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們的血實在是太過肮髒了,我不想髒了自己的手,也不想髒了昳陽山的土地,所以,就為你們選了這種死法,武掌門可還滿意?”
花佚直起身來,心情看起來頗為愉悅,笑着說道,“這兒是萬仞崖,他們都說昳陽山直可通天,這萬仞崖便是天地之間的距離,我是不知道這說法有幾分真,不過今日你們倒是可以體會一下。”
松岚派的人各個都面如土色,武進真動彈不得,只能一臉兇狠的瞪着花佚,目眦盡裂,看樣子就像想将眼前這個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這時候,長老也顧不得扶一把武進真了,只是顫抖的跪在地上,張着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幾個弟子想要沖過去,謀一條生路,結果沒成想那簪子劃過的地方又如塑起了一道牆壁,幾個弟子用劍的用劍,有斧頭的用斧,拼盡了全力,卻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簪子劃過的地方浮現出了一條線,那線發出的光越來越亮,竟将松岚派腳下凸出的土地和昳陽山分了開來。
花佚淡淡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幕,慢慢地伸出手掌,只要最後一擊,松岚派的老鼠連帶着這幾寸土地便會一起在這個世間消失幹淨。
簪子劃下的界線光芒越來越盛,那凸出的山體與昳陽山的交界處兩邊漸漸伸出裂痕,松岚派等人所處的地面開始微微顫抖,那頭的裂痕越來越大,幾個弟子看了一眼身後的萬丈深淵,腿肚子一軟,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面色慘白,渾身發抖,吓的說不出一句話。
那裂痕越來越大,兩邊的裂痕不斷向中間靠攏,武進真腳下的地面已經微微向着另一頭傾斜,他們不敢移動一步,似乎只要再有一只蒼蠅落在他們頭上,他們就會摔個屍骨無存。
花佚一臉漠然的看着他們,慢慢伸出手掌,只需要最後一掌,這群惱人的東西便會徹底消失幹淨。
花佚伸出手掌,眼神平靜,面前的東西對他來說只不過是蝼蟻,太過渺小,根本不值得進入他的視線。
松岚派的人臉色慘白,眼神中再也看不見怨恨,只剩下驚恐,哀求,畏懼。
“師弟,不可!”
一聲叫喊從遠處傳來,聽起來應該是樂儒。
花佚心頭微微一動,頭也不回,直接一掌将那山體擊落,本就已經松動的山體再遭重創,轟的一聲斷開了,那節山崖便随着松岚派驚恐的神情一下子墜入了深淵。
樂儒看着眼前此景,瞪大了眼睛看着花佚。
花佚這才轉過身,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将簪子收入懷中,聳聳肩,看着樂儒,問道,“師兄有事?”
花佚身後是萬仞崖,如此碩大的山體斷落居然沒有傳來一點落地的聲音,想也知道松岚派的那幾個人是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幹幹淨淨,不留一絲痕跡。
花佚看樂儒沒有說話,聳聳肩又轉了回去,站在萬仞崖邊,看了一下那被割裂的缺口,萬仞崖本來就有着凸起的一塊山崖,看着讓人奇怪,現在看來,倒是平整了不少。
“我早就看着這地方不順眼,好端端的怎麽這兒凸出去一塊,這下好了,規矩多了。”花佚沒心沒肺的念叨着,卻讓樂儒的臉上的神色越發複雜。
此刻的花佚身着一襲紅衣,披散長發,整個人站在崖邊,如此随意談論着的将六條人命化為灰燼。
樂儒眼神複雜的看着他,突然開口說道,“師弟,那可是六條人命。”
“人命?”花佚笑着看着樂儒,那是樂儒從未見過的妖冶攝人,那笑意中竟染上幾分血腥味,變得魅惑而淩厲。
花佚漫不經心的開口繼續說道,“從上山的時候我就看見他們了,心術不正,虛僞貪婪,就像是我昳陽山放進了幾只老鼠,這種人,看着實在礙眼。”
樂儒看着花佚,欲言又止,過來片刻,樂儒開口說道,“師弟,師尊讓你帶松岚派的人去見他。”
花佚點點頭,然後說了句表示自己知道了,便轉身離開了。
樂儒神色複雜的看着眼前的情景,眼前是萬丈深淵,六條人命就如同蝼蟻在剎那間湮滅,在這天地之間再沒有一絲痕跡。
師弟,我讓你停下的話,你既然聽見了。
那你為何仍要如此……置人于死地?
