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回,最近比較有感覺,(10)
底沒用一晚西紅柿雞蛋面打發沈俞晔,她又另外炒了幾個沈俞晔愛吃的小菜。當陳鴛鴦将熱氣騰騰的面端上來時。沈俞晔正用平板電腦看着股市情況。陳鴛鴦朝他勾了勾手指,沈俞晔立馬放下了電腦,屁颠屁颠地朝飯桌走去。
“你太厲害了。就一個西紅柿兩個雞蛋你也能煮出這麽香的味道,老婆。愛死你了!”陳鴛鴦剛想頂嘴,沈俞晔話鋒一轉:“最近你怎麽盡愛吃些酸的東西,不是說胃口不好嗎?西紅柿最近都成為你的最愛了。”
“沒有吧,我一直都挺喜歡吃西紅柿的。快吃,面涼了就不好吃了。”陳鴛鴦催促着沈俞晔,她用筷子卷起一筷子面,臉上露出饑餓的表情。
“什麽歌唱比賽?你最不喜歡的娛樂活動就是唱歌,這次是吹什麽風。你居然主動邀請我。”沈俞晔将荷包蛋挑給陳鴛鴦。
“你去了就知道,什麽都不用帶,鮮花我會準備好的,你這個人去了就行。最近經常加班,你才應該多吃點蛋。”陳鴛鴦将碗裏連同自己那份雞蛋也夾給了沈俞晔。
“吃完我們去頂樓游泳吧,你摸摸我這肚子上這層肉,難受死了,這就是久坐辦公室的惡果。”陳鴛鴦捏着自己肚子上的一層肥肉,有些郁悶。
“陪你去可以,但絕不是幫你減肥。你現在最好,不瘦也不胖。你媽一直叮囑我不能讓你掉肉,看來我非常光榮地完成了任務。久坐的确不好。當初我看上這棟房子,就是因為頂樓的游泳池。肖冰也誇海口你泳技很好,等會我們比上一比。”
“好呀,誰怕誰。我可是從小在河邊長大,你雖然手長腳長,我未必就輸你。”陳鴛鴦被沈俞晔挑起了興趣,眼神的精光一簇一簇地,沈俞晔看在眼裏,只覺得舒服地很。
空曠又安靜的游泳池。随着撲通兩聲入水聲,打破了這夜裏的寧靜。陳鴛鴦求勝心很強。蛙泳自由泳都用上了,漸漸趕超沈俞晔。
沈俞晔看着陳鴛鴦難得地興奮。本想讓她一讓。但一想到剛才設下的賭資,他就悄悄打消了這個念頭。在起初以肉眼無法察覺的故意放慢速度後,在最後沖刺階段,沈俞晔以微弱優勢獲勝。
陳鴛鴦對自己‘從小在水裏長大’這點深信不疑,輸掉第一輪明顯不服。不服的結果就是繼續第二輪第三輪,然後是輸掉第二輪,第三輪……第n輪。直到她攤倒在游泳池旁。
沈俞晔精瘦的上身裸露着,他蹲着陳鴛鴦面前,大片麥色的皮膚沾着水滴,竟是說不出的魅惑。陳鴛鴦擡眼看了看今晚特別特別亮的月亮,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被沈俞晔上身這一視覺畫面猛烈沖擊後,陳鴛鴦哪裏還記得輸了的郁悶。她狀似無意地繼續欣賞天階上的美景,目光就是不敢往沈俞晔身上瞟。
一開始沈俞晔還以為陳鴛鴦是因為輸了比賽故意不理自己,待他湊近身子看到陳鴛鴦越來越紅的臉以及越來越不知道往哪放的目光,才慢慢回過味來。他伸手一把将陳鴛鴦拽上岸,陳鴛鴦哼哼唧唧地并不十分配合,目光愣是越過他看向別處。
“別害羞了,你又不是沒見過,不僅見過,還摸過。趕快上來,水裏涼。”沈俞晔将一大塊浴巾裹在陳鴛鴦頭上,再微微用力将她抱起。
陳鴛鴦繼續擡頭看天:“……”
沈俞晔将她抱在一旁的椅子上,再小心地撥弄着弄亂的劉海。陳鴛鴦全程閉着眼睛,一副無比享受地模樣。沈俞晔将她全身擦了個遍,繼續抱起她往樓下走。
陳鴛鴦攀着沈俞晔的脖子,最後看了一眼賊亮賊亮的月亮,安心地彎在心愛男人的懷裏,嘴角偷露出一絲笑。
