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回,最近比較有感覺,(19)

不是常常一個人吃飯。”

蘇暮陽手一頓,“還好,我早習慣了。”

陳鴛鴦扒拉着飯,心裏卻五味雜陳。她嘗過一個人吃飯的感覺,那孤獨的滋味,她嘗過一次就印象深刻。而蘇暮陽卻将一個人吃飯當成了生活中的習慣,一點都不在意,陳鴛鴦的心有些疼,又有些酸。

她夾着一筷子青菜,喝了一口水,仿佛想到了什麽:“那個模型,是不是對你很重要?”

蘇暮陽沒擡頭,但還是回答了她:“很重要,可惜被你毀了。”

陳鴛鴦愣了愣,夾菜的動作緩了緩,深深地看了一眼蘇暮陽,就沒再言語。

這個話題讓氣氛頓時有些沉悶,察覺到這一點,陳鴛鴦立即将話題轉移到最近的英語競賽上。兩人都是競賽的參與者,蘇暮陽英語成績一直拔尖,陳鴛鴦稍稍遜色些,她又帶着明顯求教的語氣,成功逆轉了氛圍。蘇暮陽侃侃而談,陳鴛鴦邊吃邊聽,一頓飯自然吃了很久。直到蘇眉回來,兩人才成功打住話題。

一個端茶,一個飛奔過來提包,剛下班的蘇眉到底感覺出一點點的不同。她慈愛的摸摸陳鴛鴦的頭,又笑着牽着蘇暮陽的手,幾乎被兩個人拉拽着到飯桌之上。

陳鴛鴦眉飛色舞地介紹着還帶有溫度的飯菜,那驕傲的勁頭好像這些菜都是她炒得一樣。蘇暮陽只是懶懶地坐在一側,不打斷也不戳破。三個人圍着飯桌,說說笑笑,氣氛是從未有過的融洽。

陳鴛鴦洗完碗,拖完地,經過陽臺時,蘇暮陽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等會兒去他房間一下。

‘篤——篤——篤’,三聲輕輕的敲門聲,陳鴛鴦有些局促地站在蘇暮陽的房門口。這是蘇暮陽第一次主動叫她,這也是陳鴛鴦第一次進蘇暮陽的房間。雖然他們的房間一直彼此挨着,但先前對峙的關系,導致連經過都是不可能。

“進來,門沒關。”清揚的男聲傳來。陳鴛鴦緩緩推開門,又靜靜走了進去。

房間擺設簡潔又幹淨,規模空間跟她房內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書櫃上一排排整齊的書,還有擺在最上層的房屋模型。

蘇暮陽背對着她,穿着淺灰色睡衣,一盞藍色的臺燈開着,旁邊是一盤碧綠色的萬年青。

書桌旁邊是床,藍白相間的被單,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了床頭。床單上連一絲褶皺都沒有,如同蘇暮陽一向給予陳鴛鴦的感覺:有輕微的潔癖,但還沒達到變态的地步。

、驀然回首,你成全了我的碧海藍天

聽到聲響,蘇暮陽微微轉身,手裏拿着一冊類似試卷的東西。他帶着一副黑框眼鏡,在日光燈的映襯下,是陳鴛鴦從未講過的乖萌形象。一看之下,陳鴛鴦頓時有些驚愕。這樣的蘇暮陽,居然是另外一種程度的帥……

“這是我整理的一些英語試題,你有時間多看看。英語拉分的地方主要是聽力,平時沒事多聽聽,聽英文歌看英文電影都行。語言的東西都需要一定的語境,也需要潛移默化。我看了你上次的英語試卷,失分嚴重的版塊就是聽力部分。”

“哦,好的,謝謝你。”陳鴛鴦抱着有些重量的試題,輕輕地說。

“有不懂的地方,需要我解答時,你就敲敲牆壁,我們的房間相連,你一敲,我聽得見的。”蘇暮陽将眼鏡拿下,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

“嗯,我知道了。你繼續看書吧,我不打擾你了。”陳鴛鴦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揮了揮手,快步出去,最後又輕輕地帶上了門。

