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在顧紹禮走後不多久,皇後壽誕,宮中設宴。十七以右都禦史夫人的身份,受邀進宮。同行的還有杜氏和白氏。
皇後壽誕,百官慶賀。文武百官攜妻帶子入宮為皇後祝賀,各自帶着價值不菲的賀禮。十七進宮,不多會兒就見着了右相府的樸瑾春。因着之前在右相府有過來往,十七本想同她好好說幾句話,可剛要上前,樸瑾春卻是冷冷一眼瞟了過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
十七心性豁達,雖然有些介意,可轉念想想,外頭都在傳言,說右相府的那位嫡出小姐一心傾慕顧紹禮,結果被自己橫刀奪愛,于是一個人躲在房裏哭了很久。如此一來,樸瑾春不待見自己,實在是情理之中的事。十七想了想,豁然開朗,也就無所謂對方的态度如何冷漠,顧自跟着白氏和杜氏和其他夫人太太們周旋起來。
新皇後宮裏三千佳麗,個個姿容絕豔,卻沒有誰能比得過皇後的尊榮,皇後也是個大度的,自新皇登基後一概不參與宮裏那些争奇鬥豔的事,素來盡本分地打理着後宮。
此次壽誕,卻是宥嘉郡主進宮時在新皇一個寵妃面前嚼耳朵提出來的,那寵妃一心想要讨好新皇,順帶着也想拍拍皇後的馬屁,自然在夜裏纏綿悱恻後偎在新皇懷裏撒着嬌提議給皇後辦壽誕。
于是,那寵妃自诩是此番壽誕的操辦人,人前人後都端起姿态,忍不住揚起下巴和人說話。白氏好像地從她身前離開,拍了拍十七的手背,低聲道:“下巴擡那麽高,也不怕待會兒走路沒看仔細摔了。”
十七忍不住就要笑出聲來,反倒是杜氏在一旁看了她一眼,才硬生生忍了下來。不想,一擡頭,視線正對上不遠處冷冰冰看着自己的郡主。
其實已經有好些日子沒和宥嘉郡主碰面了,十七自問對阮庭并沒有太多的父女之情,畢竟最開始養育她的人是阿爹他們,現在疼愛自己的是姥姥姥爺和子儀,不管阮庭說什麽,她都不會動心思回去。
也因此,十七一直覺得,宥嘉郡主對她的态度實在沒必要這麽沒好氣。
可有的人,天生不喜歡生活中出現變數,哪怕那變數小得不能再小,她也一心想要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于是,那頭還沒能瞧見寵妃走路踩着東西摔跤,這一頭,十七就遭遇了郡主的不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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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因為得寵的關系,內侍給寵妃安排了一個很微妙的位置——高踞在皇後的下首,又離新皇不遠,還順便壓制了一幹後妃,她在那坐着,一開口說話,聲音就吸引了殿內所有人的注意,“今日是皇後的壽誕,一定有不少珍寶獻上,不知妾身可有這個眼福能在這會兒瞧瞧那些寶貝?”
寵妃年紀輕,進宮不過一兩年,論起歲數來,十七都能喊她一聲姐姐。皇後看着她,笑眯眯地問道:“妹妹想看哪件?”
寵妃瞧着模樣十分可愛,水靈靈的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瞅着和杜氏白氏坐一道的十七,笑道:“聽說左相府送了不少好東西給皇後。”
皇後微笑,端起茶盞喝水,卻絲毫沒有打算接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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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似乎還沒看出什麽,語笑嫣然:“顧少夫人的娘家就是左相府,想必從小練出了一副好眼光,不知少夫人代顧大人挑了什麽送皇後?”
其他妃嫔和夫人太太們誰不知道寵妃之所以能進宮,全是因沾了北疆侯勾勾轉轉幾道的親戚關系,新皇下旨選秀的時候,北疆侯便從親戚中選了幾位年輕适齡的姑娘送進宮裏,唯一得寵的就是寵妃。
她一說話,旁人都還得掂量掂量會不會忤逆了意思,不光惹得新皇不樂意,還平白為自己娘家樹了北疆侯府的敵。
寵妃笑嘻嘻地看着十七,眼裏亮晶晶的裝滿了狡黠:“顧少夫人,能瞧瞧麽?”
