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過了兩日,常老頭又帶着一只山雞過來,兩人在院子裏升起火堆烹煮了一番,皆是吃得心滿意足,常老頭一邊喝着酒一邊惬意道:“恐怕我這輩子都無法辟谷了,口腹之欲也是有瘾啊。”

相長寧笑道:“凡事順心而為便可,難不成多辟谷幾年,便能一步登天了麽?焉知天上的仙人們都是喝風吃露的?”

聽了這話,常老頭先是愣住,爾後點點頭,語氣轉為贊賞,道:“你說得不錯,倒是我拘泥了。”

兩人對視一眼,又大笑起來,大笑過後,常老頭又嘆了一口氣,看着相長寧道:“與你相交之後,老朽才知,原來世上當真是有悟性極高之人,可惜了……”

可惜了,這孩子卻是四靈根,修行極為困難,倘若是三靈根也要好啊。

相長寧見他這般,心下了然,不以為意,反倒過來安慰他道:“事在人為,老丈不必為我擔憂,若是說起來,四靈根雖然不好,也算是有仙緣了,總比那些毫無靈根的凡骨要強,世上人有千千萬,能夠接觸修仙大道的人只占了其中三分之一,更多的還是肉骨凡胎的普通人,我如今能在這三分之一中,已是十分幸運的事了。”

聞言,常老頭呼出一口氣,道:“你一介稚童竟能這樣想,亦比我等要強上數倍了。”

他說着,又認真對相長寧道:“你有這樣的悟性,若是認真修行,來日必然會有所成就的。”

相長寧笑眯眯道:“那就借老丈金口玉言了。”

兩人相視一笑,常老頭道:“我昨日去尋了楊管事,托他為你另行安排一份輕快活計,他應下了,想來不出幾日便會有消息。”

相長寧連忙道謝,又将這份好意記在了心底,只道來日必要答謝對方,他雖然算不上什麽好人,小心眼愛記仇,又是個睚眦必報的性子,但也不是什麽好歹不分的白眼狼。

兩人又閑聊幾句,相長寧試探着問道:“老丈,宗門附近可有什麽坊市?”

“有是有,你是要買東西?”常老頭道:“若是需要買什麽,我為你捎回來便是,也省得你小孩子家家的跑來跑去。”

相長寧搖搖頭,笑道:“我還未去過真正的坊市,總想去見識一番。”

常老頭一聽也是這個理,便道:“正巧明日我要去一趟,不如帶上你一同去。”

相長寧頓時大喜,連忙拱手道:“那就多謝老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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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常老頭果然來了,相長寧收拾了東西,便跟着他一道下山,出了宗門,一路上只見天上劍光連閃,若流星飛逝,常老頭見他仰頭看,便解釋道:“那些都是會禦劍飛行的弟子,我修為尚淺,禦劍還不大穩當,怕摔着你,咱們還是另想他法罷。”

這話說到相長寧的心坎裏去了,不用禦劍,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常老頭的飛行法器是一個酒葫蘆,見風便漲,等長到足夠三人乘坐的大小才停下來,等相長寧爬上去坐穩了,酒葫蘆便在常老頭的驅使下,漸漸升空,朝前面飛去。

坊市不算遠,距離清虛宗也就十來裏的路程,那裏有一個小鎮,因清虛宗的弟子們常來此處購買修行用物,漸漸的,倒也繁華了起來,各式店鋪樓宇,一應俱全。

等到了坊市,只見前面立着一座高大的牌坊,牌匾上刻了青雲鎮三個字,黑底描金,筆畫古樸蒼勁,這個地方相長寧有些印象,大約不知道多少年前來過。

路上行人衆多,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少都是同他們一樣,身上衣着邊角處都繡着劍紋,那是清虛宗的宗門标志,他們皆是佩戴長劍,呼朋引伴,行走間盡是意氣風發,放眼望去,大片人群中,清虛宗弟子足足占了十之七八。

相長寧跟在常老頭身旁,左右看看,只不過他個子矮瘦,視野不大好,一眼掃過去,什麽也瞧不清楚,只看見那些衣袍翻飛,挨挨擠擠,心中不由大是郁猝。

他對常老頭道:“老丈若是有事,自去便是,我到處轉轉。”

常老頭見他年紀小,只以為小孩兒頭一回下山,想看看熱鬧和新奇,跟在自己身邊難免受到些拘束,便道:“那你自己多加小心,這裏雖說不是宗門坊市,但是我清虛宗弟子衆多,也不需懼怕,若遇着壞人,只管大聲呼喝,切莫獨自與陌生人走,我在鎮子北面的一個煉器坊內,你若是看完了,自可來尋我。”

