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過江臺閣這幾個夥計在這裏已有多年, 什麽樣的客人都見了無數,像白璇這般出口肆意的, 也不是頭一回了。
因此即使心裏不忿, 面上總是好看的,那笑裏還帶着幾分恭敬,拱手問道:“店外面這些是不足道, 我們掌櫃的前段時間還從南海收來些珍寶, 不知可否入得了少俠的眼?”
白璇暗裏側頭看了白岚一眼。見白岚微微點頭,便接着道:“哦?既有珍寶, 不如拿來一觀, 在下粗陋,對珠玉之類不過略通一二,也想長些見識。”
站在最前面那老夥計看她神色輕慢,哪裏是覺得自己略通一二的樣子, 可掌櫃的囑咐了近日不能生事,再加上他目光一轉,窺見白璇腰間挂着的銀藍劍鞘, 和那抹露出鞘外的利刃反射出的寒光, 不欲惹是生非, 只能先尋些物件來應付。
不多時,就有下人用淡彩盤盛着一串殷紅如血的珊瑚串到了白璇面前。
白璇瞥了一眼, 似乎眸光一閃,轉而又冷了下來。她伸手在那珊瑚手串上輕碰了一下,卻并沒有拿起,只是含笑道:“绛樹無花葉, 非石亦非瓊。世人何處得,蓬萊石上生。果然是罕物, 看這形色,也勝過平常珊瑚數倍。只不過,還是差了——”
還是差了?那老夥計也不知該如何應付了,只好問道:“那少俠不妨告知小人您想要什麽,江臺閣裏若是有,小人自當尋找。”
白璇笑了笑,擡手以示安撫,接着道:“世間珍寶,以玉石最為渾然天成,得天地精華,沁涼入骨,其中又以和田玉、南陽玉,還有……羊脂玉為最。”
她語氣很和緩,似乎只是很尋常的談論,但言外之意已溢于言表,這些時日玉面傀儡案鬧得沸沸揚揚,江臺閣也因此受到無妄之災,不光是避而不見的掌櫃,還有堂下這些夥計,都已成了驚弓之鳥,此刻再提起這玉,無不驚而色變。
可既然他們已請了白璇進來,總不能再将人送出去,只好撐起一張笑臉,迎上去道:“那少俠稍候,我讓他們去取和田玉擺件過來。”
只是下人來沒來得及去,內室便傳來一道喑啞又不失威嚴的男聲:“不知有客來訪,有失遠迎。”
一身穿藏藍衣,指尖挂着一串佛珠的男子面帶笑意地掀開簾子走了出來。行走間他還在無意識地摩挲那串已被盤得油光水滑的佛珠。
聽着幾個夥計稱他單掌櫃,白璇便知道了來人,上前一步拱了下手。
單衡似是已知他們來歷,并未多說,只是将他們請到了內室稍坐。
白璇接過了單衡遞來的茶,心裏倒是不太有數了,原本她打算想辦法引得單衡出現,然後再去套羊脂玉的來歷,可現在單衡氣定神閑,與她所想相差甚遠。
她抿了口茶,用餘光看白岚,只見她向自己微微搖頭,白璇便知并未發現絲毫羊脂玉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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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衡見她不語,笑道:“幾位貴客不知是想要些什麽?”
白璇将茶杯穩穩放下,眉尾一挑,語氣裏帶了幾分探究,道:“在下姓白,姑蘇人士,聽聞江臺閣有上好羊脂白玉……”
她話未說完,便被單衡慌張打斷。單衡起身去看了看門外,又将窗戶關得嚴絲合縫,這才面露苦色,嘆息道:“幾位遠道而來,不知金陵情形,如今這羊脂玉,是萬萬提不得了。”
白璇疑惑道:“是怎麽一個提不得法?”
單衡緩緩向她解釋道:“前段時間,金陵城中出了幾起殺人案子,聽說那些人死時手中都握着一塊羊脂玉。羊脂玉在金陵雖非我江臺閣獨有,且在年初江臺閣就已停了羊脂玉生意,可還是被有心人誣陷……”
白璇道:“我本無意冒犯,也願相信單掌櫃與此事毫無瓜葛,只是想求一塊羊脂玉而已。”
單衡連連擺手,道:“真的沒有,一單生意和在下這身家性命比起來,孰輕孰重自然一目了然,在下怎會冒這樣的風險。”
單衡言談間都在否認,且時而重咳幾聲,像是有痼疾未愈,白璇不便再多問,只好起身離開。
出了江臺閣,白璇問白岚:“姐姐,你覺得如何?我總覺得這單衡很有嫌疑。”
白岚也想不通,其實單衡的反應也在預料之內,玉面傀儡重出江湖是一件大事,若是真的,無論對江湖門派,還是對朝廷,都有害無利,這幾日金陵所有的玉石鋪都被官府搜查過,幾乎人人自危,單衡自然也不出其外。
沈晏靠在馬邊,問道:“我都沒怎麽聽明白你在和那個單衡說什麽,打這些機鋒還不如直接進去搜查。”
白璇剜他一眼:“若是能搜出來,官府也用不着我們了。”
說罷,她頓了頓,回頭看到有幾個夥計還守在門前向他們張望,便走遠了幾步,低聲道:“我只是覺得單衡的反應有些不對,确實,他聽到我們所求時既惶恐又震驚,可那神情未免轉化得太順暢了,反倒是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