直到回到客廳,沈俞晔才脫口要陳鴛鴦兌現這場游泳比賽的賭資。陳鴛鴦張大着嘴,默默又合上,大腦迅速地運轉起來。沈俞晔可沒再給她裝蒜的機會,直接撈着她就往浴室走。陳鴛鴦紅着臉,一直試圖跳下,沈俞晔在耳邊低低說了幾個字後,她立馬收起了爪子,無奈又幽怨地任由沈俞晔緩緩關上了浴室的門。
、驀然回首,你成全了我的碧海藍天
昨晚一翻折騰,第二天陳鴛鴦差點沒起來,最後還是沈俞晔拽着哄着才起床。洗漱完畢,陳鴛鴦看着她和沈俞晔的情侶睡衣整齊地躺在煥然一新的大床上,床下面是灰色的情侶拖鞋,就像一對相依相靠的情侶,一大早的起床氣也漸漸消散。沈俞晔站在門口等她一起上班的模樣,才讓她第一次明白他們真的住在一起了。
他們先去樓下吃了早餐,再一起搭地鐵上班。也不知道沈俞晔是怎麽想的,非要拽着陳鴛鴦去坐地鐵。等他們坐在人潮擁擠,空氣密度也驟然降了許多的地鐵車廂時,沈俞晔擁着她與陌生人坐在同一張長凳上,陳鴛鴦才慢慢回過味來。
擁擠的地鐵車廂內,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生活的陽光氣息。戴着眼鏡靜靜看報紙的中年大叔就坐在身側,戴着超大耳機的少年站在一旁,身體很有節奏地上下抖動着,穿着校服看漫畫書的兩個小學生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還有靠在牆壁上的普通情侶,手牽着手,呢喃淺語,以及許許多多劃着手機,低着頭的陌生人。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對嶄新一天的向往,和希望,這就是普通人一天的開始,也是靜安這座城市一天的喧嚣。
沈俞晔是想在他們關系更進一步的時刻,一起感受這芸芸衆生的生活氣息。也應征着他們也可以跟所有普通情侶一樣,一起出門,擠着擁擠的地鐵,手牽着手,再一起上班下班。他們跟所有人一樣,可以相愛,可以依賴,可以平凡。可以普通。
沈俞晔上身穿的白色襯衫是陳鴛鴦領着剛發還發着燙的工資買的,包括他此刻穿的鞋。與其他戀愛中的女孩一樣,陳鴛鴦喜歡她愛的男人全身上下都由她收拾。雖然沈俞晔并不缺衣服也不缺鞋子。陳鴛鴦買的衣服鞋子無論從外觀上還是手感上,都比不上沈俞晔衣櫃裏那些高定的限量版衣物。但沈俞晔也獨愛陳鴛鴦買的那幾套。穿了又穿,很給面子。與沈俞晔不同,陳鴛鴦願意從外觀上印上她陳鴛鴦的印跡,沈俞晔更喜歡在別的地方留下他的足跡。
陳鴛鴦心滿意足地瞅了幾眼摟着自己的沈俞晔,又自動屏蔽來自周圍各花癡妹妹的拉仇恨眼神,心安理得地靠在沈俞晔臂彎裏,徹徹底底原諒了他昨晚為兌現賭資逾越的那很大部分。沈俞晔低頭瞥了瞥裝扮成小女人狀地他的女人,摟着她腰間的手。越發輕軟。
他們就在這擁擠不堪,又充滿陌生氣息的地鐵車廂裏,相親相愛,接受着所有人的羨慕目光。就像沈俞晔曾幻想過的那麽多次一樣,牽着心愛女子的手,談着最平常無奇的戀愛,吃最簡單的馄饨,坐最便捷的地鐵,呼吸最清明的空氣。
好心情一直保持到打卡上班,人事部的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陳鴛鴦今天心情很不錯。當然,這一點也同樣适用于與沈俞晔工作的同事們。會議室一直開着各種長短不一的會議,但是個人都能感覺到總監大人臉上那一絲一天常在的俊逸笑容是這繁重工作下為數不多的安慰。雖然工作沒有更多。只有最多,但跟着一個長得好脾氣又好的總監,就是擡頭嘆嘆氣也覺得嘆地格外舒暢。