結果,一晚上陳鴛鴦敲牆的次數都很多,蘇暮陽來來回回好幾次,最後幹脆搬了一張小凳子進陳鴛鴦房間,也将自己的書拿了過來。他坐在一側,陳鴛鴦需要他的時候,他就放下書,陳鴛鴦不需要他的時候,他就拿起書。

剛煮了夜宵的蘇眉,蹑着腳端着兩碗西紅柿雞蛋面和兩杯牛奶敲了敲門,然後推門而進,小聲叮囑他們必須吃完喝完後,又蹑着腳離開。她将門輕輕帶上,回頭看着自家兒子用心輔導陳鴛鴦的場景,一絲安穩的笑容緩緩爬上眉梢。

深深淪陷于英語試題的蘇暮陽和陳鴛鴦,并沒有發現背後這一道溫暖的目光。陳鴛鴦懂的地方。一點就通,不懂的地方,怎麽點都不通。蘇暮陽脾氣很好。一道題往往講很多遍也不覺得麻煩,指導起來也分外用心。只是書拿起放下的次數太多。導致他不得不從頭開始看起,這還是後話。

随着高中課程難度增加,陳鴛鴦在追趕蘇暮陽的道路上越來越吃力。所幸,蘇暮陽這個智商超越常人的人耐心足夠,平常在學校就常常輔導學習較差的同學。陳鴛鴦占了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勢,又因為腦瓜子轉地夠快,往往蘇暮陽輕輕一點,她就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接觸久了,蘇暮陽發現陳鴛鴦學習吃力的主要原因,是她有一些不科學的學習習慣。漸漸地,他就有意識地培養陳鴛鴦有效又有用的學習習慣。陳鴛鴦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平時又乖又萌,嘴巴還甜,蘇暮陽也樂得多個小跟班小尾巴,在蘇園裏,兩人相處越發默契。

在陳鴛鴦也買了一輛自行車後,他們基本一起上學。一起放學。那條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馬路,因為多了兩人平日裏的你追我趕,連兩側的高大樹木也多了幾絲蒼翠。蘇暮陽還自動擔任起陳鴛鴦的人體鬧鐘。每天6點半,幾乎都是蘇暮陽叫醒沉睡中的陳鴛鴦,從前這個工作是蘇眉,後來蘇暮陽主動接了過來。

他們的關系變得融洽及緩和,不僅體現在蘇園,還體現在學校。

随着唐寧與何健開始由陌生人過渡到熟悉同學,陳鴛鴦與蘇暮陽的冷漠冰牆也漸漸消融。班主任又重新編排了一次座位,他們又是前後桌,只是從四組調到了一組。原本陳鴛鴦與唐寧的兩人行。蘇暮陽與何健的兩人行,因為平常交流談話的增多。兩個兩人行漸漸融合成四人行。

他們各自在心裏畫出半個圈,四個半圈湊在一起。就是一個完整的圓。

随着四人友情的升溫,關于他們的流言也漸漸四起。經過出游的意外,以及醫院的真心陪伴,何健也漸漸收起以前那套只會在嘴皮上過把瘾的傾慕,轉而一頭紮向實打實的行動中。

比如,他每天早起40分鐘,在距離家兩條街遠的早餐店,排上半個小時長隊,只為買四個小醬肉包。只因某次唐寧随口提了一嘴,想吃那家店新鮮出爐的的小醬肉包。于是,連同陳鴛鴦,蘇暮陽的那份早餐也被承包。

譬如,唐寧某次感慨很想養幾盆野生水仙花,又惆悵不知道去哪買野生幼苗,哪種顏色最好看時,何健聽到後,暗暗記在心裏。每天放學後,他默默騎着單車流連于各個花卉市場,買了一大把小水仙,在家裏試驗了半年。最後終結出粉色的水仙最美,才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從書包裏拿出三盤小水仙花遞給唐寧,又用很随便的語氣一筆帶過自己的那些辛苦,摸着頭只解釋自己是随便買的,哪曉得一買就買對了……

