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話說到這裏,眼睛看着十七,一絲一毫沒有移開視線。
“人究竟是怎麽到他身邊的,你我都清楚,到現在這一步,我也沒力氣去責怪什麽,即便沒有你那四位舅舅的推波助瀾,早晚也會出現這樣的事情。認一個庶子是認,認三四五六個也同樣是認。”郡主頓了頓,瞧着十七,淡淡問,“不如你也一并認回來,也算是幫你阿娘正了名。”
郡主原想着十七這會兒不說話,可能是改變了主意,不像之前那樣強勢地否決了,剛要笑着說話,卻見她忽然斜睨了自己一眼,冷哼道:“正什麽名?我阿娘當年遭歹人蒙騙,流落荒山,身為女兒這是要為她正什麽名?私奔之名,還是有個狼心狗肺、抛妻棄子的男人需要我幫着證明一下?”
經十七這樣一說,宥嘉郡主頓時想起自己之所以會嫁給阮庭,說實話也是遭了蒙騙,轉念之間冷笑:“是了,我竟然忘了這麽一茬。也罷,你不想認就不認,想必與其做北疆侯郡馬的庶子,遠遠不如左相府孫小姐的名頭更令你覺得高興。”
“郡主想的極是。”十七裝模作樣行了個萬福,轉頭看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心底忍不住又想念起遠在邊關的顧紹禮來,“郡主今天應該不僅僅是請我看出戲,然後問我要不要認親這麽簡單吧?”
似乎,一瞬間街道上僅僅只剩下她們二人。
十七淡定地看着郡主,等待她後面的話。
“當初去霞州城,是真的單純為了散心……大夫說我身體虛寒不适懷孕,故而這麽多年都沒能懷上一兒半女,成親頭兩年倒是無妨,時間久了難免心裏有疙瘩。”郡主的聲音悠長,像是回憶起什麽,“北疆侯府的宗親都在西京,父親的意思是讓我們夫妻倆回趟西京,在城中住上一段時日,看看宗親裏有沒有合适的男孩可以過繼到侯府。”
十七豁然從這話裏聽出了端倪。四位舅舅的揣測她也是清楚的,可沒想到,追根究底這對夫妻倆之所以會從北疆侯府到西京住這麽久,只是為了挑選一位合适的繼承人。再看郡主的神色,分明是後悔自己遲遲不肯定下人選,結果讓阮庭找着機會養了外室。
“郡主日後要如何?”
笑話已經讓人看夠了,難不成繼續留着,等幾個妾肚子裏的那塊肉瓜熟落地,再讓人陸陸續續上門安撫一番不成。郡主擡起頭:“過幾日我們就走。”早些回侯府,有父親在,料想阮庭也不敢再有別的什麽舉動,等到孩子生下來,那幾個妾是生是死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無論如何,現在最要做的是怎麽勸說阮庭盡早回去。想起他這幾日早出晚歸,郡主心底隐隐覺得有些不安。倒不是怕他又在外頭拈花惹草,而是擔心他打腫臉充胖子,裝模作樣的和人交往,結果被人結結實實坑了一把。
十七見她心思已經不在這兒,當即喚來車夫,命婢女扶郡主上馬車:“送郡主回去。”
該客氣的時候,十七還是謹遵姥爺姥姥的囑咐待人客道的。大約是摸清楚了郡主那一點就炸的暴脾氣,在經過姥爺再三警告後,十七對她的不滿迫不得已略微收斂了不少,不然這會兒要她幫忙喊馬車,打死她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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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郡主送走,十七頓時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精神抖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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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阮庭攀附上宥嘉郡主,便是活該被人看管着,到今時今日忽然好像重新活過來一般,估摸着除了嘗到鮮肉外,興許私下也得了什麽甜頭。
不然,一貫那麽強勢的郡主,沒道理會在這時候壓不下他。
至于,阮庭跟郡主的關系慢慢發生了什麽變化,無關乎十七什麽事。見人走了,撣撣衣裙上的塵,回頭就對這跟在後頭的婢女囑咐兩聲,而後自己哼着小曲兒,大搖大擺地往街上溜達。
十七這才溜達了沒一小會兒,原本被囑咐先回府的婢女不知怎的又一路尋了過來,見着正坐在路邊馄饨攤上等吃食的十七,趕緊上前:“夫人,宮裏送消息來了,老夫人要夫人您趕緊回去,人還等着呢。”
十七愣了愣,顧不上剛端上桌的熱騰騰的馄饨,扔下馄饨錢,趕忙帶着婢女上了回府的馬車:“知道是什麽消息嗎?”
婢女搖頭:“宮裏來的那位沒說話,只是瞧着臉色不大好。”
十七心裏咯噔一下,一路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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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三月的風溫煦的拂過面頰,三月的暖意似乎在十七下馬車看清宮裏來人的那一刻,瞬間沒了。
十七下了馬車,不安地往院裏走。花廳前站着一個身穿銀甲的背影,杜氏也在一旁立着,臉色有些憂心,見十七過來了,忙道:“可算回來了!”
