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概是雲染的容貌實在太有說服力,翌日上午當他一身紫色裙衫,面色清冷的牽着阿辭出現在陸家莊時,還沒等開口就惹來滿廳震驚的目光。

就連原本慘無人色歪靠在椅子上的陸安看到他時都忘記了自己是在裝病,猛地就站起來,訝然失聲:“長亭,這,這是……”

陸夫人從雲染進來就面色極為難看,眼神刻薄的發冷,而她身旁的一個身着緋色衣衫的女子更是坐立難安,手裏絞着帕子,夾雜焦躁的目光在陸長亭跟雲染之間不停掃來掃去,原本還算清秀的面容卻因為總是耷拉着的嘴角顯得有幾分苦色。

她就是楊芷蘭。

原本已經計劃拟定了一套說辭逼婚,姑母跟她保證她這次絕對能萬無一失的嫁出去了,可誰知陸長亭竟然帶了一個女人回來了。一個容貌驚人昳麗,又跟阿辭非常相像的女人……

這其中的意味讓楊芷蘭咬着唇,心裏非常的不安。

陸長亭對堂上的兩位長輩行過禮後,跟雲染對視笑了一下才語氣淡淡的扔出一顆驚天巨雷:“——爹,這是阿辭的母親,我們已經成親了,我這次特地将他帶回來給您看看。”

陸安一愣還沒來及反應,陸夫人騰地一下站起來,怒斥道:“你簡直胡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你這樣先斬後奏的,你到底還把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手指着門外,一雙杏眼瞪得滾圓,擲地有聲:“讓她出去!我們陸家莊絕不承認這個兒媳!”

楊芷蘭也雙目泛紅的站起身來,靠在陸夫人懷裏,飽含委屈哽咽的喚了聲:“姑母,這讓我怎麽辦啊,我怎麽辦啊……”

陸夫人忙安慰她:“放心放心,姑母會為你做主的,別哭了。”

陸安此時覺得自己也沒有裝病的必要了,他一臉為難,朝着陸長亭走近了兩步,滿是不贊同:“荒唐,荒唐!你才出去了幾個月,怎麽能說成親就成親呢?這……你讓芷蘭怎麽辦啊?”說着氣恨的一甩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陸夫人一邊拍着掩面而泣的楊芷蘭,一面目光如炬的打量着雲染,語含譏诮的道:“誰知道是哪來的女人生了個野孩子,丢在了陸家莊,長亭還傻傻的認成了自己的孩子,養了這麽多年,現在居然還有臉來……”又将視線落在陸長亭身上,聲調高了一截,“長亭,你可別因為她有點姿色就被騙了,阿辭是不是你的兒子還未可知呢,我冷眼瞧了這麽些年,你們兩個脾性容貌喜好幾乎沒有一處相似的,怎麽可能是你親生的?!”

陸長亭眉頭狠狠皺起,阿辭也面色頗為不快,揚起小臉看了眼雲染。

一直靜默無聲的雲染掀起眸子,冷若冰霜的瞥了陸夫人一眼,然後彎唇笑了笑,嗓音款款柔柔,語調卻淡淡的,“陸夫人,同為女人,你也知道名節有多麽重要。你這樣信口開河說這孩子不是我跟長亭的,最起碼,你要拿出證據來吧?不能你說不是就不是。對不對?”

雲染的話剛落音,一個錦衣少年風一樣的刮進來,“娘,是不是大哥回來了!”

十七八歲的少年眉清目秀,神采飛揚,他看到陸長亭神色一亮,“哥,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都……诶,這位是誰?”

說完烏黑的眸子就落在雲染臉上移不開了,眼神微微泛着驚豔的光。

雲染認得他,他是陸夫人的親子,名喚陸遙,陸長亭的弟弟。這人來的可真是時候,雲染眼尾的餘光掃他一下,頗含深意的揚了揚嘴角。

陸長亭看到陸遙,神色稍緩,道:“這是你嫂子。”

陸遙一下僵了,因為太過詫異聲音都有些變調了:“嫂子?!”

“什麽嫂子,別瞎喊。”陸夫人讓楊芷蘭先到一邊坐下,冷聲堅決的說:“我們陸家可沒有承認她。居然還讓我拿出證據?那你倒是拿出證據來證明阿辭就是長亭的孩子,否則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進這個家門的!”

陸安也在旁盯着阿辭的眉眼,若有所思的附和,“阿辭……的确不像是我陸家的孩子。”

雖然知道自己一直就不招祖父祖母的喜歡,但是阿辭年紀不大,聽了這麽直白的話還是會覺得心裏難過。

正扁着嘴,感覺身旁一直牽着他的人緊了緊他的手。

阿辭擡起眸,正撞見雲染柔和如水的笑臉,阿辭受到影響也跟着笑了笑,油然升起一股安心的感覺。

陸長亭也沒料他們當着孩子的面這麽過分,神色一凜,語調冷沉,“阿辭是不是我的孩子,我自己最清楚了,爹娘,我也希望你們能尊重我的妻兒,不要出口傷人。”

“長亭啊你就是太傻!”陸夫人一臉不忍他受欺騙的樣子,斥責道:“芷蘭多好的姑娘你不珍惜,偏偏要被這種狐貍精勾引,誰知道她在外面是什麽樣的境況,誰知道阿辭到底是誰的種?現在又不知廉恥的賴上你纏上你,你不聽我的話,一心向着她,是要吃虧的呀!你,你怎麽還能不經過我們的同意就擅自跟她成親呢?”說着又一臉晦氣的揮了揮手。

陸長亭淡淡的道:“我自己的婚事,自然是我自己做主。”

陸夫人被他這種毫不掩飾的冰冷态度弄得一滞。

往日陸長亭至少還能跟她保持表面上的禮節跟客氣,但是現在他語氣堅決,不容置喙,很明顯是鐵了心不再受他們的幹擾。

看來他是真的被這個女人給完完全全拿捏住了,那這樣芷蘭的婚事不就泡湯了嗎?芷蘭都等了這麽多年了,怎麽甘心?!