何健追唐寧的風格由高調轉向低調,最終變成他們兩個才懂的你追我趕。唐寧好強又獨立,成績雖然不是很好,但人美心慈,擁有不少追求者。她對誰的殷勤,愛慕都不屑于顧,就像一個高傲的女王。欣賞她這一份拒人于千裏之外冰冷的人,除了何健,還有許多男生。但一直沒有放棄這份傾慕又不怕死的,就只有何健。

反觀陳鴛鴦與蘇暮陽,雖然班上的同學都明着稱呼他們‘金童玉女’,但他們就将關系維持在朋友層面,不再往前一步。同學們暫時還不知道他們住同一片屋檐,如果知道了,情況又會不一樣。仿佛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陳鴛鴦才在關系更進一步的同時,在學校稍微拉開了一些距離。

除開那些愛打趣又愛亂湊對子好事同學的無聊鴛鴦譜,陳鴛鴦和蘇暮陽在學校還是很和諧、很正常的。只是,陳鴛鴦更愛和何健打打鬧鬧,蘇暮陽也更願意與唐寧聊天。好似與何健打鬧,陳鴛鴦才能完全放開手腳,與唐寧聊天,蘇暮陽才能保持清醒睿智。仿佛是事先商量好了,他們将更多的相處時間留在了蘇園。

只是最近,陳鴛鴦都沒跟蘇暮陽一起按時回家。她推說唐寧的媽媽要練攤,奶奶卧病在床,唐寧腿又受傷,作為好朋友,她要好好發揮互相幫助的精神,要幫助唐寧,陪她奶奶聊天,給她妹妹做晚飯。蘇暮陽只提醒她早點回家,善良的接過她的書包,也未曾懷疑。

先前一個星期,陳鴛鴦确實是在幫唐寧。從第二個星期開始,唐寧腳傷好的差不多了後,就沒再接受陳鴛鴦的好心。兩人友情又再一次升溫,經過這樣的磨難之後。在某個晚自習的間隙,陳鴛鴦偷偷問唐寧知不知道哪裏可以賺零花錢。

唐寧從不參與同學之間的周末活動,她很忙,忙着賺錢,替母親分擔生活負擔。正因為知道這一點,陳鴛鴦才會問唐寧如何快速賺錢。

唐寧先是詫異了一會兒,接着又有些高興。陳鴛鴦從來沒表現出缺錢的時刻,不僅是她,班上大部分女同學,都不像自己,從很小的時候就懂得了缺錢和貧窮的滋味。

從一開始,唐寧就沒隐瞞過自身情況,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或許陳鴛鴦并不太明白貧窮與富裕的差距,但她不會嘲笑唐寧,且願意一起分擔,把唐寧的親人當成自己的親人,這一份懂得,讓唐寧分外珍惜兩人的友情,剛好,唐寧最近接了不少發傳單的活兒,周末,也有一個迎賓的臨時工作。平常都是她一個人,有陳鴛鴦的陪伴,唐寧覺得好受許多。

平日裏發傳單那些人的白眼和冷漠,唐寧看着看着也就習慣了。可是,熙熙攘攘的大街裏,她像一個乞丐一樣懇求陌生人收下一張傳單時的心酸,只有她自己懂,她鄙夷自己不夠強大,做着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可她沒辦法,生活,永遠是為了生活。

唐寧一說這兩個工作,陳鴛鴦就表示願意,求攜帶,求一起。在唐寧問及為何缺錢時,陳鴛鴦淡淡表示自己不小心毀了一個人的心愛物品,心裏過意不過去,想掙錢買個一模一樣的補回去。

于是,蘇暮陽漸漸發現陳鴛鴦越來越晚回家,一回家就是一身疲憊,第二天上課還老打瞌睡。陳鴛鴦一直都用唐寧做借口,蘇暮陽也不好說什麽,只是看到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越來越重的黑眼圈,心裏總是劃過幾絲類似心疼的感覺。