這一天,紀婷的微風廣場項目終于進入正軌,她抽調了文化部,人事部這樣文靜部門的大部分人馬以支撐龐大的項目工作。陳鴛鴦,并不在紀婷的抽調範圍內。紀婷一如既往地跳過了她,這一點特殊,在小波周心麗等人等被借調。只留何璟和陳鴛鴦大眼瞪小眼地映襯下,尤為突出。何璟還經常飄到陳鴛鴦身邊。幽幽問她是不是得罪紀婷了,陳鴛鴦還沒來得及反應。從沒打過交道的技術部主管溫清和找了上來。
全力配合其他部門的工作,一直是人事部的優良傳統。本來其他部門借調人手理應經過何璟、莫千水這一層,但鑒于何璟近來将全部目光投入到她的未來寶寶上,莫千水也忙得腳不沾地,技術部主管溫清和的人來借人時,莫千水也沒多想,揮揮手就表示同意。
方庭集團的派系分別一向清明,雖然這種派系并沒有拿到臺面上講,但大家心知肚明,默默站隊更是不争的事實。董事長支持總監沈俞晔,總經理紀婷當然也有擁簇的手下,在比較白熱化的劃為隊伍裏,溫清和所在的技術部算是比較中立的部門,過往歷史裏,并沒有卷進兩方的權利争鬥裏。
雖然沈俞晔已經明确表示,陳鴛鴦在接納工作,特別是其他部分的額外任務時,都要第一時間讓他知道。陳鴛鴦看他因着明月山項目忙得焦頭爛額,又見溫清和一臉和和氣氣,也就止住了向沈俞晔禀告的念頭。在這樣忙碌時刻,不給沈俞晔添亂,是陳鴛鴦的簡單想法。
陳鴛鴦本想中午吃飯時跟他提上一嘴,但沈俞晔臨時出去,預先讓劉忠把飯留了下來,她自個兒又東忙西忙,也将這一樁事忘得幹幹淨淨。
溫清和領銜的是新城标地care,找陳鴛鴦,也只是邊緣上的零碎工作,與曾經任何借調其他部門時,走一樣的流程,只是換了幾張陌生的面孔而已。技術部男性居多,陳鴛鴦端着資料進去時,他們也投來和氣善意的眼神,陳鴛鴦幫忙了一下午,覺得跟以往沒什麽大區別,也就将心放進了肚子裏。
沈俞晔自從上午出去後,一下午都沒趕回來。陳鴛鴦吃着美味的飯菜,也有點意興闌珊。習慣是一件多麽糟糕的事,她從前沒有跟別人同吃一碗飯的習慣,以往一個人喝碗粥也不錯,但沈俞晔讓她養成了兩個人吃飯的這個習慣。當新的習慣變成了不習慣,她就真地不習慣起來了。雖然忠叔莫名出現又莫名消失,臉上的和藹神色越發明顯,陳鴛鴦也親切地跟着沈俞晔喚他一聲‘忠叔’,算是彼此認可了對方的新身份。周圍同事也沒對她有如此豐盛午餐表示懷疑,但吃進嘴裏的飯。就是沒有跟沈俞晔在一起時那麽香。
茶飯不思,在沈俞晔離開的5個小時內,陳鴛鴦第一次感受到這個成語的強大威力。
沈俞晔到底是個守信諾的人。即使忙成了一條狗,也心心念念陳鴛鴦提及的歌唱比賽。手頭一清閑。他就立馬打電話給陳鴛鴦表示自己馬上到。
陳鴛鴦一直在蘇眉所在街道辦的路口等沈俞晔。粗粗算起來,她已經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她并不确認沈俞晔是否能及時趕來,但心中卻确定他應該會來。
當沈俞晔的身影出現在街頭時,陳鴛鴦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如此想念他。她幾乎是小跑着撲進沈俞晔懷裏,沈俞晔被她的動作搞得有些懵,後又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他緊緊抱住陳鴛鴦,以及陳鴛鴦手裏正香的鮮花。
陳鴛鴦嗅着沈俞晔身上熟悉的氣息,臉埋進他懷裏。良久才不好意思地掙脫,手還依舊搭在他腰上。
沈俞晔刮了刮陳鴛鴦的鼻子:“我才離開這麽一會兒,你就這麽舍不得了?”
