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白岚伸手将布偶接了過去, 可還是有些疑惑,那布偶內裏零散的棉絮綴成細條都糾纏在她指尖, 宛如一條條濕滑的小蛇, 讓人心裏莫名生出幾分悚意。

她輕輕地碰了下那條木腿,但似乎又沒有什麽不尋常。

白璇這才向她講了自己方才遇到的事,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

也不知是何人有這樣的本事, 能在山莊內連一條假山背後的小徑都有人把守的情況下, 神不知鬼不覺地闖了進來。

白岚拉着白璇先在窗邊坐下,她越聽白璇說, 神色便越發凝重。早在路上的時候, 白璇就幾次對她說起過覺得有人在暗中窺視,可那時她只是想,自己和白璇每日如影随形,沒道理白璇有所察覺, 而她渾然不知,也就沒有将這件事太放在心上,而今看來, 竟是自己大意了。

白璇長出了一口氣, 道:“姐姐, 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得先把這件事告訴爹爹, 說不定那人還在山莊裏,若是能抓住他最好,抓不住也得防着些,以免再生事端。”

白岚點點頭, 道:“那我先送你去義父那裏,然後再帶人去尋。”

白岚說完後, 兩人正要起身,忽而又一陣驚風乍起,門窗都被吹開了,發出巨大的響聲,屋內燈燭俱滅,珠簾搖擺不定。

眼前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兩人都有些不适應,白岚一手将白璇攬到懷裏,一手執劍,迎着風帶着她往門邊走去。

三月的江南不該有這樣的惡風。

白璇十指緊緊拽着白岚的衣襟,她勉強睜開眼想要看一看四周,卻仍是只察覺到一片漆黑,直到走到門口時,才漸漸生出了幾分光亮。

她模糊地看到院門前似乎有一個黑影,卻始終看不清那人的樣貌,等她再定睛看去時,那黑影已然消失不見了。

終于走到院子裏時,四周的風才漸停漸息,兩人互相攙扶着在石凳上坐下,都有些精疲力竭。

白岚擡手在額角按了按,莫名有幾分倦意,身上也是酸軟,白璇也是一樣,她比白岚的反應更大些,幾乎是動彈不得了。

白岚急忙叫了她兩聲,白璇向她擺擺手,硬撐着坐起來,咬牙低聲道:“那風裏有異香,是軟骨散,我方才腦子裏也一片混沌,差點直接昏睡過去。”

這邊院子離白溫景住的地方不過隔了幾條游廊,且這個時間也應有人到處巡視,然而她們在這裏坐了半晌,竟然沒有等到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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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岚用劍撐着地站起來,既然現在是無法高聲喊人,也總不能坐以待斃,她便打算自己去找人來。

可是她也沒想到,她只是堪堪能站起來,再想要往前邁一步,卻是做不到了,腿腳都發軟,眼皮也擡不起來,幾乎要倒在地上。

白璇有些急,正想伸手扶她,卻又看到了院門口樹蔭下的那個黑影,渾身都僵了一下,只是下一刻她便放松了下來。

她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接着便看到秦良往這邊走了過來。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秦良不解問道。

白璇一邊用酸軟的胳膊扶着白岚,一邊急切地叫師父,可是不知是她心急還是什麽,總覺得秦良今日不知為何竟走得那麽慢,她就在那裏等着,等到白岚終于撐不住跪倒在地,秦良才走到了她面前。

然而白璇也沒有精力再開口向他說什麽了,她只是張了下嘴,便昏了過去,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

她胳膊一松,白岚也倒了下去,順勢也将白璇帶倒了,摔在了她身上。

此刻白岚的眼睛也是越發睜不開,她看到秦良似乎是蹲下了,然後用食指在白璇鼻端比了比,秦良似乎在和她說話,可是白岚一句也聽不清,只覺得眼前秦良的臉越來越模糊,最後便化作了一片濃重的黑霧。

秦良看着白岚阖上jsg了眼,他在白岚她們剛坐過的石凳上坐下,彎下腰擡起了白璇的一只手臂,捏住她的手腕,只覺得她的脈象似乎有些紊亂,不過性命無虞。

這一路過來,他也沒想到白璇竟然那麽敏感,幾次都輕易察覺到了那人的存在。

他原本只想冷眼旁觀,可卻因此漸漸生出幾分想要提醒白璇的心,只是最後到底還是沒有對她說什麽。他犯不着那樣去做,他只需要看着白璇一步步走進深淵裏,連推一把都是多餘,她便會自己墜落了。

秦良神情淡淡的,他沒有去找白溫景,也沒有把白璇兩個扶起來,就那樣看着她們倒在冰冷的青石磚地上,臉色蒼白如紙,身體也漸漸凍僵。

等過了約有一炷香時間,秦良才施施然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浮灰。

他已經給那人留下了足夠長的時間,如果這麽久了還是沒能從山莊逃出去,也算是他看走了眼。

秦良快步走到院外的小徑上,叫了幾個正在掃地的小厮過去,語氣急促道:“兩位小姐不知為何昏迷了,現在正在院中,你們快些進去照看,我去找莊主過來!”

那兩個小厮滿臉茫然,不知出了何事,但聽秦良所說,便急忙跑進了院子裏。

秦良見他們跑了進去,這才趕往白溫景書房的方向。

白溫景此刻正端坐在榻上,左樓守在一旁為他護法。

在李深府上時他已經隐隐覺得有些不對,胸口一陣陣地發悶,手掌心也如同有火在灼燒般的疼痛,只是那時不好聲張,便暫且忍下了。從李府出來時這種感覺已經淡了許多,他原本還心存僥幸,覺得能夠熬過今夜,卻沒想到剛一走進書房,疼痛又如潮水般湧了上來,幾乎要将人吞沒。

這十幾年來,他所遭受的痛苦,已經不知如何去想了,可時至今日,依然是沒找到任何辦法,就只能這樣日複一日地煎熬着。

他在江湖上樹敵頗多,白璇現在又連十四歲都不到,難當重任,因此一直以來就只是向所有人隐瞞着自己中毒一事,卻沒想到這一天天過來,幾乎是要連瞞都瞞不住了。

白溫景這樣想着,心口一陣發痛,便立時嘔出了一口血,那血的顏色泛着不正常的深紅,流進了地面的縫隙裏。

左樓略皺了下眉,将濕布遞了過去,他低聲道:“莊主,派出去采藥的人至今沒有回來,明日屬下再派些人去吧。”

白溫景苦笑一下,擺手道:“罷了,去再多的人,也不過是接二連三地送死,若是能找到解藥,也早就該找到了,光用這些東西來壓制毒性,撐了這十多年,我也該知足了。”

白溫景說得雲淡風輕,從他語氣裏聽不出任何的不甘與郁憤,可怎麽可能甘心呢,他一手建立的山莊也許會因他的死而大廈傾覆,他一手養大的孩子也許會因為自己曾經惹下的禍端有了殺身之患,他所牽挂的東西太多也太重了,根本不可能就此放手。

左樓在他手下近二十年,焉能不知他性情?更知他因為這毒,這些年來連脾性都收斂了幾分,能不出江湖便不出,能不碰劍便不碰。

可這到底不是白溫景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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