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貌似……迷路了?
十七牽着馬,在一間破廟前,走了個來回,最後還是停在門外,想了想,擡頭看着天,嘴裏嘟囔道:“子儀。”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怎麽辦?
之前光顧着騎馬走人,完全忘了這裏是西京城外,自己又完全不認得陌生的路,于是憑着感覺,結果越走越遠……
等到繞着破廟前岔路口上的歪脖子樹走了幾圈,她這才确定,自己這是确确實實迷路了。
十七不禁生出一絲後悔,早知道之前走的時候順道把那個高澤君拉過來,麻煩他當個向導,再不行,起碼指個正确的方向,引她回城也好。
外頭呼啦一下打了個霹靂,十七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牽着馬趕緊進廟。荒郊野外的廟,再破,好歹還留着遮風避雨的屋頂,不至于等會兒下起大雨來的時候被淋個透濕。
她想到這裏,順手把馬繩綁在了廟裏的桌腿上。大馬好像對滿是灰塵的環境有些不滿,沖着十七噴了個響鼻。十七灰頭土臉,擡手拍了拍馬臉:“別嬌氣了,忍忍吧,回頭送你吃最好的馬草!”
冬至喂給他家坐騎的草料還算不錯,不過比不上寧老四專門從外頭買來喂馬的草料。寧家老四愛馬成癡,在西京城外有自己的一個馬場,養了幾十匹的西域良馬,喂的都是特地命人從西域送來的草料。十七跟着去過馬場,那些草料在手裏摸了摸,又仔細聞了聞,她就知道,這草料比她以往見到過的都要好。
大概,就是幹爹他們說的,最适合戰馬吃的草料。
她才說完話,外頭又接連打了幾個霹靂,然後大雨傾盆而下。十七走到破廟門口,往外頭探了探頭:“這雨下得那麽大,我倆看起來要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了。”
回應她的是大馬聽起來像是嘲諷的響鼻。
外頭雨大風大,十七返回廟裏,從佛像後頭找到一些還算幹淨的幹草,毫不在意地抱着就出來鋪在了旁邊,然後一屁股坐了下去。
十七拍了拍幹草,最後還是扛不住身上的疲累,躺了下來,眼睛看着屋頂,放松的精神忍不住就回想起剛才突然發生的事情——高澤君是為了什麽理由殺人,十七不知道,也猜不出來,護國公府的那些暗衛為什麽要綁自己,她是已經想的明白了。
嗯,顧紹義純粹是在找死。
不作死就不會死什麽的,這人看來根本就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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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想着,眼皮漸漸發沉,索性側過身去,抱着胳膊,閉上雙眼,不多會兒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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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的門扉,遮擋了外頭的大風大雨。雨珠拍打門戶的聲音,稀裏嘩啦。不知為何,十七卻睡得安詳平靜,像是之前所有的緊張在一瞬間全都釋放了出去,就好像是回到顧紹禮身邊一般,她什麽都不需要做,因為她愛着的這個男人永遠都在身前,為她遮風避雨。
顧紹禮帶着人一路找來,被勸着去路邊的破廟暫時避雨的時候,他根本沒想到,門扉打開的那一瞬,他會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就這麽安穩地睡在佛龛旁的幹草堆上。起早回門前換上的衣裳,裙擺上沾了血,裙下露出的一雙鞋,鞋底上是大塊的血色。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狼狽,壓下想要沖上去狠狠将人抱進懷裏的沖動,抹了一把臉,然後慢慢走了過去,在幹草堆旁蹲下身。
十七睡得安穩,只是因為一路的奔走,身上難免有些狼狽,額角的一抹灰,看得顧紹禮心頭一軟,不禁回想起那日浴佛節初見,明媚如春光的少女一身男孩兒打扮,姣好的面容卻是怎麽也遮擋不住撲面而來的少女的馨香,他問想要在扇面上畫什麽。
她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她說:“你說什麽好看?”