陳鴛鴦抽了抽鼻子:“嗯,我很想你,特別特別想。以後如果要離開,還是我離開你,一個人留下來的相思之苦,嘗一次就已經分外難受。下次要讓你嘗嘗等我的滋味,這樣你就能更想我一些。”
沈俞晔打量了下四周,他幾乎是被陳鴛鴦拖着走。“說什麽胡話,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哪裏就會出現我等你你先行離開的可能。這種可能連假設都不行。雖然你很想我這點讓我很受用,但後面那句,不需要分離,我就嘗夠了相思滋味。”
沈俞晔拉住陳鴛鴦,即使這會兒夜幕已沉,但他依稀能辨認出這是哪裏。
陳鴛鴦看出他的遲疑,“怎麽了?”
沈俞晔的臉色被夜幕遮掩,看不清神色,他緊緊握住陳鴛鴦的手。聲音恍然低了下去:“那位唱歌的人是?”
“哦,是我一個阿姨。叫蘇眉。我在靜安這麽多年,頭幾年都住在她家裏。”
沈俞晔的手忽然松了松。幾秒鐘後,他重新握緊了陳鴛鴦的手,臉色露出一點笑:“沒什麽。只是沒想到,你在靜安,還有親人。”
“她跟我沒有血緣關系,我媽媽跟她是高中同學,也是好姐妹。我剛考上靜安一中時,就在她家借宿。我們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這樣,你從來沒提過。”
陳鴛鴦拖着沈俞晔,邊走邊解釋:“她身體一直不怎麽好,也不喜歡外人打擾。你不是說我有時會莫名其妙消失麽,很多我消失的時候,都是去找她。我一直沒提過嗎?是我疏忽了。你是我看重的人,蘇姨也是,我應該早些安排你們見面的。”
陳鴛鴦繼續:“你不用慌張啦,蘇姨人很好的。連我媽媽都被你收拾地服服帖帖,蘇姨你就更不在話下了。如果你覺得尴尬,我不是一直在你身旁嗎?”
“我沒有……慌張,只是,有些……沒想到。”沈俞晔斟酌着詞語,他擡眼看了看漆黑的夜,只覺得從心底蔓延開的一絲慌張和無措正擴散至全身。這種握不住也抓不牢的感覺,沈俞晔第一次感覺到無助。
該來的總會來,掩藏的秘密總會以不可預測的方式,給現實中的自己,沉重一擊。
沈俞晔深深看了一眼有些歡呼雀躍的陳鴛鴦,心裏閃過一絲不忍。他任由陳鴛鴦拉着拽着,只覺得每往前一步,就朝萬丈深淵更近了一步。
陳鴛鴦見沈俞晔腳步有些遲疑,不禁回頭看了又看。
沈俞晔埋下滿腔的愁絲,擠出一個安慰的笑:“走吧,你不是說比賽馬上開始了麽。”腳下也不再停頓,他定了定神,往前走去。
、驀然回首,你成全了我的碧海藍天
陳鴛鴦臉頓時紅了又紅,她将沈俞晔拉近,輕輕地說:“蘇姨,這是我朋友,沈俞晔。準确點說,是我男朋友。”
随着距離的拉近,沈俞晔被昏暗遮掩住的容貌也漸漸顯現出來。他由着陳鴛鴦拉着,神色淡然,無波無痕。但看向蘇眉時,沈俞晔一向鎮定的眼睛裏,還是洩露出幾絲慌張。
“你,男朋友?”蘇眉看着沈俞晔,喃喃地說。
沈俞晔盡量将聲音壓低:“您好,初次見面,我是沈俞晔。”
蘇眉捧着花的手有些抖,聲音卻盡量平穩:“你姓沈?”
