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天明論真人找了個名頭便将程君一叫了過去,花佚知道這明論真人對自己沒什麽好感,同樣他對明論真人這個刻板嚴肅的老頭子也沒什麽好感。相看相厭,便索性不去理他了。

這些天他和程君一走遍了谷陽城的大街小巷,打從一開始他只不過打算再谷陽城停留幾日,可程君一相當熱情友善再加上這谷陽城也确實是新奇有趣,這才多留了些日子。

花佚盤算着,這兩天他也該走了。這谷陽城的景致人情他都已看了個七七八八,這上陽山也是枯燥乏味,這世間繁華,他還遠遠沒有嘗足滋味。他自八歲便到了水天一線,那是一座孤島,四面環水,目之所及,只有一望無際的海以及遼闊無邊的天,遠處水天交接,猶如一個将他包裹起來的牢籠。

水天一線與世隔絕,在島上最可怕的不是海風不是寒冷而是那永遠望不到頭的孤寂,在水天一線的第一個月,他将自己弄得傷痕累累,無邊的恐懼絕望孤寂簡直讓他崩潰,他渴求着有人能将他從這煉獄中帶走,這兒的每分每秒都是一種煎熬,然後他死心了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忘記了自己的過往,變成了島上的一塊石頭。最後他變得像海一樣平靜祥和,學會坐在海邊聆聽海水泛起的一點點波瀾。

上島的第一個月裏,他無時無刻不再怨恨白曳,将他流放的這樣一個荒涼的孤島上,不聞不問,任他自生自滅,随後那種絕望又逼迫他在心裏乞求着幻想着某一天白曳突然出現帶他離開這個鬼地方,最後他平靜的接受了,在島上生活了十年後,再次見到白曳,他跪在地上,恭敬地喚了白曳一聲,師尊。

花佚躺在樹幹上聽着鳥兒的啼叫,這是上陽山的一個樹林裏,這兒的樹不過百餘年,比昳陽山小得多,這鳥的叫聲聽着也沒有那麽舒服,戰戰兢兢的,聲音微弱而帶着恐懼。

花佚翻了一個身,他又想起了昳陽山,想起了白曳那清冷無情的臉,也不知道他就這樣跑出來白曳會怎麽處置他?他覺得自己沒有錯,松岚派的那幾個家夥渾身都是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那副表皮下包藏着無數不為人知的下作心思,他們不知死活的觊觎着昳陽山,他不過是将這幾只老鼠清理幹淨,他有什麽錯?

若是放任他們,這天地之間少不得又因為他們的貪婪多添了幾條人命,既然如此,為何仍要放任他們為禍于天地之間。

花佚又翻了一個身,他實在不想回去,水天一線實在是太過清冷無趣了,習慣是一回事,喜不喜歡是一回事,他不想回去,這塵世是如此熱鬧繁華,他喜歡這樣有趣的地方,他喜歡看見那些新奇古怪的玩意,他喜歡看見塵世中人們來來往往的樣子。

太陽透過樹葉的縫隙将星星點點的碎片灑在花佚的身上,花佚懶懶的眯起眼睛,四周靜悄悄的,連鳥叫聲都低沉了下來,真是一個适宜睡覺的地方。

花佚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香味将他從沉睡中喚醒,花佚微微睜開眼睛,從樹幹上坐了起來,他透着樹葉間的縫隙往下面一瞧,有一個身形富态的中年男子在那裏烤着什麽,一股奇異的香味從那裏蔓延開來,勾得人饞蟲作祟。

羅般真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裏的鳥肉,現在火候正好,鳥肉烤出的香味撩撥得他胃口大開,火舌在肉身舔過,滋滋的冒出油花,羅般真人将鳥肉放到鼻尖聞了聞,香氣四溢,令人食指大動,也不枉他忙活這麽長時間。

這上陽山上的鳥那都是喝甘泉吃靈草長大的,肉質異常的鮮美可口,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鳥生在上陽山上,也多了那麽幾分靈性,異常的矯捷靈活,抓起來實在是有些麻煩。

羅般真人身為一派之尊教導着弟子們道義禮儀,他怎好帶頭破壞規矩,所以只好偷偷摸摸的來隔三差五的來打打牙祭罷了。

羅般真人看着那一小口美味眼裏泛出綠光,從自己的兜裏鼓搗出調味品,抹上之後那就是色香味俱全的極品美味,羅般真人一切準備就緒正準備下口,結果東西剛拿起來還沒碰着嘴皮,一只手突然将他的美味拿了去,然後一口咬了上去。

羅般真人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擡頭一看是個穿了紅衣的年輕男子,再仔細一看又突然覺得這人有些面熟。

這鳥本就沒有幾口肉,花佚兩三口下去,便見了骨架,吃完舔舔嘴唇下了評語,“味道挺好。”

羅般真人這才回過神來,一時怒從心起,指着花佚,破口大罵,“老子辛辛苦苦忙活這麽半天,你這麽一口就給吃了?不告而取,強取豪奪,如此行徑,簡直可恥!”

