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顧紹禮身上的被褥顯然是新買的,棉絮看着雪白,很幹淨。
他在被褥裏睡得沉,露出的半個肩頭,正好是中箭的那個。
聽老妪講,人剛救上來的時候,因為流了很多血,又泡了水,加上時間長,其實箭頭已經和血肉粘在了一塊,村子裏的赤腳大夫對這個很吃力,裏正就幫忙去城裏找了厲害的大夫過來,這才把箭給拔了出來。
人雖然睡着,可長年的謹慎讓顧紹禮在無意識中養成了警惕。門內突然出現第二個人的氣息,而且越逼越近,他頓時驚醒過來,直接與十七四目相對。
顧紹禮就這麽躺着。一段時間沒見,他的阿芙似乎瘦了不少。
“你怎麽來了?”
他一開口,就是詢問。十七趕緊向前幾步,站在床頭彎身扶住要坐起來的男人。
顧紹禮這些年游歷各地,也曾經是風吹日曬,不像尋常公子那樣膚白細嫩,可這一回在邊關待了一段日子,是真的被風沙和日頭折騰得皮膚發黑。十七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聲音哽咽道;“怎麽黑了?”
知道他已經沒事了就好,十七不去問太多裏頭的事,眼睛往他手上的地方瞟了幾眼,就強迫自己轉移開視線,忍下差點就流出來的眼淚:“你這麽黑,皮膚也粗糙了不少,回頭娘看了要心疼死了。”
顧紹禮說了一聲“沒事兒”之後,拉過十七的手,追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是娘讓你來的?”
十七瞪眼,別過頭去不理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所以才過來的!”知道十七這是心底有氣,顧紹禮忙哭笑不得地伸手去攬她的肩膀。他一直起身子,被褥就滑到了腰上。
看到男人除了頭上以外,身上也有不少青紫紅腫的傷口,十七心疼極了,偏偏咬着嘴唇,伸手就往上頭戳了一把,啪啪往下掉淚珠子的同時,嘴裏倔強道:“讓你不小心一些,身上留了那麽多疤醜死了!”
“是是,醜死了,你別嫌棄我就好。”
“我嫌棄你了!”
看到十七這樣,顧紹禮的心不由自主軟得一塌糊塗。渡河遇襲本來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沒想過宋承淮沒被偷襲,反倒是自己累得落了河。好在箭傷其實并不嚴重,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在沒有河水的浸泡之後,愈合的速度也變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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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傷沒有多嚴重,結果看了十七的表情,這才心底生出內疚,忙連聲安撫:“行,你嫌棄我沒事,我賴着你不走就是了!來,把眼淚擦擦。你這次出來,娘知道嗎?”
十七一把擦掉眼淚,兇神惡煞道:“我明明是跟着野男人私奔來着,娘怎麽會知道!”
知道她氣惱了就會胡亂說話,顧紹禮也不生氣,反倒笑得愈發高興。
倆人肩并着肩坐在一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好像已經有一年甚至更久的日子沒見過了。
“你怎麽就突然犯傻了,從西京到這裏,山高水遠的,萬一出什麽意外,你讓我怎麽想?”會不會覺得你的出事都是因為我,會不會從此再也無法面對空蕩蕩的房間,面對記憶裏每一次的相遇?
十七翻了翻白眼:“都說了是跟野男人私奔的,哪裏管得着什麽意外不意外……”她又這麽說,這一回,顧紹禮卻再沒由着她倔強,直接扣住他的後頸,狠狠啃上朝思暮想的唇。
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末了,十七往他胸前推了一把,嗔怪道:“好了沒,快斷氣了。”
顧紹禮低笑,揉了揉她的脖子,又在她眼皮上輕輕吻了一下:“陪我再躺會兒,晚點又該喝藥了。真苦,難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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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躺下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十七睜開眼,翻了個身,打開着一小條縫的窗子外頭,能瞧見昏黃的天色,遠處還有犬吠雞鳴聲。冬至他們說話的聲音很輕,似乎怕驚擾了屋子裏的安靜。
其實這一路過來,十七的身體也已經到了極限,可在見到顧紹禮的那一刻,即便只是躺了這麽會兒,她的精神也已經完全恢複了過來。
望着窗子外頭的一小塊天空發呆的時候,顧紹禮的手臂從身後伸了過來,攬住腰身,男人沉穩的聲音就附在耳邊,低語道:“等回了西京城,還有些事需要處理,阿芙,你在等等好不好。”
等?
等什麽?