沈俞晔直視蘇眉:“對,我姓沈。”
陳鴛鴦看看蘇眉,又看看沈俞晔,只覺得他們兩個有些奇怪,“蘇姨,他姓沈,有什麽不妥嗎?”
蘇眉再打量了一番沈俞晔,心裏卻翻起了驚濤駭浪。她連忙将目光移開,“沒什麽不妥,我只是,只是忽然想起了故人。”
陸有廷這時插話:“都別站着了,演出也結束了,回家坐下來慢慢聊!我準備了火鍋材料,鴛鴦,知道你會來,我們等着你開鍋呢!”
“嗯,陸叔叔,還是你最疼我,我好久沒吃火鍋了。您的手藝這麽好,我一定要吃到扶牆出門才走。”
“我還熬了一鍋老鴨湯,你不吃撐,叔叔還不放你走呢!”陸有廷和陳鴛鴦邊說邊走,蘇眉與沈俞晔自然落到了後面。
蘇眉一直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沈俞晔也沉着臉,沒有吱聲,他邊走邊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這個小時候一遇到煩心事就保持下來的習慣,到現在依舊沒變。
蘇眉默默想了想。赫然開口:“鴛鴦有時候天真,有時候成熟,你。你既然是她男朋友,還請多多包涵。”
“您太見外了。蘇阿姨。”
沈俞晔的聲音又低又沉,這短短的八個字,特別是最後三個字,含着他特有的尾音,聽在蘇眉耳裏,竟是說不出的熟悉與溫暖。
“恕我冒昧,你祖籍是哪裏的?靜安姓沈的不多,我也認識一個姓沈的朋友……”蘇眉忽然有些語無倫次。“我瞧着你的面容,透露出點點熟悉,或許,我是說如果,你的這個沈,跟我認識的那個朋友,有沒有可能一樣。”
沈俞晔正想回答,陳鴛鴦已經折回來,“蘇姨,小優現在有沒有胖很多?你不知道。花姑娘已經胖成一個球了……同樣一個狗肚子裏出來的狗狗,這體型差別也太大了吧……”
蘇眉被陳鴛鴦擁着,目光卻不由回身看向沈俞晔。那挺拔的身姿。那含而不露的冷峻,那謙和自發的氣質,與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人漸漸重合。
想到這,蘇眉不由腳下一歪,沈俞晔适時拉住了她。
沈俞晔的手,冰冰涼涼,透過薄薄的衣料,一點點傳達到蘇眉皮膚上。蘇眉恍然惹出幾絲熱淚,她緊緊握住了沈俞晔的手。就像是。握住了過往那麽多年裏一直做着地那個從沒醒過來的夢,那個有他在的夢。一做就是這麽多年,從來都沒醒過。準确點說。是她從不願醒來。
夢裏那個清俊的男子也曾這樣,在她端着醫械器具,因為勞累過度差點昏倒時,拖着還吊着鹽水的手,适時拉住了她。他的嘴角彎彎,露出整齊的牙齒,用平生聽過最舒服的音調,低聲問着有些混沌的她:你有沒有事?
蘇眉心頭卷起了千頭萬緒,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趕緊松開沈俞晔的手,接着用抱歉地語氣地說:“剛才唱地太過用力,現在倒有些眩暈的感覺。”
陳鴛鴦聽她這麽說,眼裏閃過一絲心疼,她趕緊攙着她的胳膊,“那我們快些走,蘇姨,從明天開始,不準你再去外面走動,老老實實在家休息,我會每天過來檢查的。”
蘇眉:“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裏需要你看着。你呀,這麽大了,還鬧孩子脾氣。”說完又特地轉過身,看向沈俞晔,眼裏已恢複平靜,保持着一貫第一次見到陌生人的口吻,疏離又帶着溫度:“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沈俞晔:“鴛鴦說得對,您身體不舒服,就要好好養着。”
陳鴛鴦眉眼彎彎,抻着蘇眉的手也更有力,就像年少時,受到老師誇獎那般,渾身都散發着光彩。
蘇眉刻意避開這絲光芒:“沈先生在哪裏高就?”
