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小豬圖案的毛巾圍在沈俞晔脖子上,忍着笑示意他低頭。其實沈俞晔也只是開句玩笑,結果陳鴛鴦就當了真。他坐在小板凳上,微微低下頭,陳鴛鴦輕柔的手撫在頭上,溫熱的水漫過,清香的洗發水散發着舒爽的味道。陳白鷺和肖冰瘋夠了,趴在一邊,看着陳鴛鴦繼續為人民服務。沈俞晔的頭發又黑又亮,觸感極佳,陳鴛鴦白皙的手穿插在他的發間,就像執着一方筆墨,認真又細致,說不出的婉約。她仔細抓着一把頭發,細細揉按着,力道恰到好處,沈俞晔微微閉上眼,早已泛濫的心頓時湧出一片心潮。媽媽微笑的模樣與陳鴛鴦垂着頭發的樣子漸漸重疊,豐富的泡沫堆積出無數個白色的氣泡,那一下又一下的動作仿佛帶着舊時光的氣息。記不清是什麽時候,媽媽紀娉也曾這樣端着還冒着氣的熱水,爸爸抱着小小的自己,一個舀水,一個洗頭,他們輕柔細語,讨論着兒子的第n種發型。自己那會兒在幹什麽呢?哦,雙手撲打着臉盆裏溫暖的水,玩着各種水上游戲,水花濺起,打濕了媽媽的鞋,媽媽故意皺起了眉,拿大大的毛巾一把蓋住了自己的頭,爸爸輕輕笑着,大手一揮,一把将自己拎起,扛在肩上。沈園長長的走廊,一路的輕聲笑語,是記憶深處最溫柔的一塊。

沈俞晔陷入長長的記憶漩渦中,直到陳鴛鴦拿着毛巾,将他的頭包成滑稽模樣,手托着腮,好似在欣賞一件十分滿意的工藝品,沈俞晔才回過神來。他好脾氣地讓她瞧個夠。肖冰與陳白鷺十分默契地對望一眼,忍住笑幾秒鐘後,立刻低下頭逗弄起狗狗來。他們效仿陳鴛鴦。一個按,一個洗。預備幫陳天鵝洗澡,天鵝十分不情願,不斷抖着身子搞破壞,水灑了兩人全身。陳鴛鴦拍拍這個,又拍拍那個,催促他們趕緊滾。陳白鷺一步三回頭,咬着嘴唇看着自家姐姐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可憐兮兮,直到洗完澡穿着可愛熊的小睡衣才磨磨蹭蹭到陳鴛鴦身側。拿出平常裏最高規格的撒嬌口吻,磨磨唧唧半天,陳鴛鴦才勉強明白他的中心思想,無外乎‘今晚我可不可以跟姐姐睡’‘可不可以叫大哥哥去我的小床上睡’雲雲。陳鴛鴦這會兒正幫沈俞晔掏耳朵,她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肖冰同學教的。

她空出手捏了捏弟弟的小臉蛋,鄭重表示這個要求很合理很過分,姐姐一定答應。小白鷺得到親口允諾後,屁颠屁颠的拉着陳天鵝一蹦三跳,回自己房間扛小枕頭小被子去了。沈俞晔目睹全過程,也做出本年度最萌最可憐的表情拉着陳鴛鴦的手表示自己也怕黑也要人陪着睡。被陳鴛鴦一巴掌拍了回去。潘小秋端了兩碗剛做好的酒釀蛋過來,陳鴛鴦擱在桌上,招呼沈俞晔過來吃。沈俞晔正聚精會神地翻着她從小到大的各種相冊。輕輕應了一聲後繼續垂眉細看。陳鴛鴦也不管他,拿好衣服匆匆洗完澡跑到潘小秋房間聊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潘小秋正在整理大衣櫃裏的衣物,狀似無意問她需不需要另外收拾一間屋子,陳鴛鴦立刻臉紅起來。潘小秋看到她的神色也不再細問,倒是一旁的陳山峰摘下眼鏡細細看了一眼自家女兒,與妻子互換了一個眼色之後就問起兩人的感情來。沈俞晔的長相和氣質都非常符合他們的口味,睿智又不失真誠,沉穩又不失善良,且優秀地遠遠超出意料。無論從舉止。還是言談,抑或是飯桌上的禮儀。還是飯後的酒量酒品測試,都是過往幾十年裏未曾遇到過的十全十美。曲離民風還未十分開放。女方帶男方回家或男方帶女方回家意思都很明确:奔着結婚來的,所以父母這邊也極為重視。*說過,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愛情是耍流氓,陳山峰潘小秋雖然開明,但自小就以傳統教育教導陳鴛鴦,此刻看女兒的眼神就明白她和沈俞晔進展到了哪一步,他們都是過來人,當然不會在這種事上苛責自己的女兒。