其實在賓客面前展示賀禮并不是什麽特別的事情,只是十七瞧着寵妃那巴不得看她丢臉的神情,心底忍不住冷笑。要說沒宥嘉郡主背後的唆使,十七自問還真沒招惹過這位大人。
皇後放下茶盞,意味深長地瞥了眼寵妃,餘光掃過底下坐着的郡主:“既然如此,花楹,花毓。”
侍立在皇後身側的兩位女官聞聲行了個萬福,而後從大殿內退出,不多會便捧着一個用上等紅綢蓋着的物什進了大殿。
十七擡手,見皇後微微颔首,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先向衆位妃嫔和夫人太太們行禮,而後才走到女官身前,對着寵妃柔柔一笑,又若有若無地往郡主那邊瞥了幾眼:“娘娘既然好奇,臣妾也就在這兒獻醜了,倘若入不了娘娘的眼,還煩請見諒。”
她低眉笑了笑,續道:“畢竟,臣妾生在鄉野,實在是個粗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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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紹禮曾經說過,她只要一直保持原先的模樣就夠了,不必為了融入西京的生活而改變性格,或者去強迫自己學習那些不擅長的事物。
可十七總想,寨子裏的嬸嬸們都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她嫁了顧紹禮,就該像他那樣,能張口說出文绉绉的話,能給他長臉。
所以,漸漸的,在顧紹禮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十七已經能夠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十分淡然,言行舉止間不大能瞧出是鄉野出身了。
寵妃本來想看十七吃癟,但是這一張口,她算是聽出來了,郡主說這人是從山寨裏出來的,不識字,腦筋直,可倘若真是個什麽都不懂的粗人,怎麽說得出這話來。
寵妃臉色微變,剛要開口,十七已經轉身去掀紅綢。
紅綢底下是一個檀木盒子,扣着七巧玲珑鎖。
之前送上賀禮時,連帶着玲珑鎖的鑰匙也一并讓女官收走了,這會兒花楹她們捧着盒子回來,不見鑰匙,想來是忘了。
十七也不介意,擡步就往宥嘉郡主身前走:“郡主,不知可否借您頭上簪子一用?”
簪子借誰的都行,可十七偏偏就認準了郡主。
宥嘉郡主不好不給,只得冷笑一聲,從頭上摘下一根遞給她。
十七含笑,眉眼一挑,轉身拿着簪子往玲珑鎖的鎖眼裏輕輕轉了轉,“咔嚓”一聲,精巧的玲珑鎖随即解開。
檀木盒子打開,一旁立馬有女官趕緊上前,将盒子裏頭的物什拿了出來。
“這是?”看見女官小心抱着的物什,皇後的眼睛頓時亮了。
寵妃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粉彩牡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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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夫人看清楚十七送的賀禮是什麽後,情不自禁叫出聲來。
十七颔首。這只粉彩牡丹瓶其實是她進京前和顧紹禮在路上偶然瞧見的。原先不過髒兮兮地和一堆殘次的瓶子擺在一處任人挑選,偏巧讓十七瞧見了,當即就央着顧紹禮抱了回來。等讓人擦幹淨了仔細一看,別說,還真是件寶貝。
這不,在挑給皇後的壽禮時,十七仔細想想,到底還是從倉庫裏将這只瓶子抱了出來。
粉彩牡丹瓶一出,大殿裏一時間贊美之聲四起。
都是大戶人家出身,稱不上四書五經皆通,但自小浸染在驕奢的環境之下,最是清楚什麽樣的東西是真正的好物。
各種溢美之詞聽在宥嘉郡主耳裏,實在諷刺得很。再看寵妃,人家現在一雙眼裏裝的都是那只粉彩牡丹瓶,哪裏還想得到之前答應她的事。
“顧少夫人這瓶子選得真不錯。”郡主哼哼兩聲,神色有些難看。寵妃聽着聲音,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尴尬地低頭趕緊喝口水。皇後看着郡主,鳳眼凜冽,等着她後頭的話。
十七意思意思,沖着郡主笑了笑。
“少夫人這瓶子選得好,不知有什麽講究?”
郡主這話一出,殿裏這麽多位夫人太太怎麽會聽不出裏頭藏着的玄機——都說白氏認回的這個外孫女,實際上就是郡馬爺當年的私生女,衆人私下紛紛覺得郡主這分明是故意要她難堪的。
十七早有準備。
那麽多的人精,多的是專門盯着他們夫妻倆看的。十七在定下要送這瓶子後,就專門跑左相府請教了幾位舅舅。
“這粉彩牡丹瓶,若做收藏,擺出來即可。若插貯花,就有了要求。凡插花,春、冬用銅,秋、夏用瓷,這是需要依據時節變化來選擇的。這是瓷瓶,為秋、夏用。”
十七說着,略帶挑釁地瞅了郡主一眼,見她臉色果然有些不好,心情愉悅地繼續道:“有先生将花編排等地次序,其一品九命分別為:蘭、牡丹、梅、臘梅、各色細葉菊、水仙、滇茶、瑞香和菖陽。殿下日後若要用這瓶,則可映照瓶身紋飾,插貯牡丹,富麗大方。”
見她說得頭頭是道,殿中除了郡主,所有人都忍不住颔首稱好。就連原本已經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應該和郡主統一戰線的寵妃,這時也忍不住稱贊起十七的聰明來——一個鄉野出身的女山賊,能知道這些,就算是死記硬背的,也着實讓人佩服。
郡主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皇後意味深長地看着她,目光帶着壓迫,宥嘉郡主本不甘心就這樣作罷,可剛一張嘴,就對上皇後那警告的視線,譏諷的話就那樣堵在喉間,不上不下,只能低頭灌自己一杯水,将不甘壓下肚。
想讓十七丢臉出醜,結果卻讓她贏得了滿堂彩,郡主心底要多不痛快就有多不痛快。更別提當壽宴過後,寵妃對十七上了心,專門邀了她去自己的宮裏喝茶。十七自覺低人一頭,同白氏杜氏通報了一聲,便跟着女官去見寵妃。
杜氏雖有些擔心,白氏卻搖頭安撫,示意郡主正被皇後叫住說話,不用擔心十七會在寵妃宮裏受什麽委屈。
杜氏想想也是,遂和白氏一道出了宮,在馬車上等十七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我的新坑:梁上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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