陳鴛鴦“他是……”
沈俞晔忽然打斷了陳鴛鴦的話:“沒有高就,就是一般員工,品級比鴛鴦高一點點而已。”
蘇眉:“哦。”她停住了話頭,走在前面,身形不由有些蕭索。沈俞晔站在她身後,眼裏也赫然浮起一絲悲戚。
蘇園離街道辦不遠,十分鐘後,他們就到樓下。陸有廷熱情地招呼沈俞晔進屋,沈俞晔擡眼看了看貼在牆上的‘蘇園’二字,身形頓時頓了頓。
經過無數幽幽歲月,這簡單的兩個字,被主人用牌匾框了起來。隔着清亮的玻璃框,依舊能辨析出寫這兩個字人的幾絲風采。
陳鴛鴦此時正費力地擡着桌子,吃力地模樣落在沈俞晔眼裏,立刻将他的回憶拉回現實。他立刻上前搭把手,将蘇園的桌椅搬到對面陸叔叔屋內。
蘇眉一回蘇園,就顯得有些精神不濟,她推說要去換身衣服,回自己房間很久都沒出來。直到火鍋的味道慢慢暈染出越來越濃厚的香味,蘇眉才穿着家常衣服,臉上的妝也卸地一幹二淨,顯現出憔悴蒼白的一張臉來。
陳鴛鴦将早早盛好,已經差不多放涼的老鴨湯放在蘇眉面前,沈俞晔将已經煮熟的豆腐和刷羊肉夾到她碗裏,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蘇阿姨,您先。”
蘇眉坐在座位上,沈俞晔站着,她擡頭就能看見他極為誠摯的臉。這張臉年輕,又充滿朝氣。棱角分外分明,深邃的眼盛滿了深情,高挺的鼻梁将立體的五官打磨地齊整又俊逸。蘇眉微微有些失神。思緒又開始紛飛。她滿心滿意的疑窦,礙于陳鴛鴦在旁。都化為口中的幾絲嘆息。
老鴨湯又甜又香,火鍋又辣又爽,從來在晚間控制飲食的陳鴛鴦吃得最歡樂。一開始有些靈魂出竅的沈俞晔見蘇眉只是存疑,心也漸漸放下來,他也緩緩擺脫沉默的形象,熱情地加入進來,分外照顧着飯桌之上的其他人。
陳鴛鴦陪陸有廷喝了點小酒,抑或是這麽久沒這麽放松過。今晚的陸有廷也有些微醺,他興沖沖地跟沈俞晔談天說地,說着靜安曾經消逝的那些曾經,聊着靜安這麽多年又重新擁有的文明。男人的天地裏,不能沒有酒,也不能沒有一兩個涉及時下正熱的政治話題。
沈俞晔一一回答,論點新鮮又鮮明,極富個人特點。陸有廷越說越開心,越聊越暢快。陳鴛鴦吃着碗裏滿滿當當沈俞晔刻意‘照顧’過的各色菜肴,小嘴塞得滿滿地。她不時擡眼看幾眼兩個相差了幾十年的年齡在一個問題上難得的志同道合。眼裏閃過幾絲自豪。
蘇眉原本就胃口不佳,又因着沈俞晔的到來,帶來地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的強烈沖擊。吃在嘴裏的東西,也越來越索然無味。
有多少無望,就有多少虛幻。蘇眉清楚地知道,她所思所想,不過是一場盛大的虛幻,但心裏那一絲奢望,在遇到沈俞晔這張臉龐時,那經年裏的失望與痛苦,此刻竟化為了一點點的希望。那個夢。她已經做了這麽多年,早已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夢境。夢裏的他,早已化作一縷青煙。徹底消失于她的生命裏,她卻執拗地用盡生命裏的剩餘力量,将他并不清晰的輪廓,一點點深刻到永恒。
那含在嘴裏的疑問,因着陳鴛鴦臉上顯而易見的幸福,蘇眉愣是沒打攪這一室的溫馨與寧靜。蘇眉看了看沈俞晔的側影,心中沒由來地想起了顧森。
那個溫暖如同陽春三月的男人,蘇眉曾以為,陳鴛鴦的歸宿,會是他。原來,卻不是他。也不知是疼愛,還是感慨,蘇眉甚至替顧森惋惜起來。
