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也叫約炮?】

因為不想引起關注,蘇逝川特意就近從一扇側門帶西法離開。

遠離了宴會廳,四周瞬時安靜,古老的皇宮仿佛沉睡了一般。雙月殿各處配置有高精度的防護系統,由軍部安全部門24小時監控,所以內部并沒有太多的巡守禁軍。

上一世,蘇逝川是老皇帝欽定的皇儲導師,在西塞繼位後,他又因功勳晉封為王座前的第一騎士,全權負責皇城的安保,對內部結構掌握得一清二楚。他知道防護系統的漏洞,所以這一路上特意挑選了監視盲區,以防止在視訊監測系統中留下自己的身影。

軍部少将深夜與三皇子殿下返回行宮——想來也是一條足夠被好事者調侃一番的談資了,但這還不是重點。

如今蘇逝川雖然還默默無名,可統帥遺孤的身份擺在了明面上,他不能輕易接近或是疏遠某位皇室繼承人。大皇子之死讓帝國上下明白了一個道理,除非加冕登基塵埃落定,否則一切都沒有定數,眼下所有人都知道老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皇儲繼位幾乎是指日可待的事。

帝位更疊,意味着整個帝國的派系結構将會進行一次徹底的洗牌。

現任位高權重的将級軍官從屬老皇帝舊部,雖然資歷深厚,但未必會被新帝重用。畢竟那不是一手培養起來的親信,而且羽翼豐滿,根基又非常穩定,這種人忠心還好,假以時日一旦背叛,誰又能保證在洛茵帝國的對立面不會出現第二個自由聯盟?

從古至今,但凡身居高位者就沒有不多疑的。

蘇逝川很了解未來那位新帝的性格,自然不會過早去觸碰這枚逆鱗。

況且現在大格局已定,西塞已成皇儲,他一個少将手中的權力有限,而想要往上爬就必須利用那人的青睐。

如果記憶沒有發生偏差,那位野心勃勃的皇儲其實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統帥之子”是個非常好的加持,它會讓一切的走向看上去合乎歷史,至少在情理上是這樣的——這才是西塞主動拉攏,甚至親自向皇帝舉薦,要求由蘇逝川出任皇導師一職最為重要的原因。

他只需要按兵不動,靜候命運合轍而來。

想到這裏,蘇逝川下意識地側頭看向旁邊,卻在迎上對方視線後微微怔住。

“你總算注意到我了,”西法笑得眼睛彎起來,“不然我都要開始懷疑,我們今晚提前離場究竟是要做什麽去的了。”

這話說得很含蓄,但暗示意味十足。

蘇逝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想這家夥明明年少青澀,偏偏非要僞裝出一副歡場老手的風流樣,也難怪當初第一次見面會誤會,結果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被他狠揍了一頓。

那時候蘇逝川正直得不行,眼睛裏揉不了一點沙子,而西法就是那粒欠抽落進他眼底的砂。

一個色欲熏心,一個心高氣傲,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可現在又算什麽?

蘇逝川覺得挺有意思。

——大概可以總結為不懷好意的大尾巴狼一不小心約到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牧羊犬吧,最後到底是誰把誰吃掉還說不定呢。

“那殿下認為我們提前離場,是要去做什麽的?”

說這話時,蘇逝川的眉尾揚入額發,眼睛彎成了一個好看的形狀。透窗而入的星辰光輝落進他眸底,将那對幽暗的眸鍍上了一層細膩而顫動的藍,裏面盛着深沉卻又隐隐散發着幾分狡黠的笑意。

西法被這個意味不明笑容驚豔了一下,體內倏地騰起了一股沒來由的躁動。

單從接觸的這短短十來分鐘的時間看,他無疑是個清冷正派的人。可不知為什麽,跟他對視時,西法又總有種暧昧不清的滑膩感,可能是因為對方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目光交彙,那含笑的眼分明就是在赤裸裸地勾引,比任何調情都更為致命!

真是妖孽,偏偏又披了張道貌岸然的皮……

看我不給你扒下來的。

這條走廊的某處可能存在有一扇沒關緊的窗,讓浸透了夜色的涼風吹了進來。

西法感覺腦子稍微清醒過來了一點,低頭,眸光逡巡過身旁這位假正經美人一絲不茍的領口,笑道:“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反正肯定不是去談人生理想的,少将大人覺得呢?”

“聽起來,三殿下似乎經驗豐富?”蘇逝川斜睨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說。

“等會兒你試過就知道了。”西法兜了個圈子,十分狡猾地接話道。

然而事實卻是——

試過就知道了個淡!意識模糊的三殿下難得有點緊張。

剛才跟幾個死黨喝多了,酒精這種罪惡的液體磨滅了尊卑高低,一群身經百戰的二世祖起哄,非要去找個風情萬種的大美人回來給好不容易成年了的三殿下開個苞。

西法年紀雖小,但身份擺在那裏,是這群貴族纨绔頭兒,怎麽忍得了被人調侃這個?于是當即腳下踩雲似的就晃進了宴會廳。眼下這美人是約上了,可作為一個“只有理論儲備,毫無實戰經驗”的“小朋友”,床上露怯這種事,光是想想都覺得好丢人啊!