陳山峰收起報紙,語重心長地說:“爸爸看得出小沈很喜歡你,你也喜歡他,你們站在一起也十分般配,所謂郎才女貌,金玉良緣。單從他用手測你茶杯的溫度就大概知道他有多在乎你。如果只牽扯到你們自己,我和你媽十分贊成你們在一塊。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只顧戀愛想不到這麽長遠,爸爸媽媽年紀越長,就越希望你早點結婚。婚姻講求門當戶對,結婚更涉及兩個家庭的方方面面。我們跟他家相差這麽遠,他又是你的頂頭上司,他長在這樣的富貴家庭,紀家家大業大,肯定不似我們這樣的平常家庭,裏頭的溝溝壑壑曲曲長長,都說一進侯門深似海,這句話流傳了這麽久,肯定有它的道理。他能容納你,不代表他的家庭也能容納你。你要想想你們的以後。我跟你媽都是過來人,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放下心中的執念,開始新的感情,我們很高興。”

潘小秋瞪了丈夫一眼,拉着陳鴛鴦的手說:“你爸前言不搭後語,颠颠倒倒,估計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麽。女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還是家庭,你看我和你爸,最開始就是你們不認同的‘包辦婚姻’,剛結婚才認識,只知道彼此的名字,連面都沒見過幾回,也沒有感情基礎依托,婚姻也就是一場賭注,這幾十年,我們磕磕絆絆也過得有滋有味。我們的愛情平淡如同白開水,但隽永到深刻,你蘇阿姨的愛情濃烈地如同一杯烈酒,激烈又生動,結果呢?執念太深就是給自己築了一道厚厚的圍城,把自己的一輩子都困了進去,或許那段愛情是最璀璨的,但人生這麽長,不該就記住這麽一段。我們沒想過你飛黃騰達,光宗耀祖,只渴望你一世安好。平安喜樂。你爸的這些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你記在心裏就行。小沈不錯,光看他對我們的态度。就知道他有多在乎你。山上的三色寺香火很旺,明天你帶他上山拜拜。不求婚姻不求事業,就圖個安安穩穩。”

臨走時,潘小秋還告誡陳鴛鴦,如果不小心懷孕了,千萬別自己扛,一定要告訴家裏,一家人一起解決。陳鴛鴦感動又羞赧,支支吾吾答應之後趕緊跑路。回到自己房間。沈俞晔舉着一張照片笑得很是嚣張,陳鴛鴦定睛一看,那是自己1歲時穿着開裆褲打着赤腳剃着光頭的靓照,平常自己看都覺得又雷又醜,明明早藏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此刻沈俞晔不曉得從哪裏翻出來,又單獨拎出來,更覺得照片裏的小尼姑又傻又蠢。她急急跑過去想要搶奪,誰知腳底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沈俞晔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的腰。陳鴛鴦借力打力,瞅着機會伸手欲奪,沈俞晔單手身姿還很矯健。陳鴛鴦搶了好幾次也沒夠到照片的邊角,她正準備磨刀霍霍掐他腰時,忽然感覺沈俞晔呼吸漸重,動作也遲緩了不少。陳鴛鴦看着自己手上輕而易舉就搶到的照片正納悶時,沈俞晔的唇已經落到她胸前裸露的大片肌膚上。原來,剛才拉扯間,陳鴛鴦的睡衣帶已經松落,沈俞晔微微低頭,就能看到凝脂如雪的肌膚。

