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事情回到三月初。
三月初三,邊關的春意攜帶着漫天的風沙。這一日,南國軍隊突然沖鋒。枭族猝不及防,被打得如同落花流水一般,一下子兵敗如山倒。
嚴将軍和宋承淮趁勢大舉進攻,于三月初七率軍直奔枭族都城,接連大敗枭族多支軍隊。三月十九,嚴将軍負傷,宋承淮接替統帥之位,命軍師顧紹禮為副将,直搗黃龍,拿下枭族親征太子。
三月二十一日,枭族派遣使者至南國軍隊求和。
三月二十五日,西京得到消息。新皇于朝堂之上與衆臣讨論此事。主戰派,如左相一脈,決心大敗枭族,将其族人作為奴隸,供南國人世代差遣。主和派如右相,則主張與枭族議和,簽訂下互不侵犯的和平條約。
此事在朝堂之上整整争論了三日,新皇才下了決斷,一紙書信快馬加鞭送至關外。
而後,又過幾日,顧紹禮的奏章進了宮——
遵照皇帝旨意,與枭族修百年之好,經此一役,大創之,此後百年,枭族為南國藩國,逐年向南國進貢。近二十年,定然再無反抗之力。
新皇遂昭告天下,枭族與南國訂立盟約,百年內絕不再戰,且甘願成為南國的藩國,逐年進貢。
聖旨從西京一道一道傳至邊關時,顧紹禮正騎在馬背上同宋承淮一道送走枭族使者。單膝跪地聽着公公念完聖旨,顧紹禮起身笑道:“終于結束了。”
“是了,結束了。”宋承淮點點頭,随手将聖旨交予身後的冉一白,拍了拍小子的頭,問道,“給你們一個月的假,回鄉好好休息怎樣?”
旁邊聽到的将士們無不是歡欣鼓舞。出來那麽久了,誰不想家,成了親的想婆娘,沒成親的想老子娘,再不濟還有想着家鄉那一整條街香噴噴的吃食。總歸都是想家了。宋将軍的話一出,自然一個個高興壞了。
冉一白愣了愣,想起百家寨的廢墟,已經習慣了有淚不輕彈的年輕人忽然就紅了眼眶。顧紹禮見了,心底微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回西京吧,你和阿芙很久沒見了,她很想你,循……小狗子也很想你。”
對這個娶了自己小青梅的男人,冉一白其實挺沒好氣的,可想想自己沒錢沒本事身份也配不上原來是丞相外孫女的十七,也就只能暗暗送上祝福,勉強安慰自己說沒緣分。這會兒聽到他說十七,忍不住高興地就應道:“好!我去!”
邊關的事如今了結了,顧紹禮恨不能插上翅膀,頃刻間變飛回西京。見冉一白那止不住的興奮勁兒,顧紹禮在想:等他回了西京,一定要把阿芙牢牢綁在身邊,別一個不留神讓人給拐帶跑了!
嚴将軍心思缜密,做事考慮周全,自新皇聖旨昭告天下後,便布置好了一切,而後帶着一衆歡喜無限的将士們拔營,準備班師回朝。
Advertisement
不光是他,就連顧紹禮和宋承淮都以為,班師回朝的過程會順順當當。然而,卻忘了這世上尚有一個詞,叫做“漏網之魚”。
很多時候,哪怕只是因為網簍子太大,溜了一尾小魚,也可能會釀成大災。
———————————————————————————
三月末是邊關至膺城一代河道的淩汛期,沿着關外雪山傾瀉而下的河道,在經過一整個冬天的大雪覆蓋和冰淩阻塞後,緩慢解凍,直至三月末,沿途桃紅柳綠,鳥語花香,河道內的水流才倏忽間變得洶湧起來。
去膺城要過一條大河,河水的上游在關外,如今正值淩汛期,加之上游的幾條支流此刻也都冰淩解凍,因此膺城外的大河河水兇猛。
渡河須要幾艘大船。
宋承淮帶着一隊親兵,騎着馬站在河岸碼頭上,看着波濤洶湧的大河,微微皺起眉頭。
大約是因為汛期的關系,碼頭邊上拴着幾條船,看模樣似乎是一個船隊的,船不大,上頭也不見人影。
淩汛加突如其來的暴雨,要想渡河,怕是有些困難。
宋承淮騎着馬,沿着碼頭走了個來回。
好在風還不大,找幾個有經驗的老船夫,應當能一船一船地全部渡過河去。只是左右看了看,并沒見着人,離碼頭最近的一個村莊就在附近,他想了想,打算調轉馬頭往村莊裏去,興許能找着船夫。
上過沙場的人,身上總帶着一股子血腥味。宋承淮本想親自去找村莊裏的裏正,但奈何自己一進村,路上的那些村民像是受了驚,紛紛躲進路兩旁的屋子裏,只将窗子打開一小條縫兒,偷偷往外瞧。
宋承淮無妨,只得回頭找顧紹禮出主意。
———————————————————————————
如果組織工匠和士兵在這個時候修築浮橋渡河,只怕要消耗的功夫和世間都不在少數。
顧紹禮想了想,騎着馬,帶着一小隊親兵去了碼頭邊的村莊。
村子離邊關其實已經有些遠了,關外和枭族的那些征戰似乎對當地人來說,并沒有多大的影響,以至于當顧紹禮跟裏正自我介紹說自己是軍師的時候,這個憨厚的老頭抽着旱煙,吞吐了會兒,半晌才答道:“這淩汛期,水大得很,船不好劃。”
“裏正是怕有危險?”