他試着勸說何健一起為唐寧服務,哪曉得唐寧直接拒絕,表示只接受陳鴛鴦這枚暖妹子,男生都靠邊站,好朋友也不行。硬着不行,蘇暮陽又想了個招,那就是在細微處默默照顧陳鴛鴦。平常吃飯時,他不再跟陳鴛鴦争她最愛的飯菜,相反,是将自己那一份也默默勻了過去。

比如,他以前明明很愛吃雞肉,現在也會推說不愛吃,看着陳鴛鴦心滿意足地吃着大雞腿,他雖然饞,但卻覺得這雞腿陳鴛鴦吃了,比他吃了更香;比如,他将陳鴛鴦那份衛生也扛了過去,無論學校,還是蘇園;比如,他會在深夜輔導作業,陳鴛鴦聽着聽着就睡着時,輕輕幫她加件衣服,再默默幫她把剩下的作業做完……

、驀然回首,你成全了我的碧海藍天

陳鴛鴦的生活頓時就忙碌起來。白天,她要上課;晚上,她要跟着唐寧去餐館洗盆子;周末,她要充當迎賓小姐或站在各人流湧動的街頭發傳單……一忙起來,她就沒注意到蘇暮陽的變化,以及每晚蘇暮陽抱着她回房的親昵。

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個月後,陳鴛鴦終于成功賺到一筆足夠支付一個漂亮房屋模型的錢(加上平時省吃儉用的零花錢)。又透過平時在蘇暮陽那裏旁敲側擊得到的他最愛的一家模型店的消息後,在某個涼爽的周末下午,陳鴛鴦小心翼翼地将新買的、一模一樣的灰色三層模型放到了蘇暮陽的書櫃最上層。然後偷偷溜回自己房間,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剛打完籃球回來的蘇暮陽,一進房間,就發現了那架嶄新的模型。他先是愣了愣,接着緩緩将它從櫃子拿下來。還沒拆封的模型上印有精美的圖案,包裝盒子底部,淺淺露出一小張粉色便條。

便條上幾行娟秀小字,筆跡是蘇暮陽十分熟悉的:上次對不起,碰壞了你的模型。我重新買了一個,外觀上一模一樣。雖然不能代替你心中的那一架,但希望你見到熟悉的模型,能稍微開心一點。

蘇暮陽小心拆開包裝,手輕輕地撫在模型上,動作又輕又柔,最初的驚訝過後,是難言的感動。那天的憤怒,在陳鴛鴦受傷住院了的沖擊下,早就消退下去。畢竟,陳鴛鴦是無心的,她也為自己的魯莽付出了代價。他再喜歡那個模型,可它畢竟是死的,陳鴛鴦是活的。

他的指尖輕輕拂過那些字。腦海中浮現的,是陳鴛鴦每天的晚歸,每夜的疲勞。不用再多想。她的晚歸與疲憊,都是為了買他喜歡的模型。想到此。蘇暮陽的目光漸漸流出缱绻與情深。這些娟秀又好看的字,仿佛在輕輕跳着一支又一支月光舞,又像一個又一個斑斓的小鼓,擊打着他一片潮濕的心海。

在這個世上,除了他的媽媽,再沒有人這樣關心他,再沒有人會為了他的一個喜好,花上兩個月的時間。房屋模型。是他的一個小小夢,當初碎了就碎了。可陳鴛鴦,一直記得。因為記得,這個小小夢,就慢慢成為了她的一個念想。

如今,他的小小夢回來了,陳鴛鴦的念想,也放下了。可蘇暮陽,看着桌上的東西,心裏又多了一份期盼。

晚上吃飯時。陳鴛鴦在水槽邊洗碗,蘇暮陽在旁邊的陽臺澆花。他提着綠色的灑水壺,靜靜走近認真洗碗的陳鴛鴦身側。輕輕開口:“那個模型,我很喜歡。”

這本是陳鴛鴦等待了一晚上的答複,饒是心裏做好了足夠準備,此刻蘇暮陽短短的八個字,也勾起了她心裏的喜悅。

她拍着手上的泡沫,燦爛一笑:“你喜歡就行,這原本就是我欠你的。”

蘇暮陽擺弄着手裏的壺,輕輕回複:“你早就還了,從來就不曾虧欠我。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你懂就行。”

