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程君一一如既往的在無塵堂修煉,空氣中傳來了些許波動,程君一心頭微動,睫毛微微顫抖。明論真人見狀,恨鐵不成鋼的看着他,用經書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頭。
“塵心未淨,六欲未除,還談什麽修行?還不如別在這裏浪費時間。”自從從昳陽山回來之後,程君一修行是屢屢犯錯,明論真人對他的修行狀态已經很不滿意了,暗自告誡也不在少數了,只不過像今天這樣聲色俱厲還是第一次。
程君一自知理虧,他是明論真人座下的大弟子,與陽派的大師兄,連這樣簡單的修行都犯錯,實在是于理不合。可是他沒法控制自己的心思,昳陽派的山野風光,弟子們的天真無邪,随心所欲的修道風格,還有花佚的肆意灑脫,一切都緊緊地拴着他的心,魂牽夢繞,難以忘懷。越是讓自己不要去想,那份不知名的心思越是在心底瘋長,直至深入骨髓,刻入靈魂深處,讓他永遠無法擺脫。
明論真人看着他,皺着眉頭問道,“君一,你生性沉穩豁達,靈根聰慧,是我見過的弟子中最有修仙天資的,你也一向沉穩苦修,可是你最近老是心浮氣躁,魂不守舍的,你到底怎麽了?”
明論真人從小将他教養大,如師如父,面對師尊如此關心的問候,程君一抿了抿嘴,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什麽,只是低頭順從的說道,“弟子近來偶有困惑,弟子尚未參悟,故而有些分心,勞師尊費心了。”
明論真人見此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還以為是你年輕,動了些許小兒女心思,你年華正好,一時貪戀紅塵也并非奇怪,只是這修行之事最要緊的便是清心寡欲,了卻塵事。”
程君一臉上的表情一僵,片刻之後才有些尴尬的回道,“師尊多慮了,弟子一心求道,再無多餘的心思。”
明論真人若有若無的看了他一眼,平聲說道,“你自己清楚就好。”
明論真人走了,程君一試圖讓自己靜下心來,可是昳陽山的種種又浮現在眼前,花佚那副肆意風流的樣子又出現在自己眼前,那雙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波流轉,自是說不出的情意,紅唇微微抿起,那勾起的唇角仿佛能勾住人的魂,好端端的一個修仙之人,活脫脫的一副妖精樣兒。
程君一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明論真人說的貪戀紅塵,心頭一驚,突然睜開了眼。
走出無塵堂是一條小路,路邊是茂密修長的竹林。穿過之後便可以看到師弟們修行的學堂,一路上有不少師弟看見程君一都恭敬的對他問好,程君一一一點頭應了。
程君一記得自己剛從昳陽山回來那幾天,看着與陽派總覺得有些生疏不适,就像是有一個無形的囚籠将人關了起來。
他看着師弟對他恭敬的問好,本能地懷念起昳陽山那群沒大沒小的小猴子,和他一起爬樹,掏鳥蛋,摸魚。他看着師弟們統一在學堂裏聽着講義,就想起昳陽山那群孩子每個人都照着自己的意思去做,有的老老實實練功,有的在山澗聽水,有的在崖邊從日出看到日落。
程君一還記得當時自己跑去問過羅般師尊,他說起昳陽派的種種稀奇古怪之處,說的眉飛色舞,問與陽派可否效仿,他記得羅般師尊神情古怪的看了他許久,只說了一句話。
君一,這是與陽派。
是呀,這是與陽派。千百年來的修仙大派,我們比着千百年來仙人的規矩來的,每一步都是前輩們用心血傳承下來的,怎麽可能将這一切全部抛棄。
與陽派的弟子更不可能像昳陽山上那群猴子,如果一時間讓他們自己去探尋修仙的門道,估計弟子們都是不知所措的,如若放開手來,這些弟子們便是連修仙之門都摸不到。
是呀,這是與陽派,這是他們的上陽山,是有着千年歷史的修仙大派。
是和昳陽山不同的地方。
程君一明白了,可是又有些東西不懂了。可是讓人奇怪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不懂的是什麽,只是靜不下心,斷不了自己的念頭,那種如影随形在心頭的癢意擾的他不得安寧。
程君一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既然靜不下心,便去了上陽山的一個山崖。上陽山沒有像昳陽山的萬仞崖那樣險峻壯觀的山崖,他們的山崖是零碎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小的觀景點,可以看見上陽山下的谷陽城,看見塵世的來來往往的行人,看着俗世中他們渺小而熱鬧的生活,看着人間獨一無二的煙火味。
