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花佚歪着頭看着程君一,直截了當的說道,“爺今兒個心情好,分你半條魚,就不比武了,傷和氣。”
程君一點頭說好,花佚往旁邊挪了挪,示意程君一坐下。
旁邊的小師弟見了,一臉好奇的看着程君一,“你是師兄的朋友?”
程君一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溫和的答道,“與陽派大弟子程君一。”
小師弟聽了,迷迷糊糊的繼續問道,“與陽派是什麽?”
程君一一怔,看着這小師弟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解釋。
“笨,一看就沒見過世面。”花佚毫不留情的對着小師弟說道,“與陽派是修仙大派,是除了我們昳陽派之外最厲害的門派,記好了,下次別給我丢人。”
小師弟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程君一看着對方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花佚斜着眼睛看着小師弟,繼續說道,“給爺把魚烤好了,然後送一份到程公子嘴邊,知道了沒?”
小師弟覺得在外人面前少了面子,氣急敗壞的瞪着花佚。
花佚懶懶的打了個呵欠,笑着說道,“是誰今天跟我打賭說要是我捉的魚比你們的大,便任我差遣,我這還沒讓你們做牛做馬呢。”
小師弟沒了理,幹脆閉了嘴,找了根樹枝将魚插好,再用小刀切花,便于入味。
程君一饒有興趣的看着眼前這一幕,幾個找柴火的弟子抱來了木條,他們生了火,然後将大大小小的魚架在火上,不一會兒便聽見了滋滋的聲響,一股天然的香味便傳了出來。
花佚就像是一個大爺一樣看着他們,一個小弟子一臉憋屈的拿了荷葉裹了剛烤好的一條魚恭敬的呈到了花佚的面前。
花佚移開目光就當是看不見。
小師弟見狀,嘟起嘴,不情不願的叫道,“請師兄用魚。”
程君一見到此景,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又見花佚看了對方一眼,悠哉悠哉的接過了魚,小弟子一臉悲憤,再捧起一條魚,恭敬的遞到程君一手裏。
“請程公子用魚。”
程君一哭笑不得的接了過來,道了聲謝,那小師弟便回去和其他的小師弟搶魚打鬧了。
這魚做法平常,但是勝在鮮美,程君一咬了一口,嫩滑鮮香的魚肉入口,唇齒留香,旁邊是花佚在和一群小師弟嬉戲打鬧。
程君一心裏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就這樣坐在樹林的地上,臨溪而漁,肆意歡笑,就像是有種被遺忘許久的天性漸漸複蘇,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與喜悅在心頭湧起。
這幾天,對程君一來說是難以形容的。
花佚就像是一只猴子,今天領着一衆小師弟上山抓雞,明天就率領着大家下河摸魚,在後天又去草叢裏捉兩只蛐蛐來鬥一鬥。
而這昳陽派的其他弟子也不在意,一副任由他們自在的态度。
程君一覺得這幾天在昳陽派的時間颠覆了他二十多年來的觀念,他才發現,師兄師弟之間可以如此肆意妄為的相處,修仙之道可以如此随心所欲,順其自然,他所追求的種種,在昳陽派弟子的眼中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如果可以,程君一甚至想永遠和這群人住在這昳陽山,了卻忘機之心,寄情于天地之間,只做一山野閑人。
然而,這種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禁不起現實的推敲。
“程兄,師尊出關了,現在在大廳等你。”樂儒笑着對程君一說道。
此時的程君一手裏提着兩只蛐蛐,挽起褲腿,褲腿處仍舊沾了不少泥土,臉上帶着自在快活的笑容,和前幾天剛剛上山時的那個翩翩君子判若兩人。
程君一聽了樂儒的話,一時有點恍惚,這幾天快活的就像是一個夢,而現在,有人把他點醒了,就在那一瞬間,程君一覺得自己有一種相當美好的東西離自己漸漸遠去。
會客廳裏,白曳依舊如初見一般不染纖塵,臉上不帶絲毫的表情,眉眼之間透着清冷之色,一襲白衣襯出了他的冷漠高潔,更襯出了他的澄澈無心。
仙人無拘無束,無欲無求,自然最是無情。