沈俞晔的氣息裏還帶着陣陣酒香。和着他與生俱來的清冽氣息,帶着不可抗拒的誘惑力。陳鴛鴦只覺得半邊身子已經發熱發軟。全身上下瞬間只剩下一點清醒意志,她推着沈俞晔表示不可以。更示意隔壁就是爸媽房間。沈俞晔埋在她頸間,陳鴛鴦只聽到一聲極低的輕笑:“果然香噴噴,軟綿綿,味道不錯。”他微微使勁,就把陳鴛鴦堵在了一側的牆上,雙手牢牢将她困在自己的雙手圍出的世界裏,目光中翻湧着情動,溫熱的唇慢慢附上她的額頭,眼睛,鼻子,略略在紅潤的唇上停頓:“不可以什麽?這樣?還是這樣?”

陳鴛鴦動彈不得,臉又紅又燙。沈俞晔的唇已經落在最為敏感的耳垂邊緣,耳鬓厮磨,輕舔細咬,她的心頓時閃過一股極細的電流,又酥又麻的感覺傳遍全身。背抵着又硬又冷的牆,耳側又熱又暖,唇落在哪,哪裏就衍伸出點點星火,且漸漸有燎原之勢。從未有過的新鮮感受讓陳鴛鴦又驚訝又迷茫,她正準備凝神細細平穩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敲門聲,她一驚一醒,雙手本能地抵在沈俞晔胸前又立刻被他輕而易舉反剪在身後。陳鴛鴦知道,沈俞晔在逗自己,從前的很多回都這樣,好似自己越急,他就越開心,屢試不爽,最後敗下陣的還是她。她微微踮起腳,輕輕銜住他的唇,蜻蜓點水般意思了幾下,手又摳着他的手掌心,示了好幾回弱,沈俞晔才挪開唇放開手,還十分好心地幫她把睡衣帶移回原位。

堪堪分開的剎那,門已經扒拉開一絲縫,肖冰半個身子吊在門上,陳白鷺從旁邊探出一個頭。不同于肖冰雙眼灼灼射出‘你們有木有做什麽少兒不宜的舉動啊’的八卦眼神,小白鷺則一臉真摯且極為艱難地将藏在身後的小枕頭拉出來。一旁已經氣定神閑喝着溫度剛剛好酒釀蛋夜宵的沈俞晔斜斜看了一眼小小男子漢繼續從身後挖出小被子的動作,又掃了掃陳鴛鴦臉上還未退卻的情潮,手放在桌子上有節奏地敲着,只覺得此刻心情是大大地爽歪歪。陳鴛鴦默默将弟弟的東西放在床邊,又默默地看了看沈俞晔,嘴角翹開一條縫,将另一碗滿滿的酒釀蛋放到他手上,示意他繼續。沈俞晔故意擰着眉頭,說了聲‘飽了’,又見陳白鷺像一條又萌又白的蟲子可憐兮兮地拽着自家姐姐的手臂搖呀搖,他臉上那絲笑最終沒繃住。他伸手摸了摸小白的頭,站起走過陳鴛鴦身邊時略略俯下身輕聲說了句什麽,短短幾個字又令陳鴛鴦臉紅心跳起來。

晚上,陳鴛鴦将弟弟哄睡之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着沈俞晔最後說的那句‘我們來日方長’,心裏一陣甜一陣酸。是的,來日方長,屬于他們的來日方常還有很多很多。同一時刻,裹着嶄新被子的沈俞晔躺在潘媽媽新鋪的床上,看着窗外一輪皎潔的圓月,聽着細碎的淺淺蟲鳴,心溫柔成一彎淙淙的細流,來日方長,未來的每一天,都能像今天的每一刻,如此平淡,又如此特殊,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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