他擡頭,入目的是一雙透亮的眼睛,眼裏的神色他太熟悉,可落在她身上,卻絲毫不覺得令人心煩。
所以,他忍不住在扇面上,畫了滿滿當當的木芙蓉。
再後來,卻沒料到,他的畫真的映襯了她的名字。
阿芙,他的阿芙。
不大的廟,進了五個人,五匹馬,當即就被擠得有些滿,外頭的風再大,裏頭也已經開始泛起熱來。顧紹禮蹲在一旁,想了想,伸手捂住十七微涼的手掌,努力将身上的暖意傳給她。
便是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抽回手。
顧紹禮微微吃了一驚,擡眼就見她已經醒了過來。他張嘴想說話,卻被十七撲了個滿懷:“你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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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過去很久以後,有一天,顧紹禮問十七,為什麽在明明知道自己迷路後,卻一點都不慌張地在破廟裏睡着了,就好像根本不擔心會有別人進廟一樣。
十七當時正抱着手爐,身上披着當初在霞州城時自己打來的那些雪白狐貍毛做的裘衣,透亮的眼睛眨巴眨巴,良久才彎着唇角,笑嘻嘻地回答他說:“你會來找我的,要是找不到,那我就去找你。”
所以,不管發生什麽事,不是你來,就是我去,總歸他們都還在一條道上,回頭,向前,豁然開朗。
這些都是後來的事,而現在,十七等到了顧紹禮,顧紹禮找到了十七,當彼此的胸口熨帖着傳遞着暖意的身軀,疲憊一掃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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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大雨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夫妻倆共騎一匹馬,慢慢悠悠地往西京城走。天色漸暗,顧紹禮雖想要去觸顧紹義的黴頭,十七卻打着哈欠說又累又餓,想要回家。
看見靠在懷裏的小妻子一臉困倦,顧紹禮長長嘆了口氣,将她摟緊,回頭卻對着冬至挑眉:“往上陽春那裏多整點麻煩事,最好能整得雙燕兒她們沒空搭理他!”
冬至默默別過臉去。就算整個上陽春都被折騰到沒精力接待二公子,西京城這麽大,又不是只有上陽春一家,想要找美人,哪裏不能去。想歸想,大公子這麽說了,冬至自然也應了下來。
至于回頭究竟是用了什麽方法折騰上陽春,那就不在顧紹禮的考量之中。總之,別說雙燕兒,就連上陽春其他紅牌妓子也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周旋在幾位纨绔子弟之中,忙得連坐下歇息的時候都沒,更別說還要抽出空來招待顧紹義。
在顧紹義被從前圍在自己身邊的美人徹徹底底忽略了大半個月後,終于耐不住性子,讓底下暗衛去查查到底出了什麽事。
暗衛的職責很廣,可歷代護國公還沒出過哪個主子拿暗衛去為自己調查青樓楚館裏頭哪些妓子成天在忙活什麽的。
再加上,半個月前沒了的三人,暗衛們心底大多有自己的想法,很大一部分人漸漸生出了不滿,暗地裏不少人偷偷回到了統領冬至的麾下。
在顧紹義眼中,暗衛的命不是命。死了的那三個,是自己無能,不光讓人跑了,還丢了性命。在知道消息後,顧紹義氣得當即摔了房間裏的一套前朝留下來的白瓷青花茶具,又沖着身邊伺候的通房洩憤,活生生将年輕漂亮的小娘子打死,随便裹了席子就扔到了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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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護國公府的暗衛,你派出去調查青樓的事,傳出去,你讓護國公府的臉面往哪裏擱!不學無術,不知長進的混賬東西!”
顧辛安一下朝回府,沖着正百無聊賴在等暗衛傳消息回來的小兒子,劈頭蓋臉就是大罵。
顧紹義是被高氏含在嘴裏,捧在手上的寶,自認從小沒受過什麽責難。
從前顧紹禮常年在外,他嚣張跋扈他的,從來沒見那人皺過眉頭,就算偶爾回來看見他的臉色,那人依舊好像毫不在意的樣子,每日晨昏定省從不落下,面上從來都是客套得很,但也十分疏離。
可自從顧紹禮回來後,先是科舉高人一等,再是官職壓人一頭,到了現在連父親都幫着他說話!
顧紹義氣得不行,将桌上的茶具果盤一股腦往地上揮,順手抓過桌上倒着的一顆梨子,直接往顧辛安身上砸,邊砸邊出言不遜:“老不死的,你竟然敢罵我?!”
顧辛安臉色徹底黑了,三步并做兩步上前,猛地擡手就給了小兒子狠狠一巴掌,直接把人打得側了頭。
顧辛安喘着粗氣,怒道:“陛下耳目遍布朝野,你私底下跟人營私結黨也就算了,只要不過分,陛下自然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陛下沒想要拿下你,不代表其他人不想奪了護國公的爵位!”
“放屁!這爵位是老子的,誰也拿不走!要不是你一直霸着爵位,不給我,怎麽會有那麽多麻煩事!老不死的,你是不是在外頭養了女人,是不是一早就準備好要把爵位給哪個野種?”
這話,就像一計大錘,惡狠狠地砸在了顧辛安的胸口。他震驚地看着眼前被嬌寵長大的小兒子,好像完全陌生了一般,聽着那些狠毒的話從顧紹義的嘴裏接二連三的出來。
“混小子……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高氏聞訊急匆匆跑進門,正好聽到兒子不斷的咒罵,吓得臉都白了。
顧紹義冷笑,指着顧辛安的鼻子繼續罵:“母親,這個老不死的一定在外頭藏女人了,不然他幹嘛還不肯把爵位給我!做皇帝的還知道退位讓賢這個詞呢!”
他話音才落,緊接而來的,是高氏淚眼汪汪的狠狠一巴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