陳鴛鴦含着害羞語氣的話語,已經充分說明了眼前這個男人,是她認定地那個。蘇眉曾不止一次希望陳鴛鴦可以談男朋友,可以成家,可以生子。可是,當這一切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時,蘇眉心裏閃過一絲驚慌。
她又看了一眼沈俞晔,多看幾眼後,她赫然發現沈俞晔究竟是陽光的。這種陽光不同于顧森的顯而易見,就像是散落在樹葉上落在地上的一圈圈光斑,沒有那麽熱烈,卻同樣讓人過目不忘。特別是他看着陳鴛鴦時的那一眼溫柔,更是記憶裏不曾有過的深情。
他,終究不是他。即使他們有一樣的姓氏,一樣完美的側臉,甚至幾絲不易察覺的憂郁。但沈俞晔,終究不是他。
想到這,蘇眉忽然覺得全身都乏力起來。此刻她心裏的荒涼,就像是走在沙漠深處幾天幾夜沒有喝水的旅人,望着眼前一望無際的金黃色,眼裏那沒頂的失落一般,沒有綠洲,更沒有希望。
最後收拾碗筷,蘇眉幫陳鴛鴦系上圍裙時,她的手落在陳鴛鴦肩膀處,聲音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鴛鴦,你知不知道,暮陽他,他其實有個哥哥。”
正擠着洗潔精的陳鴛鴦,手上一滑。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她才緩緩轉過身:“蘇姨,你剛才說誰?你說誰有個哥哥?”
正準備走進來看是否需要幫忙的沈俞晔,聽到陳鴛鴦這一句诘問,腳下一頓。他目光穿過蘇眉,遙遙落在陳鴛鴦身上,心仿佛開了一個大洞,無盡的悲傷席卷而來。這股悲傷從陳鴛鴦臉上,再到蘇眉的眉,最終落在沈俞晔的眼裏,時間仿佛瞬間凝固。
暮陽,暮陽,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朝還暮,煙花春複秋。
蘇暮陽,取自蘇眉的‘蘇’,來源于秦觀的《踏莎行》。那個叫蘇暮陽的少年,打馬而來,帶着早春的氣息,踏莎而過,穿越過他們的曾經與現在。無端被提及,卻瞬間粉碎站在廚房內外的三個人的心。
、驀然回首,你成全了我的碧海藍天
街道辦很近,善良又熱情的街道辦主任鄧阿姨自發組織了這場歌唱比賽,又将辦公室裏裏外外收拾了一番,各個年齡段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濟濟一堂,每天下午6:30之後就在辦公室集合練歌走位。蘇眉自從參加後,風雨無阻,沒有落下過一次。
她嗓子好,聲音又甜,自然而然成為主唱。蘇眉也不拿喬,拿出自己的最高水平來,配合着鄧阿姨,每晚練習到很晚。雖然疲憊爬上她早已不再年輕的臉,但心是充盈的,身體也是幸福的。
等陳鴛鴦沈俞晔到達時,距離辦公室附近的小型電影院已經燈火通明,氣氛正濃,阿姨叔叔們穿戴一新,在曾祥雲的指揮下,做着最後一輪發聲練習。電影院被阿姨叔叔們的巧手裝扮地溫馨又漂亮,自發前來當觀衆的鄰裏街坊排排坐,參與其中的阿姨叔叔親友團穿着鮮豔的衣服,手抱鮮花和口哨,在一堆人裏,特別打眼。
陳鴛鴦遠遠朝隊伍中央的蘇眉揮了揮手,蘇眉全神貫注于練歌中,并未注意到陳鴛鴦的大力揮手,以及站在陳鴛鴦身後皺着眉的沈俞晔。
陳鴛鴦吐了吐舌頭,拉着沈俞晔坐在靠後又靠邊的位置。這場歌唱比賽雖然按照自由參賽的性質舉辦,但各叔叔阿姨們還是拿出百分百的熱情投入其中。蘇眉被分在了老年組裏的少青組,參賽曲目是《在那遙遠的地方》。