“怕,俺們這窮疙瘩,一年到頭沒幾個錢,渡河的船隊好歹還能賺幾個銅錢,不過這位爺你外頭也瞧見,要過河的話……”
“銀子無須擔心。”顧紹禮颔首,遞上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耳朵清楚地聽到屋子外頭窸窸窣窣的聲響,估摸着有不少人躲在外頭偷聽。“裏正只要找到經驗豐富的船夫運送我們渡河,軍中自然有酬金重謝!這裏是定金,裏正可否幫着個忙?”
如若只有數日,其實他們完全可以在附近安營紮寨,靜等汛期過去。只是如今淩汛期為期一個月,等到汛期過了再班師回京,顯然已經要等五月下旬。
裏正又猛抽了幾口旱煙,手腕一轉,拿着煙杆子在桌角上敲了敲,咳嗽兩聲,接過荷包:“行,官爺不急的話,俺這就給你們找人去,等雨停了就渡河。”
“好。”
———————————————————————————
等到雨停,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
裏正帶來的幾名船夫身強體壯,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這條河道上讨生活的人。顧紹禮和宋承淮都是生了心思的人,當即又命手下人偷偷去查了一番,這才确信這幾人身家清白,的确是普普通通的船夫。
随行返京的士兵不在少數,先前從西京至邊關,走的其實是陸路,風餐露宿也跑了大半月。等到返京,前頭探路的士兵卻說陸路行不通,只能改走水路。嚴将軍不疑有他,便帶着人馬到了大河邊上。這才遇着了淩汛。
尉遲令帶着幾個宋家軍的兄弟追上宋淮承,附耳低語了幾句。
顧紹禮指揮着士兵将随行的糧草搬上船,回頭見宋淮承臉色并不顯好,随即詢問。
“陸路其實并沒出事。”
此話一說,顧紹禮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那個斥候說謊了?”
“怕是有什麽不得好的目的。”宋承淮微微點頭,“你我當心一些,別輕易找了道。”
“怕是已經着了道了。”
“怎麽說?”
顧紹禮的話,讓宋承淮沒來由的緊張起來。尉遲令帶着冉一白他們在旁圍護,暗處更有冬至和幾個暗衛盯着,他二人在說些什麽,旁人絲毫不能近身偷聽。
“這麽大的河,理當有橋,你再看那船隊的船,可覺得奇大?”見宋承淮點頭,顧紹禮續道,“只怕是有人早早就給咱們挖了一個坑,就準備看着我們掉下去,然後再往坑裏填幾把土,活生生折騰死我們。”
如今已是三月底,河邊春風料峭,吹得二人鬓發飛揚,在聽到顧紹禮仔細分析後,宋承淮的臉逐漸冷了下來。
可不管如何,這河确實必須渡的,若此時要求往陸路過,只怕嚴将軍會自覺臉上無光,認為他倆是故意忤逆他的意思。
是以,這坑,只能硬着頭皮跳下去,至于跳下去之後的事,卻必須提着心謹慎行動。
看着士兵和車馬陸陸續續上了結結實實的船隊,顧紹禮穩住心神,驅使胯下馬,慢慢騎馬上了船。
與宋承淮他們不同的是,顧紹禮以軍師的身份随軍,身上并未穿上那些厚重的銀甲,這日他知穿了一身騎馬的赭衫,輕便俊逸,人一多,便容易讓人辨認不清。
似乎并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顧紹禮下馬站在床頭,身旁身後圍着喬裝打扮成士兵模樣的暗衛,前頭的船上還能清楚地看見宋承淮正被親兵包圍着說話。
渡河無須幾日功夫,兩個時辰之後,船隊陸續靠岸。衆人紛紛翻身上馬,依次下到碼頭上。宋承淮眼見一路過來并未發生什麽古怪的事,心想許是之前他們杞人憂天了,正想回頭招呼顧紹禮,一擡眼卻是吃了一驚。
與此同時,催馬上岸的顧紹禮,正伸手拍着馬脖子,忽然聽到破空聲響,驀然擡頭,尚來不及反應,他的肩頭被猛地狠狠撞擊了一下,胯下坐騎也似乎被箭射中,突然揚蹄嘶鳴,顧紹禮捂着肩頭,一時來不及去抓馬缰坐穩,整個人就往船外的大河裏摔了下去。
滔滔大河水,他只浮浮沉沉冒了幾次頭,很快就消失了蹤跡。
宋承淮當機立斷,一方面指揮士兵抓住放暗箭的人,一方面又命人兵分兩路一部分下水搜救,一部分沿着碼頭河岸往下游追趕。
再擡頭時,那幾個喬裝打扮的暗衛已經臉色鐵青地消失在人群中,應該是想将功贖罪救回自己的主子。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我的新坑:梁上燕
全文存稿中,已存稿11W,正在繼續奔騰。這是一個跟《春草碧》一樣正經的故事,一個關于重生,和關于執着守護的故事。唔,文案那一面正在努力裝潢~預計十二月初就開文了,請大家一定要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