程君一一有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會來這個地方,這人很少人來,是個清靜的地方,也是可以讓他靜下心來的地方。
這兒有一個小小的山崖,崖邊有一個小亭子,裏面有石桌子石凳子,坐在上面可以将山下的風景盡收眼簾。
程君一拿過來一潭酒,這還是他下山的時候樂儒遞給他的,說是自己釀的,真是個熱心的人。
程君一倒了一杯酒,淡淡的香氣便從那通透的液體中溢了出來,程君一品了一口,當真是好酒,清香四溢,甘甜爽口,一瞬間自己的五髒六腑都感到了惬意。看來必然是用的昳陽山的山泉,才有如此甘甜清冽的口感,也不知樂儒是用的什麽法子,這酒不溫不火,居然帶了一股青草的香氣。
真是奇怪。
這酒有花香的米香的,自己今兒個還是第一次喝着有草香味兒的酒,也怕只有他們昳陽山的人才會這樣出人意料。
程君一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再細細斟了一杯,慢慢品嘗,酒液從舌尖浸潤到口腔再到腹內,步步留香,甘甜香潤,讓人回味無窮。
當程君一再次将酒杯送到唇邊的時候,卻突然被拿了過去,程君一擡頭一看,頓時愣了,那人卻毫不客氣的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擦了擦嘴,看着程君一咧嘴一笑。
“怎麽,和你一個多月沒見,程兄就不記得我了。我可還欠了你一次比試呢。”花佚笑着看着對方,全然沒有一點客氣的意思,直接再倒了一杯,一口喝了,咂咂嘴說道,“你這上陽山還真大呀,一路上渴死我了。”花佚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這酒,然後說道,“我師兄釀的的酒挺不錯的,就是淡的很,沒什麽味。”
程君一這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這頭花佚已經三五杯下了肚了。
“你上趟昳陽山還真不吃虧,臨走了還帶潭子酒,要知道,我在山上想喝酒師兄還不給,這可算是托你的福了。”
程君一看着眼前這個人,好像這才終于反應過來,看着對方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花佚看着對方這樣子,想着對方挑了挑眉,笑着說道,“怎麽才一月沒見,程兄就變成了鋸嘴的葫蘆了,還是程兄不歡迎我?”
程君一看着花佚這牙尖嘴利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兩個人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在昳陽山的時候,無拘無束,肆意歡樂,就像是兩個孩子。
程君一站起來給花佚斟了一杯酒,笑着說道,“你又胡說什麽,看見你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剛剛一時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杯酒算是我給你賠罪了。”
程君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花佚看着對方相視一笑。
“你怎麽想起來上陽山了?”驚喜之餘程君一不免有些疑惑。
花佚喝了一杯酒,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唇上更是帶了幾分酒香,看着程君一,微微勾起唇角,眼神中帶着戲谑的意味。
“自然是想念程兄所以特意前來向程兄讨一杯酒水,來解我的相思之苦。”
明知道這人是胡說,可是程君一就是沒來由的心頭一動,但臉上依舊平靜,笑着說道,“如此說來,程某可真是榮幸之至。”
花佚沒皮沒臉慣了,一點都沒覺得害臊,繼續笑着說道。
“那你可得好好帶我見識見識,早就聽說谷陽城富裕繁華,熱鬧非常,我可是特意來開開眼的。”
程君一笑着看着對方,對于花佚來說,這樣随心而為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并不令人意外,程君一也只當是花佚一時興起。
“你想看什麽?”程君一笑着看着對方。
花佚想了想,笑着說道,“有人的地方就好,越熱鬧越好,我這次出來才逛了三天就因為湊熱鬧上了你們上陽山,去了修仙大比,結果就被師尊帶回昳陽山了。”花佚說着聳聳肩,全然像一個頗為無奈的孩子。
程君一看着他這樣子不由覺得好笑,笑着說道,“那好,我便應了這個差事。”
花佚将酒杯端到唇邊,擡眼看着他,笑的豔麗,“君子一言,驷馬難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