而更加要命的是,對方貌似才是那個“真·經驗豐富”的。

兩人從後門出了舉行晚宴的側殿,途經皇城西北角的一座後花園。

這裏分布有不少噴泉景觀,空氣中的濕度很大,西法被吸飽水分的夜風一吹,頓時覺得頭更疼了,趕緊扶住額角定了定神,再睜眼一看面前景物,忽然覺出了一絲不對勁兒。

“我聽晚宴的侍者說,你是軍部新上任的少将。”西法的嗓音還帶着醉酒過後特有的重音,聽起來低沉而又性感,但條理明顯是清晰了不少,“那應該是第一次進雙月殿,怎麽會這麽了解我行宮的位置?”

“三殿下多慮了。”蘇逝川解釋得漫不經心,“屬下只知道怎麽出剛才那座側殿,至于您的行宮要怎麽走,難道不是您在帶路麽?”

兩人并肩,也說不好是誰在帶誰,自然而然就走到這兒了。

西法腦子裏七葷八素,連對方名字都沒記住,這一路上淨顧着欣賞人生約到的第一位“炮友”,順帶思索等下怎麽才能僞裝得不那麽像“小朋友”,哪兒還顧得上別的?

那種輕車熟路的感覺很模糊,很有可能是因為對方表現得實在太淡定了。

這叫約炮麽?

約炮就是兩個人在後花園裏吹着冷風曬星星?

當然,目前來說曬星星只是因為還沒到地方,但——理論上還是應該更豐富一些才對吧?!沒有勾人心癢的甜言蜜語,沒有熱情如火的擦邊互動,一直都是你問我答,“你偷瞄,我就淡定自若的放任你偷瞄”……

這劇本怎麽好像拿錯了?

那一刻,并不十分資深的小色魔殿下不禁對人生産生了一絲懷疑。

又過了一會兒,兩人來到三殿下行宮後。

西法從小到大成天鬼混,行為難免出格,但作為皇室繼承人,老皇帝尚在,他也就不太方便當着旁人的面公然帶個少将回來睡了,這一點就算他自己不怕死,也得為對方的前程考慮考慮,畢竟傳出去不好聽。

于是兩人交換了通訊器ID,蘇逝川自覺留在外面等,西法則率先進去,找個理由好遣散裏面等他回來的傭人們。

白帝星四季分明,首都又選在了氣候最好的經緯區域上。

此時正值初秋,氣溫有所下降,卻又不至于令人感到寒冷。有風從黑暗中穿過,吹得蘇逝川頭頂的一樹白花沙沙作響。那種花長得很特別,花蕾形如一顆吹彈可破的絨球,被風一吹,銜接着種子的花瓣便會像雪一樣随風飄落下來。

蘇逝川若有所感地擡起頭,目光透過日漸稀疏的枝丫,下意識滑向三層的落地窗。

“主人,您到底是怎麽想的?”十七按捺不住,不禁開口詢問。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想的。”蘇逝川如實回答,“十七,你不用試圖去分析我今晚的行為,就當它是腎上腺素提升之後造成的一次沖動,也不用試圖去糾正我,因為我不想壓抑這次沖動。”

十七瞄了他一眼,弱弱地說:“您的腎上腺素水平穩定,這不是沖動,不要欺負智能體沒有腎上腺。”

蘇逝川将耳釘取下,十七領會了主人的意思,化回人形。蘇逝川伸手拍上他的肩膀,像對待普通人那樣心平氣和道:“我已經克制束縛了自己太久,我能預感到今後需要更加的克制和束縛,所以想要失控一次,也是僅此一次,我向你保證。”

這個人确實太壓抑了,十七敏感地想,他口口聲聲說這是“沖動”,是“失控”,可他的心率和腦波無一不表明他是百分百鎮定的。

“您的心裏有很多事。”這話一脫口,十七驀地反應過來,又十分心虛地補充,“我沒有窺探您的思維,但也可以感覺得到。”

“你說得對。”蘇逝川朝他笑了笑,“尤納斯博士是個天才,他做到了分離高級生命體的肉體和靈魂,讓我有幸經歷了別人終其一生都無法想象的事。”

十七不明所以:“這其中有什麽邏輯聯系?”

“并不是所有東西都可以依靠數據去分析,‘邏輯’只是一個相對嚴謹的概念。”蘇逝川注視着他的眼睛,“就好像我今晚所做的一切,在你看來可能是不理智的,是對今後沒有幫助的,但在我看來它意義非常。”

十七皺了皺眉。

蘇逝川道:“這是一道需要結合‘過去’才能得出答案的命題,我在獎賞,也在補償。你不了解那時的細節,但是現在可以明确知道的是,我沒有時間再去重來一次那種被追逐的游戲,心境不同了。我只是——”

他頓了頓,因為手腕上的通訊器震了一下。

蘇逝川擡腕點開光屏上的未讀訊息,垂眸掃了眼那行“做出邀請”的輕佻文字,緩緩開口:“我只是想看到他心滿意足的樣子……僅此而已。”

“十七,我只是個凡人,在完成任務以前,出于私心,我想先完成自己的心意,你理解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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