“嗯,我懂。我一直都懂。”

聽到這句話,蘇暮陽擡起頭。目光閃過一絲溫柔:“你不是說很羨慕田菲菲的一手好鋼琴嗎?不必羨慕她,鋼琴我也會。如果你不介意,覺得我還靠譜,我想我樂意教教你。

陳鴛鴦掃了掃客廳一角的白色鋼琴,有點不相信:“真的嗎?你願意教我?你肯教,我當然願意學。不過你知道,我在音樂這一塊,一直沒什麽天賦。事先說好,你不準嫌我笨,也不準因為我笨,罵我。”

“嗯,我一定不嫌你笨,頂多說你傻。音樂是一門藝術,我們又不準備當音樂家,練習也不過是為了陶冶情操,會簡單操作就行。我也不是很精通,教你,還是綽綽有餘。”

蘇暮陽見陳鴛鴦習慣性地撅着嘴,不由一笑:“認識你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聽你說羨慕誰,這次怎麽轉性了?”

陳鴛鴦收拾着洗好的碗,準備拿回客廳,蘇暮陽自動端起更多的那一沓。陳鴛鴦開心地笑笑,跟在他身後:“不是轉性,就是羨慕。小時候也學過一陣,但我坐不住也靜不下心,上了幾堂課就荒廢了。正因為自己學了又放棄了,當看到那些也是從小學習,但已經有所成的人,心裏肯定會羨慕的。田菲菲給我的感覺,很像我的小學音樂老師。我的小學音樂老師,是我最想成為的那種人,那種端正又妩媚的味道,田菲菲身上也有。”

“她與小學音樂老師的神重合,就激發了我想繼續學習鋼琴的念頭。不是為了成為什麽大家,只當是圓夢吧!對了,後面華正鵬還有找田菲菲或你的麻煩嗎?”

“沒有,他爸爸因為工作調動,他正在辦轉學手續。我記得他來班上找過你幾次,你們,沒什麽吧?”蘇暮陽接過陳鴛鴦手裏的筷子,低低地說。

“我們能有什麽啊!他不過是覺得我性子還可以,想收我做幹妹子罷了。走吧走吧,希望他換個新環境,依舊能過得潇灑。他雖然桀骜不馴,但一是一,二是二,幹脆爽快,算是條漢子。不過他罵了你還打了你,我就不可能跟他做朋友,更別說什麽幹妹妹。倒是你,平時跟田菲菲走得那麽近,漫畫書真有那麽好看?還需要每天借來還去。”

“我給你看,你又不感興趣,還腹诽我幼稚。漫畫是個神奇的世界,能懂得人不多。我和她就是漫畫發燒友而已,況且,我跟她一周說的話加起來,還不及跟你一天說的多。過來,我給你看看琴。”蘇暮陽邊說完就往旁邊走去。

陳鴛鴦聽着蘇暮陽的解釋,心裏不由一松,跟在他後面,步子也分外輕松。

被灰色布遮蓋住的小小鋼琴,抖露出一層灰。蘇暮陽修長的手指劃過黑白鍵,鋼琴發出一陣清脆地聲響。

蘇暮陽像是在回憶,又像在講述:“我媽年輕的時候,很愛彈一首曲子。我不太知道那是什麽歌,但曲調悠揚,十分動聽。我試着去找過,但找了很久,也沒找到。我媽說那是一個病人教她彈的,那人只教了她前半段,後半段是我媽自己填上去的。你坐着,我彈給你聽。”

蘇暮陽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凳子,待陳鴛鴦坐定後,他才慢慢将手附上琴鍵。

陌生的曲子,如同傾瀉出的一盤大珠小珠,說不出哪裏動人,但确實分外好聽。聽着聽着,陳鴛鴦就有些入迷,又有些醉。

一曲完畢,蘇暮陽又從頭彈起,一遍又一遍。陳鴛鴦的身體跟着旋律微微動着,手也無意識做着彈奏的姿勢。蘇暮陽見了,嘴角噙着笑,待手上的這一遍完畢,他站起,将位置讓了出來。