在見到那身穿銀甲的背影轉過身來,十七心底再度不安起來。若說宮裏有什麽旨意,理當由新皇或是皇後身邊的公公女官過來,怎麽着也不該是一位剛正堅毅的軍爺。
“夫人。”銀甲軍爺沉着臉,沉默許久,握拳告罪,“屬下保護不力,致使軍師遭人偷襲落水失蹤!”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十七整個人僵在了原地,杜氏猛一下心頭一緊,厥了過去,身旁的曹媽媽趕緊扶住她,慌忙讓婢女去請大夫。冬至離開前安排在府裏的幾個暗衛,這時候從四處現身,幫忙将杜氏扶回卧房,又護着十七将事情的前前後後從軍爺的嘴裏問了個仔細。
等到十七回過神來,那傳消息的軍爺已經一臉愧色地被人送出府去。
幾個暗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誰也不敢把事情同十七說,幾個人推推搡搡最後還是踢了人出來。
“夫人。”
十七擡眼,她心裏疼得很,衣袖下交握的兩只手,青筋根根綻起。
遭人偷襲落水失蹤?雖然一早就知道,邊關那種地方步步危機,一不小心就可能出事,可之前的家書裏明明寫着戰事一帆風順,枭族接連大敗,為什麽突然就……
“夫人,宋将軍和嚴将軍原本已将枭族控制好,不成想,還會有漏網之魚伺機暗殺,公子是在班師回朝的路上遭人偷襲落水失蹤的。”暗衛如是說,瞧見夫人臉色還是慘白的,忙又安撫了幾句,“小的瞧方才那位軍爺的模樣,似乎公子僅僅只是失蹤,并未受傷,或許這會兒宋将軍那邊已經找到公子了,夫人還是先別擔心……”
“服侍我更衣!”
十七忽地開口,打斷暗衛的話,身後的婢女怔了怔,一時反應不過來趕忙看向那幾個暗衛。
“夫人?”
“服侍我更衣,我要進宮面聖!”
“夫人!”
噔噔噔幾步回了房,門“砰”一下關上。幾個暗衛追得緊,差點沒被門甩鼻子上。
“夫人!沒有傳召,私自進宮,怕是會有麻煩!”
“顧不了這個!”
外頭的暗衛喊一句,十七在屋裏應道一聲。不多會兒,十七換上了诰命夫人的衣飾,囑咐婢女看顧好杜氏,打開門,頭也不回地就往外頭走。暗衛不得法,只能備好馬車,護送她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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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究竟是如何安然無恙地入宮,又是怎樣同皇後說的話,而後面聖的。寧家人誰也不知道,等到顧紹禮失蹤的消息傳到左相府,白氏匆匆找到十七的時候,她已然忍着淚,将西京城裏的事做了周密的布置……
顧紹禮這些年手裏握着不少的人脈,同樣也積累了不少的仇人。他一出事,必然有人會在底下趁機起來,或許還會污蔑出一個莫名其妙的罪名來。又從顧府的暗衛中撥出一行數人,命他們即可着手調查。
做完這些,面對白氏擔憂的神色,十七俯身給她沏了杯茶,坦白道:“姥姥,我要去邊關找子儀。”
三月末桃花開,窗戶外頭那一樹桃花,灼灼其華,自窗口向外看,正好能瞧見桃枝上停着只紅嘴黃背的鳥雀,叽叽喳喳叫喚着。
白氏握着茶盞,指腹下是滾燙的,卻燒得她後脊背生涼。
白氏閉了一會兒眼睛,然後問道:“你當真?”
她知道,十七從前生活得辛苦,所以忽然有一日有了喜歡的人,便整顆心都貼了上去,如今顧紹禮出事,難免心浮氣躁想要趕緊去到愛人的身邊。
起初聽到消息的時候,白氏自己也十分吃驚,那一瞬間想到的是,十七會怎樣,會不會哭,會不會難過。
現在看來,十七是堅強的,不僅接受了這個消息,更是在眨眼間下定了決心,所以才會為受召見就進宮面聖。
“姥姥,我要去找他,皇上也已經點頭了,明天我就帶着人離京,請姥姥幫忙照看下娘,娘現在心裏一定很不好受。”
再多的話,白氏已然不會說。十七像寧佳,骨子裏都倔強得很,認定的事怎的都不會改。
所以,她說要她去邊關,便一定會去,攔也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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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自西京通往邊關的官道兩旁,桃紅柳綠,行人如織。來往的馬車響着車鈴,車內的公子小姐掀開簾子,紛紛向路邊賞花。
然,一片春意盎然之中,懸着右都禦史府銘牌的馬車倏忽而過,趕車的把式“啪啪”甩着馬鞭,卻不打在馬屁股上,反而是在空中打出響亮的聲音。
旁人不僅咂舌:“這馬車真快!趕車的把式好俊的功夫!”
馬車前頭充當把式的是被顧紹禮親自點名安置在十七身旁的暗衛。背後的簾子一掀開,從裏頭彎腰走出一個皮膚黝黑的姑娘來,皺着眉頭,同他附耳道:“少夫人說,再快一些。”
把式咬咬牙,握着馬鞭,猛地朝馬屁股上抽了一下,馬車驟然加速,車後頓時一路揚塵。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我的新坑:梁上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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