晏在一旁靠着梅花樁直笑，惹得白璇對他翻了個白眼。

等到白溫景走了，三個人才松了口氣，被他看着總是提心吊膽的，還是只剩下他們時自在。

練武場的積雪已經掃盡，都堆在兩旁無人走的小徑上，但天氣還是冷的，方才一直在練劍還不覺得，現在稍微歇了下來，再加上出了一身汗，被風一吹瑟瑟發抖。

日近正午，有下人端了飯菜來給他們，都放在了練武場旁邊的踏雪廬中，白岚叫了一個小丫鬟去拿點藥膏過來，然後就帶着白璇和沈晏去了踏雪廬。

白岚拉着白璇走在前面，沈晏跟在他們身後，時不時還笑兩聲，白璇又羞又惱，被那麽多人看到自己手滑就夠丢人了，這個臭小子還在那兒笑個不停，她回頭瞪了沈晏一眼，怒道：“你笑什麽！”

沈晏還在笑，肩膀都抖了，“白璇笨丫頭！”

白璇頓時氣了，雖然覺得自己跟一個小孩兒過不去好像挺難為情的，但是誰讓她自己現在起碼看上去也還是個孩子，索性蹲下來團了個雪球，朝着沈晏砸了過去。

沈晏是自幼練輕功的，怎麽可能就這樣被她砸中了，往旁邊一閃躲了過去，還沖她吐着舌頭。

白璇練武時穿得輕便，此時追着沈晏就跑了過去，白岚一伸手沒拉到她，就看到兩個人一追一逃往容園方向跑去了，心下無奈，只能趕緊跟上。

白璇平時也不是好動的性格，也極少和人發脾氣，偏偏遇上了沈晏就不一樣了，白岚看着前面兩個跑着叫着團雪球打鬧的身影，心裏不知怎麽覺得很不痛快。

白岚幹脆停了下來，從樹下沒有人踩過的幹淨的地方團了雪球在手心裏，手心被凍得通紅，她背着手把雪球藏在身後，朝容園走去。

可她方才明明是看着他們跑進來的，現在容園裏卻沒有半個人影，悄然無聲，連為數不多的鳥雀也安靜地在落了雪的枝頭擠在一起，好像睡着了。

不過地上的兩行雜亂的腳印還是暴露了他們的位置，白岚順着腳印走過去，看到他們居然不知道怎麽爬到了一株香樟樹上，頓時吃了一驚。

“白璇！你上那兒去幹什麽？趕緊下來，不是鬧着玩兒的！”

白璇趴在一根搖搖晃晃的樹枝上，心裏也很絕望，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智障，剛才不知道怎麽想的，沈晏倒是會點輕功啊，一下子就上去了，還很嚣張地站在那兒用雪球砸她，她明明只是個在現代的許多年前小時候爬過一兩回樹的普通人，到了這兒以後踩過的最高的地方也就是牆沿和梅花樁，現在倒好了，上去倒是莫名其妙就上去了，可這樹這麽高，她該從哪兒下啊！

沈晏這時才發現自己玩過頭了，他本來就是想惹白璇和他說話，沒想讓她陷入這樣的窘境，就趕緊從樹上跳了下來，伸開手臂擡頭對白璇說：“你別晃！站穩了跳下來，我接住你。”

白岚沒說話，把手裏已經有些融化的雪球扔在路旁，走到樹下，對白璇說：“別怕，我接着你。”

她聲音還像往常一樣溫和平靜，雖然帶着些稚氣未脫的童音，但依然是清淩淩的，白璇忽然間冷靜下來了。

就這樣跳下去也太丢人，她想了想，還是打算自己下去。她斜了沈晏一眼，回頭對白岚說：“岚姐姐你幫我看着點兒腳下，我爬下去。”

白岚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好，那你慢一點。”

沈晏見白璇又不理他了，垂頭喪氣站在一旁，用腳尖戳着地上積雪。

白璇提心吊膽地轉了個身，腳尖顫巍巍地落在了下面離她最近的一根樹枝上，踩上去的重量讓樹枝晃了幾晃，枝頭積雪落了下去，帶起一陣細小的雪霧。

白岚全神貫注地看着她的動作，感覺比白璇自己還緊張，畢竟天冷，手都是僵的，原本就不穩當，更別說樹上還挂着細碎的冰。

白璇每往下挪一步，就長出一口氣，默默祈禱自己手滑就罷了，千萬別再腳滑，等她終于沒了力氣腳下踩空的時候，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讓你插旗！

不過想象中屁股開花的痛感沒有傳來，白岚很敏捷地一把接住了她，還好她當時離地面也很近了，白岚也沒有被她帶倒，腳下軟了一下還是站穩了。

白璇回過神以後趕緊紅着臉從白岚懷裏跳下去，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丢臉了，不過這回沈晏沒再讨打的去笑話她。

白岚給她拍了拍從樹上蹭到的雪，剛想說兩句，就聽到白璇哎呦了一聲，趕緊問她：“怎麽了？傷到哪兒了？”

白璇苦着臉說：“腳脖子疼。”

白岚蹲下看她腳腕，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扭到了，已經開始紅腫，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沈晏也覺得不好意思，但是白璇又不搭理他了，他也不知道怎麽道歉，站在她們身側欲言又止。

白岚輕輕碰了一下，白璇就嘶了一聲，她是真疼，剛才也是真沒感覺，大概注意力不在這裏，再加上天冷整個人都有點沒知覺。

白岚正蹲着，白璇嘆着氣扯着她鬥篷上的簪纓玩兒，捏在手心裏軟乎乎的，“我又要被爹爹罵了。”

白岚擡頭看她，笑罵道：“該！再大冬天的爬樹去吧，下次我也不管你的。”

白璇笑了兩聲：“我才不信。”

鬧了半晌，連飯都還沒有吃，腳踝上的扭傷還得上藥，白岚站起來把兩個人的衣服整了整，轉過身去：“我背你回去罷，我們吃飯去。”

白璇愣了一下，白岚卻已經蹲好了，她揉揉鼻子，爬到白岚背上，把臉蒙在她緋色鬥篷上，鼻尖頂着那枚純白的簪纓，道：“好。”

白岚起身時手從旁邊晃了一下，不知把什麽東西拿在了手心裏。

沈晏見她們要走了，趕緊跟了上去，對白璇道：“我方才錯了，不該笑你的。”

白璇沒理他。

沈晏又道：“要麽你打回來好了。”

白璇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我才不和你這樣的臭小子計較！”

沈晏扁扁嘴，想還口又覺得自己似乎不占理。

這時白岚忽然回頭對他笑了一下，沈晏不明所以，然後下一秒一個雪球就沖着他肩膀砸過去了，非常精準，而且剛砸到就碎了，雪花濺起來灌了不少進他脖子裏。

白璇大笑。

沈晏愣了一會兒也笑了，“好啊，你們詐我！”

他蹲下身去團雪球，白岚已經背着白璇腳步飛快地跑了。

白璇笑着拍白岚的肩膀：“慢些慢些，我要掉下去了！”

白岚笑道：“摔就摔吧！”她這樣說着，卻真的慢了下來。

小雪紛紛揚揚地在容園裏下着，落在枝頭稍上，落在已經結冰的湖心，落在開得正盛的梅花間，陽光細碎卻耀眼，連嚴寒都好像褪去了。

竹馬頑劣，青梅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