“來,你試試。”蘇暮陽做個了鼓勵的手勢。

陳鴛鴦挪過身子,手晾在空氣中好久,才緩緩放在琴鍵上。她試着按了一個黑鍵,又按了一個白鍵,良久,才轉頭對着蘇暮陽哭喪着臉:“好久沒彈,我手都不知道怎麽放了,嗚嗚。”

蘇暮陽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手生是肯定的,我也很久沒彈,你試着找找感覺。什麽曲子都行,再不濟彈《新年好》,也是極好的。”

結果,陳鴛鴦真彈了一首結結巴巴的《新年好》。而且,她是一個鍵一個鍵彈奏,絲毫不連貫,生疏到12345678這些鍵都不熟練。一首歡喜缤紛的《新年好》,陳鴛鴦愣是彈出了逗比的感覺。

蘇暮陽壓住嘴角的笑,他站在後面,雙手輕輕覆在陳鴛鴦的雙手上,握住她按向琴鍵,彈出一個又一個聲響。

“這樣,再這樣,這是‘啦’的音,這是‘發’的音……”

蘇暮陽身上清涼又幹淨的氣息直直竄入陳鴛鴦鼻內,手又這樣輕輕相接,身體又這樣類似擁抱的姿态,陳鴛鴦難免有一些氣息不穩。她一直說服自己他不過是在教自己,但越說服手越熱,耳根也漸漸紅了。手不要說彈,根本就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她能彈出的聲音,完全是蘇暮陽的功勞。她手熱地沒有一點力氣,是蘇暮陽握着各種彈。仿佛蘇暮陽握着她的手按向的,不是一個個琴鍵,而是她柔軟的心。

“記住了嗎?就是這樣,你把這些琴鍵當成朋友,你愛它們,它們自然也愛你。樂感其實很簡單,你有感覺,它就有感覺。嗯,就是你剛才這種感覺,你再試試。”蘇暮陽嘴上繼續指教,手卻沒松開。

他修長白皙的手,一直握住陳鴛鴦有些熱,又有些暖的小手。他溫和的氣息劃過陳鴛鴦的耳,帶來春天般的清新,他聲音低沉,略帶磁性,就像一場場淅淅瀝瀝的春雨,舒服又朦胧。

在他的帶領下,陳鴛鴦好似找到了一點點感覺。再彈奏起《新年好》,也沒有第一遍的生疏與陌生,記憶深處裏,那些熟悉的音符,一個跟着一個跳脫出來,再一一變成陳鴛鴦指尖劃過的美妙琴聲。

見陳鴛鴦漸漸找到了感覺,蘇暮陽輕輕放開了她的手,站在一側,細細聆聽。

、驀然回首,你成全了我的碧海藍天

蘇暮陽穿着黑白相間的薄毛衣,下身着休閑褲,好看的眉毛輕輕舒展着,一派悠閑,又一派從容。眉宇間是極其認真的神情,陳鴛鴦一有錯誤,他就輕輕指正,不急不躁,極有耐性。暫時擔任起小小老師角色的蘇暮陽,很負責任,也很親和。

一個用心彈,一個認真聽,回蕩在蘇園的琴聲,是這夜色漸沉的夜晚裏,最溫暖的存在。中途雖然偶有不和諧或間斷出現,總體來說,陳鴛鴦還是将簡單的《新年好》彈出了初學者的水平。

一曲完畢,陳鴛鴦滿意地為自己鼓了鼓掌。一回頭,就與蘇暮陽飽含戲谑的目光相接,陳鴛鴦有些羞赧地将手收在身後,垂着臉好一會兒,才擡頭說:“給我彈首熟悉的曲子吧!你是高手,總要多露幾首才夠意思!剛才那首,好聽是好聽,可惜我音樂修養有限,還是熟悉的曲子更有感覺。”