十七想要問,門外卻傳來了婢女和老妪的說話聲,似乎是在詢問哪裏能買到什麽菜,準備做頓稍微好一些的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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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過來,少夫人因為心裏擔心着大公子,都吃不下什麽飯,婢女有些擔心,尋思着村子不大,估計買不到那些滋補養身的東西,想了想還是問老妪哪裏能買到老母雞和一些滋補的藥材。
十七從屋子裏出來,找來冬至,問清楚了顧紹禮有什麽忌口不能吃的東西後,卷起袖子就直接進了廚房。
農家的廚房用的是最老舊的竈頭,婢女跟在後頭進廚房,瞪大了眼睛瞧着少夫人下廚。婢女是家生子,沒在外頭過過什麽苦日子,瞧見十七動作娴熟地刷鍋切菜,很是詫異。
等到幾盤小菜做完,竈膛裏的火都快歇了。
十七下廚的功夫,顧紹禮已經指揮冬至服侍自己下床洗漱,老妪和人一起在堂屋裏添了一張靠椅,往上頭鋪上墊子,這才進廚房幫忙把菜端了出來。
很家常的幾個菜,但是已經讓人覺得很佩服了。因為不是在府內,十七執意讓幾個暗衛和婢女不必遵着規矩,一塊兒坐下用膳。
老妪本來只知道這倆人看起來像是有錢人家出身,結果一頓飯下來,差點沒吓壞——南國的都城叫西京,那裏頭不光是有錢人多,還有很多達官貴人……搞了半天,受傷的那人竟然還是個官位不低的大人物。
之後的幾天,老妪的态度有了明顯的改變。
如果說剛見面的時候,還是一個長者對小輩的關照,到後來,知道夫妻倆的身份後,老妪和她老頭就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得罪了幾位貴人。
啓程回京的那天,老妪出門去看兒媳婦了,就老頭一人送他們出了村莊。蒙蒙亮的天,村莊外頭早早就站了一個輕騎隊,領頭的正是宋承淮。老頭見到人,有些腿軟,臨上車前,十七往老頭手裏塞了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
等到馬車被輕騎隊前後左右護着離開村莊,老頭這才鼓起勇氣打開了荷包。荷包裏,赫然放了幾錠銀子。老頭拿起一錠銀子放進嘴巴裏啃了兩口。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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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途中,從宋承淮的口中聽到了不少剛下來的軍令。
十七沒想到的是,顧紹禮的意外失蹤之後,嚴将軍毅然帶着人繼續返程回京,只有宋承淮帶着自己的親兵留下來沿途搜救。
還沒到西京,顧紹禮接到了留在西京的暗衛的書信,眉頭緊皺,良久竟嗤笑了一聲。
信上說,得知顧紹禮還活着,新皇打算為他和宋承淮封爵,卻不想顧辛安找到杜氏,強行将她帶回府中,又命人将新院裏的東西搬到府裏,說是正妻不正,嫡子非嫡讓人笑話。
信看完了,被顧紹禮幾下撕得粉碎。
當初降妻為妾的人是顧辛安,一轉頭就是十幾年二十年的對杜氏的漠視,而現在,突然間就轉變态度,還說什麽“正妻不正,嫡子非嫡讓人笑話”。被人笑了這麽多年,難不成一直都當別人茶餘飯後說的是市井笑話?
不管顧辛安究竟是做了什麽打算,顧紹禮自有想法。
嚴将軍的大軍在進入西京郊外後就安營紮寨,宋承淮的輕騎隊也是如此。未得召見,不得入宮。
待到軍令下來,新皇召見,顧紹禮和宋承淮方才施施然進宮面聖。
循着舊禮,新皇要先對有功之臣進行一番封賞安撫,而後便關心起剛剛經歷一番大劫的顧紹禮。右都禦史夫人千裏尋夫的事,早在十七出城的那一刻,就傳進了宮裏,新皇和皇後都對她的行為表示啧舌,再一聯想到這位夫人的出身,一切忽然就變得毫不意外了。
顧紹禮表示傷勢好得差不多了,已經可以照常上朝,新皇又道:“倒是不用急着上朝,朕要給你二人封爵的事,你心裏可清楚?”
“臣等知道。”
新皇看了一眼和顧紹禮并肩站在一處的宋承淮,微微嘆氣:“你二人這回算是立了大功。嚴将軍朕已經厚賞了,給你二人封爵再加豪宅和金銀財寶,可是夠了?”皇後出面賞給嚴将軍幾個适婚的女官,原本也打算一視同仁給他二人也賞幾個的,被新皇毫不客氣地攔下。
他的愛将,并非是貪戀女色之人,要是家宅不寧了,指不定日後就做不出什麽功績來,到時候吃苦的還是自己。
于是封爵的聖旨直接下到二人手上,又另外在城中為他們添置了兩座相鄰的宅子,算是賞賜,一并賞賜下來的還有金銀財寶無數,和府裏府外的下人。
二人得了封賞,才從宮裏出來,就被馬車徑直帶到了各自的新宅。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我的新坑:重生之梁上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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