參賽者或許抱着‘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态度,但前來觀戰的陳鴛鴦們則帶着實打實的後援精神加入其中。街道辦的工作人員早在數周之前就廣而告之這場比賽的重要性,陸有廷也興致勃勃陪着蘇眉在家練了許多次,陳鴛鴦去了來了好幾回都不湊巧,沒碰上蘇眉的練習場面。這會兒陸有廷正站在小影院的一側。手裏拿着一瓶水,聚精會神地看着臺上的一舉一動,自願當着後勤人員及熱心觀衆。
陳鴛鴦将鮮花和包包交給沈俞晔。在一片嘈雜聲中與沈俞晔拜拜,她實在忍不住想要上前替蘇眉加油打氣。沈俞晔倒是支持。只是表示将這份支持保留到比賽之後。
陳鴛鴦将他這份沉默支持理解為害羞與不好意思,她随意揮了揮手,接着蹬蹬蹬往前面跑。沈俞晔看着她走近陸有廷,神情雀躍,無比高興,臉色沉默,不知道再想些什麽。
最後一場練習也接近尾聲,陳鴛鴦趕緊接過陸有廷手裏的水。遞給已經化好妝,穿着統一服裝的蘇眉。
在鄧阿姨的一雙巧手下,蘇眉的妝容精巧,顯示出精神尚佳的感覺。雖然一次又一次的練習,但蘇眉整體并未表現出疲憊,此刻她上着妝,穿着豔麗服裝的模樣,落在陳鴛鴦眼裏,是為數不多親眼見過的絕代風華。
陳鴛鴦看着這樣活色生香的蘇眉,心裏感嘆:蘇阿姨年輕時。一定很美很美。
蘇眉接過水,陳鴛鴦立刻上前給她揉肩。蘇眉示意不用,但陳鴛鴦還是揉按了幾下。
“鴛鴦。一個人過來的?阿姨的節目排在比較末尾,其實你不用那麽早來的。”蘇眉拍着陳鴛鴦的手,溫和地說。
陳鴛鴦忽然臉紅了一下,“沒有,我還帶了個朋友,給你加油鼓氣。我想早點見到您呀,下班也沒什麽事,看您排練也挺好的。”
鄧阿姨往蘇眉頭上夾了一枚夾子,左看右看。甚是滿意。又瞅了瞅陳鴛鴦,胖胖的臉立刻綻放出笑容:“你蘇姨可是我們的主心骨。那歌聲可是賊好聽。等會兒正式表演時,姑娘你就放心大膽的聽。阿姨我組織了這麽多屆比賽,你蘇阿姨是最會唱的。”
蘇眉只是低頭笑着,并未理會鄧阿姨的誇獎。她順着陳鴛鴦手指的方向,遠遠瞥到一個不甚清晰的男人身影,距離有些遠,看不清面容。但蘇眉可以确認的是,這個人絕不是見過一次面的顧森。她下意識看了陳鴛鴦一眼,又默默收回了目光,有些話剛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曾叔叔正招呼大會兒排隊形,陳鴛鴦朝蘇眉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又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一旁的蔡阿姨也張開手索要了一個,陳鴛鴦也笑嘻嘻地抱了一個又一個。陸有廷站在一旁,看着鴛鴦的動作,又瞧見蘇眉臉上的笑意,他唇角也逸出一絲笑容。這絲笑與蘇眉的交相輝映,陳鴛鴦回眸看了又看,只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正悄悄爬上心頭。
陸有廷跟着陳鴛鴦,往後面走去,遠遠看到沈俞晔,不由一愣。
沈俞晔已經站起身給他讓座,高大挺拔的身軀,襯着陳鴛鴦一臉嬌笑,竟是說不出的般配相襯。
“陸叔叔,坐過來呀。這個位置不怎麽靠前,又不會很後,既能看到臺上的一舉一動,我們私底下聊天也很合适。你們兩個別杵着了,趕緊坐。”陳鴛鴦招呼陸有廷。
“這位是……”陸有廷眼裏閃過好奇。
陳鴛鴦抿了抿嘴:“額,我男朋友。”
沈俞晔很滿意陳鴛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