也不知是不是程君一的錯覺,他隐隐覺得白曳眉眼之間透出的神情同初見時相比愈發清冷疏離,整個人都帶着一種不可亵渎的威嚴,就像是凡人對于真正的仙者存在的一種敬畏,讓人不敢靠近。
程君一心頭隐隐有些奇怪,但不敢妄自揣測,只管低着頭禀告。
“白掌門,這是修仙大比昳陽派贏得的獎賞,還請白掌門過目。”
白曳沒有伸手拿那份名單,也沒有任何舉動,甚至都不曾微微的皺起眉頭來表達自己的一絲不悅,可程君一卻感覺自己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讓人透不過氣。
“昳陽派并沒有贏。”白曳看着對方目光清冷而疏離,眼中的拒絕意味不言而喻。
程君一只覺得這壓力讓自己透不過氣來,硬着頭皮繼續說道,“昳陽派的實力大家有目共睹,這魁首的名號昳陽派是實至名歸,這禮品雖然微薄,确實衆派的情義,還望白掌門笑納。”
白曳淡淡的看了程君一一眼,繼續說道,“我昳陽派用不着這些東西,放在這兒也不過是暴殄天物。”
程君一感覺到對方的輕輕一瞥仿佛有了實際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程君一心裏暗叫這差事不好辦,可是還是咬着牙繼續說道,“晚輩不過受命于師尊,還請白掌門不要為難晚輩。”
片刻之後,白曳終于松了口氣,道了聲,“放下吧。”
程君一如獲大赦一般松了一口氣,走出會客廳才發現自己的後背竟然已經被冷汗浸濕。
程君一相當震驚,不過數日不見,這白曳給人的威壓竟然強大如此,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剛剛白曳沒有做出任何發怒的舉動,甚至連微微皺眉都沒有,竟能将他逼到如此地步,程君一不敢想象,如若一天這人真正出手,那将是怎樣一副撼天動地的景象。
程君一本來就是來給昳陽派送彩頭的,現在任務達成,他也該收拾東西回與陽派了,畢竟明論真人已經來書催他好幾次了。
東西幾下就收拾好了,在這兒住了幾天,沒什麽東西,多了的不過是昳陽派的小弟子用草繩給他編的蚱蜢,幾個從山上摘的野果,還有兩只缺胳膊少腿的蛐蛐。
臨走之前,程君一去了花佚的屋子,向花佚道別。
花佚的屋子挺偏的,靠近樹林和小河,是個很清靜的地方,不過離師兄弟們都遠,反倒是和白曳隔得挺近的。
程君一走進去的時候,看見花佚正在用漿糊給一個紙鳶糊面,可以看出那是一個顏色鮮豔的花蝴蝶,蝴蝶的翅膀上塗滿了紅色,肆意而熱烈。
“你來的正好,幫我弄一下這個紙鳶,明天咱們一起去後面的坡地玩去。”花佚一邊弄紙鳶,一邊笑着對程君一說道。
這幾天花佚天天帶着程君一到處撒野,寂寞了那麽多年,花佚就像是一只剛出籠的猴子,整天上蹿下跳,兩個人漸漸也就熱絡起來。
程君一看着對方手裏那個未完工的大紅蝴蝶,苦笑着說道,“我估計等不到了,我師門催我趕快回去,來昳陽派的任務也交代清楚了,所以特意來給你道個別。”
花佚聽了手裏的動作一頓,皺眉看着對方,“你今天就走?就不能再等等嗎?晚一兩天……”
“花佚。”程君一無奈的叫了一聲,打斷了對方的話。
花佚看了一眼對方,頗為失望,低聲說道,“好吧,難得我挺喜歡你的,結果你這麽快就要走。”
程君一聽了心頭一跳,知道對方不是那個意思,可是心裏還是湧現出些許複雜的思緒,就像是貓兒輕輕的撓了一下,沒留下任何痕跡,就是突然一下癢的慌。
程君一看着花佚有些失望的嘆了一口氣,繼續他剛剛的活計,心頭有種異樣的感覺,還未待分辨,卻已下意識的開了口。
“你不送送我?”
花佚一邊忙着手中的活計,一邊漫不經心的開口說道,“我不喜歡送人走,不過如果你下次來,我倒是可以去接你。”
程君一無奈的笑了,說道,“你總是有一堆歪道理。”
“對了,我還欠你一次比試對吧?”花佚突然一臉懊惱的看着對方,然後又撇撇嘴繼續說道,“不過這是你自己突然要走,怪不得我。”
花佚想了想又說道,“不過如果我有空,我可以去上陽山找你,聽說上陽山腳下的谷陽城十分繁華,要是你想比試的話,我可以到時候和你比一場。”
程君一一一應了,說是等候花佚大駕,到時候必定好好招待一番,兩人把酒言歡,肆意游玩,這樣說起來,程君一心裏竟有些期待起來了。
程君一收拾好東西,帶走了那個用草繩編的蚱蜢,将自己手裏的蛐蛐放生了,收好了那幾個小師弟送他的野果,再和樂儒告別之後離開了昳陽山。
這是程君一第二次拜訪昳陽山,第一次來的時候是好奇與敬畏,走的時候是驚訝與疑惑,第二次來的時候是緊張與期待,而走的時候是——不舍與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