相長寧應下,常老頭又仔細叮囑幾句,這才離去,相長寧便在街上轉悠起來,他個子雖然矮,但是勝在靈活,不一會便把一條街給轉完了。

青雲鎮不算大,攏共才有三條街,呈于字狀,街道兩旁店鋪林立,行人如織,相長寧轉悠了半日,才總算瞧見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在街道末尾位置,有不少人蹲坐在街邊,看上去仿佛小攤小販,地上擺了一些零碎東西,有劣質的法器,符紙,陣旗或者靈草一類,形形色色,甚至連缺了一角的破油燈都有。

擺攤的人還挺多,一眼看過去,将這半條街都給擠滿了,也有不少人在這裏轉悠,不過一看便是那種囊中羞澀的修士,雖然也有一些清虛宗弟子,但還是以散修居多。

相長寧尋了一個靠近街道中央的位置蹲下來,然後從懷裏摸出了那株葉下珠的根莖草葉擺好,旁邊的攤主見了,喲嗬一聲,看稀奇似地道:“小娃娃也出來賣東西麽?”

相長寧應了一聲,掃了一眼他面前,也是擺了一些靈草,不過都是十分普通的種類,品相也次,這地兒是他特意挑的,左右的小攤皆是賣靈草的,他這只有一株葉下珠,稍一不留神,就會被漏看了。

左邊那攤主是個多話的人,他伸長了脖子過來瞅瞅相長寧擺出來的靈草,認了半天,才問道:“這是什麽草?”

相長寧揣着袖子道:“你瞧瞧它是個什麽草?”

那攤主道:“我如何知道?”

相長寧抿着唇笑道:“我也不知道啊。”

那攤主奇了:“你既不知道它是什麽來歷,還賣它作甚?若是有毒呢?”

相長寧便道:“誰來買它,誰自然認識它,這是機緣。”

言下之意就是,你什麽都不懂的就別跟這瞎打聽了,你沒這機緣。

那攤主碰了個軟釘子,嘿了一聲,道:“你這小娃娃,倒挺機靈的。”

相長寧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實在是不想與他多費唇舌,那攤主倒是來了興致,追問道:“你這要賣多少靈石?”

相長寧啧了一聲,道:“你買不起。”

那攤主登時嗤笑:“就這麽一株草,我還買不起?你說便是,多少靈石?”

這人簡直是不依不饒,又萬分聒噪,相長寧簡直有些後悔選在這個地兒了,但是旁邊又沒有更好的去處,索性一袖手,靠着身後的牆開始閉目養神起來,任由那攤主如何啰嗦,他自巋然不動。

那攤主叨叨了半日,口幹舌燥,卻見相長寧毫無動靜,仔細一看,原來是打起了瞌睡,不由有些憋氣,又瞅見地上的那一株草葉,心頭好奇,伸手便要取來細看。

還未等他靠近,手便被一把按住了,那原本正閉目養神的小娃娃突然睜開眼睛,語氣冷冷地道:“休要放肆。”

他的聲音冷,目光也冷,仿佛是冰雪刻就的刀子一般,看得那攤主一怵,背後的毛發盡皆聳立,仿佛是被什麽猛獸盯上了一般,片刻方定了定神,見左右人都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自己還被一個七八歲的小毛孩給吓住了,不由便生出幾分氣惱來,便刻意提高了聲音道:“我就看一眼而已,你既不懂這是什麽靈草,也敢拿來賣,若是有毒,豈不誤了買它的人?”

這一聲有些突兀,倒是引來不少人的目光,那攤主見了,心下稍定,往回抽自己的手,哪知怎麽抽也抽不出來,卻聽相長寧冷聲道:“不問自取是為賊也,我許你動我的東西了麽?”

那攤主一窒,啞口無言,臉一陣青一陣白,片刻後方才憤憤道:“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賣的出去!”

兩旁的幾個賣靈草的攤都有修士來問,偶爾路過相長寧這邊,見竟然只有那麽一株孤零零的草,一時起興,便來詢問,那被相長寧呵斥的攤主便插嘴攪局,一來二去,生意自然就跑了。

見了這情況,那攤主便露出一個仿佛獲得勝利的笑來,挑釁似地看了他一眼,相長寧不以為意,依舊袖着手,老神在在,仿佛全然不放在心上,也不着急,那模樣不像個九歲稚童,反倒活像個七八十歲曬太陽的老頭兒,那攤主原本以為他這副淡定模樣是裝出來的,哪知大半日過去了,相長寧依舊如此,他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

正在這時,相長寧忽然睜開了雙目,轉頭看向了右側,那邊走來了一個身着褐色袍子的青年,正負着手彎腰與那些買靈草的攤主們低聲交談,一見這人,相長寧便知道,他的生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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