“好。你想聽什麽?”蘇暮陽柔聲答應。

“額,随便,就彈你最拿手的。”陳鴛鴦匆忙站起,将位置讓回給蘇暮陽。

“我拿手的那麽多,按你的‘随便’,估計要彈一晚上。”蘇暮陽坐下,雙手放在琴鍵上,輕聲回答。

“喔,這樣。你願意彈一晚上,我就樂意陪着聽一晚上,直到你煩我為止。”陳鴛鴦笑嘻嘻地搬過一張矮墩,坐在蘇暮陽身側,雙手托腮,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态。

“你願意當我的聽衆,我又怎麽會煩?還有,你這樣膜拜的眼神再來點,我很受用。”蘇暮陽的手輕輕揚起,他略略沉吟,指尖飛揚。張學友的《祝福》,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飛入陳鴛鴦耳內,帶着她最熟悉的味道。

“蘇暮陽。做飯,鋼琴。籃球……凡是我能想到的,你都會,簡直無所不能。我會的,你會,我不會的,你也會。你這麽優秀,我做你朋友都覺得好有面子的說。”

蘇暮陽含笑不語,手指卻越發輕柔起來。陳鴛鴦繼續保持托腮的花癡動作。跟随着琴聲,在蘇暮陽營造的瑰麗音樂世界裏盡情遨游。

“會唱嗎?如果會,我彈你唱,我們合作一曲。”蘇暮陽騰出一只手,拍了拍陳鴛鴦癡癡的頭。

“《祝福》是粵語,我不會。換首簡單的,我還能姑且一試。”陳鴛鴦摸摸被打擾了一下下的頭,有些雀躍。

“其他的?也行。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唱的歌?只要你點,我就能彈。”

“《祝福》有些悲傷,來首歡快的。《浪花一朵朵》怎麽樣?我嗓子不怎麽好。只能唱簡單的。”陳鴛鴦端了杯溫水,準備清清嗓子,為接下來的高歌一曲做準備。她沒有唱歌的天賦。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只圖歡樂氣氛不講究歌喉的《浪花一朵朵》了。

“行。這首歌,我也會唱。”蘇暮陽順手接過陳鴛鴦手裏的水,說了句‘你怎麽知道我口渴了,多謝’,就一口喝光,然後又将空杯子塞回了陳鴛鴦手裏。

陳鴛鴦呆呆地看着蘇暮陽這一連串動作,又傻傻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空杯子,最後再瞥了瞥蘇暮陽一點都不覺得抱歉的表情。最後只好認命地又跑去倒了一杯,且在飲水機旁就大口喝光。生怕這一杯又被搶走。

蘇暮陽掃了掃陳鴛鴦的動作,嘴角露出一絲得逞的笑。他的手指輕輕一揮。熟悉的歡樂曲調就細細流淌出來。

他邊彈邊唱:“我要你陪着我\看着那海龜水中游\慢慢地爬在沙灘上\數着浪花一朵朵\你不要害怕\你不會寂寞\我會一直陪在你的左右\讓你樂悠悠……”

陳鴛鴦接住下半段:“日子一天一天過\我們會慢慢長大\我不管你懂不懂\我在唱什麽\哦\哦\我知道有一天\啊\你\一定會愛上我\因為我覺得我\真的很不錯……”

兩人相視一笑,一起唱最後一段:“時光匆匆匆匆流走\也也也不回頭\美女變成老太婆\哎喲那那那個時候\我我我我也也\已經是個糟老頭\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們一起手牽手\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數着浪花一朵朵……”

唱到*處,陳鴛鴦挨着蘇暮陽,也将手伸向琴鍵,表示自己要加入。蘇暮陽勻出一點位置,陳鴛鴦立刻坐了下來。他們看着樂譜,四手連彈起來,雖然陳鴛鴦的加入幾乎是搗亂,好在曲風歡快,錯了幾個音也無傷大雅。一曲完畢,他們又從頭開始,一詠三嘆,将這首歡樂又簡單的歌,唱出了幸福的最強音。

坐在一起的蘇暮陽與陳鴛鴦,手上彈着琴,嘴裏哼着歌,時不時目光相接,又忍不住偷偷轉開。蘇暮陽的手不時碰到陳鴛鴦的,那觸手生滑的觸覺,是蘇暮陽從未感覺過的心動與溫暖。