花佚一走近,就發現白曳站在會客廳前面等他,身後是那棵幾百的大樹,白衣清冷,古樹參天,白曳孤身立于樹下,非但沒有寂寥的意思,反倒是讓人有種莫名的莊重感。
花佚有些心虛,他确實是聽見了樂儒讓他住手的聲音,但是他還是固執的将那幾個人送下了懸崖。花佚并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那幾個人都心術不正,如若活着,也必定擾人清靜,死了反倒是幹淨。
心裏雖然這麽想着,可是花佚還是不免有些心虛,他一生肆意妄為,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畏懼的就是眼前的這個人,他的師尊——白曳。
花佚記事的時候他就已經被撿回來了,他也不知道是誰把他帶到的昳陽山,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只有幾個師兄弟和他長期相伴,當他稍微大一點之後,他們就被送去了學堂,認字習禮,再然後,八歲那年,他就被送去了水天一線。
在花佚的心裏白曳一直這樣,高高在上,神聖而無法親近,就像是一位真正的神仙,帶有與生俱來的高貴優雅。
花佚很少見到他,白曳也從來沒有展現過任何殘忍的一面,可是花佚心裏卻對他有一種本能地畏懼,回避,崇敬。
“師尊。”花佚恭敬地叫了一聲,單膝跪在白曳身前,低着頭,眉宇間是少見的溫順。
白曳看着眼前的人,一頭墨發溫順的披在身後,紅衣迤地,微微垂着眸子,帶有一種寧靜而可以穿越千年的美麗。
白曳靜靜的看着花佚,花佚像一只漂亮又會撓人的小貓展現出了難得一見的溫順。
“你殺了人?”白曳平靜的問道。
“是,六個。”花佚坦率的答道。
“你為何要殺了他們?”白曳微微曲下身,擡起花佚的下巴,兩只眼睛寧靜又清冷,讓人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威壓。
花佚毫不畏懼的看着白曳的眼睛,吐字清楚的說道,“他們貪婪愚昧,心存邪念,本就該死。”
“沒有人可以随意剝奪別人活下來的權利,即便是他們錯了,也由不得你來動手,花佚,你身上的戾氣太重了。”
白曳看着花佚,花佚低着頭,固執的沒有說話,可是那漂亮的眼睛還是絲毫沒有躲閃,表達着花佚內心的不贊同。
白曳看了對方一眼,嘴唇微微抿起,他再次曲下身來,伸手拿走了花佚放在胸前的簪子。
白曳用白皙修長的手指将花佚的長發理順,花佚一時怔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是低着頭,保持着剛剛的動作。白曳的手指有些微微發涼,就像溫潤但是帶着涼意的玉石,當他的指尖劃過花佚的頭皮時候,花佚覺得自己頭皮都在發麻。
他高高在上的師尊手裏正握着他的頭發,這個認知讓花佚感覺實在是不真實,他感覺自己的頭皮連帶着上面的每一根頭發絲都在因為這個事實而感到顫抖。
白曳神色平靜,将花佚的頭發绾好,将簪子插上去,動作顯得非常自然優雅,又帶着幾分罕見的親昵,這種感覺讓花佚覺得很奇妙,好像那個遠在雲端的師尊走入了塵世,也染上了一二分的煙火味。
可當白曳給花佚束好長發,他的手離開了花佚的頭發,整個人重新站在花佚身前的時候,花佚覺得一切就像是他一個人的幻覺一般,師尊還是那個清冷的師尊,而他也仍舊跪在地上,是那個平凡的弟子。
白曳低聲繼續說道,“人世有人世的規矩,沒有人可以真正的肆意妄為,天地之大,也不過是三界之中,五行之內。花佚,十年前我送你去水天一線的時候也曾幫你束發,當時我告訴你,你的心太野,要學着約束它,而現在,你仍然沒有學會。”
花佚心頭一驚,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擡起頭看着白曳,睜大眼睛等着他的下一句。
白曳沒有理會他舉動,只是平靜的繼續說道,“你還是回水天一線去吧,你的戾氣太重,放任下去,必成大禍。”
“我不回去。”花佚看着白曳,眼睛直視着對方,急迫的語氣裏竟然有了幾分哀求的意思,“師尊,我不想回去,那地方實在是太過難熬了,連只耗子都沒有,我回去一定會變成石頭的。”
白曳沒有說話,神情淡然,一副不容反駁的樣子。
花佚見此場景,眼中漸漸湧現出些許怨恨的意思,看着白曳,眼中黑白分明,“師尊是覺得我錯了?我野性未除,所以要将我流放,可那幾個人更是貪婪虛僞,放任下去,必為禍端,我殺了他們到底有什麽錯?”
白曳似乎累了,不想再多說,轉身離去,随着漸漸聲音漸漸遠去,只傳來了一句已成定局的話。
“明天一早,我送你回水天一線。”
花佚跪在原地,看着白曳遠去的身影,清冷高潔,不染纖塵,真如那傳說中的仙人,無情無欲,冷漠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