陸夫人恨得暗暗咬牙,倏地就用帕子抹着臉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撲向陸安,哭訴道:“老爺老爺,你瞧瞧,我這麽些年來一心為他考慮,他現在為了一個女人,就這樣回報我,還跟我頂嘴,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我不活了我……”

楊芷蘭見狀也湊上去,兩個女人一齊嗚嗚的哭,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陸安手忙腳亂的安撫着,一邊痛罵陸長亭:“你個不肖子,看把你娘氣成這樣,要是氣病了可如何是好?!”

陸長亭漠然的偏了偏頭,不說話。

陸遙也沒管他娘,而是不時用眼睛掃向神情淡淡的雲染,似乎有點舍不得移開視線。

雲染對那邊的哭戲不太感興趣,牽着阿辭自顧自的走到一旁坐下,姿态悠悠然然。大概是陸夫人使了眼色,竟然也沒人端杯茶來,陸長亭發現了,蹙着眉剛要吩咐,陸遙已經揚聲道:“人都死哪兒去了?!怎麽都不上杯茶?”

話剛落音,身背長劍的阿展端着一個精致的玉盞進來了,繞過滿臉愣怔住的陸遙,走到了雲染面前。雲染接過,玉盞裏冰涼的淡琥珀色的液體輕輕晃蕩着,瞧着就非常消暑。

阿展目不斜視的站到了雲染的身後,年紀雖小,氣勢凜然。

陸遙認出,雲染手裏的那玉盞顏色通透,瞧着名貴異常,貌似不是他們府上的東西。

“阿辭熱了吧,喝點這個。”雲染笑吟吟。

阿辭小小的喝了一口,推到他面前,軟聲道:“娘親,你也喝。”

雲染接過阿展遞過來的折扇扇着,柔聲道:“我不渴,跟你爹一起喝吧。”阿辭便聽話的端着小碗跑去喂了陸長亭一口,陸長亭蹲下身就着喝了,寵溺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這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那邊的戲沒人理睬,可算是尴尬了。

陸夫人心裏怒火竄起,正待開口,雲染合了扇子,慢條斯理的截了她的話頭。

“陸夫人,你說,讓我拿出證據證明這個孩子是長亭的?”

陸夫人挺着胸膛,義正言辭的道:“當然,難道你以為我們陸家莊真的都是眼瞎耳聾之人嗎?”

陸遙插/進話來,“娘,你這讓嫂子如何證明?難道別人非要讓你證明我是爹的孩子,你能拿出證據來嗎?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陸夫人一聽他的話,眼睛裏幾乎是一陣震顫的慌亂,她臉色清清白白一陣,潛意識裏撫了撫心口才出聲痛罵:“你胡說八道什麽!你當然是你爹的孩子,你爹知道不就行了,要什麽證據?!”

陸遙道:“那大哥知道就行了,您怎麽還非要嫂子證明呢?”

陸夫人沒想到居然被自己的兒子給堵得無話可說,氣得眼珠子都快瞪下來了,她攥緊了手帕強詞奪理:“這女人來路不明,你大哥又性子太好拿捏,現在突然跑回來說成了親,誰知道是不是被下了什麽迷魂湯?!我們這是在救他你懂嗎?!你最好少給我插嘴!”

“說去說來,陸夫人需要的是證據,但是我實在拿不出證據來。”雲染坐正了身體,狀似眼神十分誠懇的求教:“陸夫人可是有什麽辦法檢測還我一個清白呢?”

“——當然有!”陸夫人就在這等着他呢,頭一昂語氣很重,一字一字的道:“驗、血、石!”

驗血石雲染也曾經聽說過,據說驗出來的結果非常可靠。現在說要就立刻有下人去拿,看來陸夫人是早有準備啊。

就算他這回不來,陸夫人恐怕也是想動動手腳,用這個所謂的驗血石将阿辭給趕出去吧。

雲染輕輕的撫了撫紫紗袖,壓下眸中的森寒之意,道:“好,驗。”

雲染又笑道:“如果阿辭真的是長亭的孩子,陸夫人可是沒有理由再阻止我跟長亭的婚事?”

陸夫人端坐在上位,低聲安撫了焦灼不已的楊芷蘭一句,又睨他一眼,“是不是還未知,先驗了再說。”

雲染點點頭,一手托着腮,側眸打量她幾下,笑眯/眯的說了一句:“好,再說。”

陸夫人也不知為何,竟被他這意味深長的一眼看得後頸發寒,心頭猛跳。她忙用手帕壓了壓嘴角,掩飾住面上一瞬間的慌亂,正襟危坐,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等待驗血石被拿上來的期間,大廳裏一片寂靜。陸安,陸夫人,還有楊芷蘭坐在一塊兒。阿辭,雲染,陸長亭坐在一塊。而陸遙殷勤的給哥哥嫂子獻茶。陸夫人臉色鐵青的喚了他好幾次,他這才不情不願的挪着步子回去。

雲染絲毫不受影響,面色從容的給阿辭扇風,陸長亭雙手握成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不時的看他,雲染瞥見他,神色一頓,湊近了低聲問:“怎麽了,你這麽緊張幹什麽,難道你自己也不相信阿辭是你的兒子?”

“不是。”陸長亭蹙着眉頭,“我怕她試我跟阿辭不成,讓你跟阿辭驗,那我們撒的謊豈不是露餡兒了?”

雲染定定的看他一眼,才挑眉輕笑道:“你放心,我自有辦法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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