無須再說任何話,蘇暮陽的心已經被陳鴛鴦悄然占據。在一次又一次的鬥争,又一次又一次的和解,以及一次又一次的深入接觸後,他已經被身側笑顏如花的女孩深深吸引。跳開剛開始不怎和諧的一段,以及中間略略平淡的一段,蘇暮陽忽然就覺得,從這一夜之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會因為她在身邊的陪伴,每天活在甜蜜裏。

唱累了的陳鴛鴦頑皮地玩着琴鍵,側頭忽閃着大眼睛,提出心中最後一個疑問:“蘇阿姨會彈琴,怎麽從沒見她彈過?”

“我媽天生一副好嗓子,能歌又善舞,是人見人誇的甜姐兒。自從有了我,她的所有愛好所有興趣都敗給了生活。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常常唱搖籃曲,聲音又糯又甜,過了這麽多年,我還記得那些歌兒。”

蘇暮陽學了幾句,又改為說:“這架鋼琴,是我外公外婆過世後,媽媽帶我回靜安,把老家的房子賣了後買的。她不常彈,但時時看着它發呆。我也是極其偶爾的時候,才見過她彈那首無名曲。或許那首曲子,還有這架鋼琴,對媽媽而言,有什麽特殊意義,抑或是,她在想念什麽人。”

“那你……有想過找回爸爸嗎?”陳鴛鴦到底忍不住,将這個深埋了許久的疑惑問了出來。

“其實我知道他是誰,5歲那年,他還抱過我。我不太記得他的臉,但我記得他手裏的溫度。他有他的生活,我跟媽媽有我們的生活。媽媽給了我母愛,也給了我父愛,我并不覺得欠缺過什麽。她是這世上對我最好,也最愛我的人,她可以代替所有人,包括爸爸。”

“他有他的生活?意思是他有老婆孩子?”陳鴛鴦再接再厲。

“嗯。事情很複雜,但我媽不是你想的那樣,她不是小三,也沒有破壞我爸的婚姻。”蘇暮陽的手抖了一下,按出了一個顫音。

“我知道,蘇阿姨是最好的人,我沒有懷疑,更沒有質疑。嗯,我不問了,以後都不會再問。跟你說哦,我媽生了個男孩,我多了一個弟弟,上個月我回去就見到了他。那樣小的一個孩子,裹在襁褓裏,粉粉嫩嫩的,可愛極了。”

陳鴛鴦比了個手勢,呵呵地笑着:“原來剛出生的嬰兒是皺巴巴的,頭發很少,又小又萌,一天到晚都閉着眼睛,怎麽睡都睡不夠。我戳戳他的臉,他就掙開朦胧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我,然後朝我樂呵呵地笑,我都快被萌化了!我媽媽抱着他,口裏不斷講着的,都是我嬰兒時期的趣事。那些我早就不記得的事情,他們記得一清二楚,如數家珍。”

“看來你已經完全放下了芥蒂,接受了這個還在襁褓中的弟弟。”蘇暮陽也笑着,目光中流露出贊許。

“那要多謝你的開導,真的。我剛回去那天夜裏,我陪我爸喝酒,他告訴我不用擔心,即使有了弟弟,我還是他跟媽媽最疼愛的孩子。他還說媽媽剛懷孕時,曾想過做掉,就怕我不開心。幸好沒有,不然我就罪孽大了。還有哦,我弟弟的名字也是我取的,我叫鴛鴦,他叫白鷺。兩個黃鹂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多有氣質的名字!還有還有,小白鷺很認生,但我是例外,只要我抱他逗他,他都樂呵呵的,從來不哭。我外婆說,我們天生就适合做姐弟。”

陳鴛鴦眉飛色舞地講着,眉眼裏都是開心與幸福。新生命的到來,讓她徹徹底底忘記了先前的煩悶與苦惱,接踵而來的,就是重重陷入‘姐姐’這個新身份裏的狂喜和不能自拔。

“想通這種事,從來都是靠自己,愛鑽牛角尖的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