花佚看着此時的羅般真人猶如看着一臉怒相的彌勒佛,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滑稽,噗嗤一聲便笑出了聲。

羅般真人看着這小子如此行徑,卻沒有半分羞愧,更是惱怒,看着花佚笑得那張臉,內心一動,突然開口問道,“你是昳陽派弟子花佚?”

“正是。你是羅般真人?”

“你怎麽知道?”

“程兄告訴我,羅般真人最是貪嘴,望江樓的臨江仙居每次去了,都是讓掌櫃擡着回來的,前輩功力高深,看起來又并非與陽派弟子,除了羅般真人外,難道還有別人?”

羅般真人看了他一眼,憤憤嘀咕道,“君一那小子什麽都往外說。”

說完,羅般真人又瞪了花佚一眼,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你小子怎麽回事?你看着我一個前輩忙活大半天,就為了這麽一口肉,你上去一口就給吃了,你們昳陽派就是這麽教導弟子的?”

花佚看着堂堂一派之尊就因為一口肉和他争執不休,不免有些滑稽。看着這羅般真人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花佚索性将自己剛剛拿過來的酒遞給了羅般真人。

“晚輩一時失禮,用這個給前輩賠罪可好。”

羅般真人本來還在呶呶不休,一看見酒,先聞了聞味兒,面上一喜,一下子接了過去,對着花佚說道,“那我大人有大量,你再去給我抓幾只鳥來我就勉為其難的原諒你了。”

這羅般真人倒是個通透爽快的性子,花佚聽了也沒多說,轉身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捉回了四五只。

羅般真人看了也不多說,幹淨利落的處理了,很快便又傳出一陣香味。

“小子,這烤鳥要連骨頭一起吃,這才香。”羅般真人喝了一口酒,咬了一口鳥肉,連帶着骨頭都一起嚼了,咔嚓咔嚓的響。

花佚聽了,試了一下,那鳥骨頭本就小,經這麽一烤,那香味都進了骨頭裏,這烤過的骨頭脆的很,咔嚓一口香味都在嘴裏散了開來,确實美味。

“來,喝口酒。”羅般真人笑着遞過來,花佚接了抱起酒壇子痛快的喝了一口,然後又将酒壇子丢給羅般真人。

“唉,你們這酒怎麽釀的?我喝遍了天下美酒,卻還是第一次喝到這種味道的酒。”

“天下美酒,那你活了多久?”花佚笑着看着他。

“快四百年了。”羅般真人頗為得意的比了個數字。

“四百年。”花佚低聲重複道,忽然內心一動,又擡起頭來,問道,“那前輩可聽說過五百年前,昳陽派發生過什麽事?”

“昳陽派?”羅般真人迷迷糊糊的看了花佚一眼,笑着說道,“你自己門派的事情還問我做什麽?何況你昳陽派一向隐世不出,也就是這幾年,才漸漸傳出來名聲。不過我記得大概是四五百年前,我好像聽說……”

“聽說什麽?”

羅般真人看了一眼花佚,拍拍酒壇子,笑的頗為無賴,“你這酒的是怎麽做的?”

花佚一噎,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這酒是我師兄釀的,你要是喜歡,我回頭問問我師兄。”

羅般真人笑的像只偷腥的貓,聽罷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才繼續開口說道,“這當年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不過我隐隐約約聽提過,白曳創派之初便收了一個徒兒,後來這徒兒入了魔,再後來,這世間便沒了他的蹤影。”

“那人叫什麽名字?”花佚盯着羅般真人問道。他想起後山的那個房間,說不清緣由,一顆心就這麽懸着,等着羅般真人開口。

羅般真人想了想,斷斷續續的說道,“我記不大清,好像叫……叫……任逸。”

花佚一聽這名字愣了片刻,追問道,“你确定是這個名字?”

羅般真人擺了擺手,“這麽久的事情,我怎麽可能記得清,不過應該差不了多少。”

花佚不再說話,眼前就像有一團迷霧,怎麽也解不開,得到的線索非但沒有讓事情變得清晰,反倒是讓事情更加的撲朔迷離。

“你打聽這個幹什麽?”羅般真人摸着下巴一臉好奇的看着他。

“沒什麽,一時好奇罷了。”

羅般真人點了點頭,幾只鳥兒一壇子酒都都已經吃喝殆盡了,羅般真人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說了聲不要忘了他的酒方,然後便懶洋洋的起身走了。

花佚應了一聲,坐在原地,想了半天,還是毫無頭緒,幹脆起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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