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VIII
1.
加西亞沒有再提起過李純。
沒有提起的意思“艾登”這個詞在他嘴裏就沒再出現過。甚至包括陳潤剛回來的那天,加西亞站在院子裏抽了一根又一根煙。
難得話多又真誠的跟陳潤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事情。
從陳潤兩年多之前來組織跟着加西亞開始,甚至陳潤來之前的事情。他說以前有一個信任的人,跟了他好多年,那時候剛起步,結果是個條子。
那一次加西亞是真的差一點就進去了。
那次之後加西亞很久沒再敢幹大的,消沉了一段時間才又開始單幹。加西亞跟陳潤說:“你來的時候,是我最艱難的時候了。克勞德這個蠢貨,是他帶你來的”
陳潤想起來當初在酒吧認識了克勞德,他真的蠢得可以。禁不住也有些感慨,于是跟着點點頭,看着加西亞。看到他眼角的紋路,才想起來這個精明的美國男人也有40歲了。
“克勞德...” 陳潤後面的話沒能說出來。
組織裏的人不少,每個人都有自己小算盤。克勞德是真的傻的要命,傻到不給自己留任何後路的那種。陳潤深吸了一口氣,是該結束了,差不多了。于是他晚上去了一趟克頓的房間。
“我要兌現承諾了。” 陳潤就說了這麽一句話。克頓沒有陳潤預想中的驚喜,也沒有什麽嫌棄陳潤後知後覺的憤怒,他平靜的看了陳潤半晌後低聲在喉嚨咕哝着“嗯”了一聲,之後問了句 :“一開始,艾登就是你計劃的一環嗎”
陳潤老實的搖頭說不是。
他覺得克頓很奇怪,像是心裏藏了什麽事一樣,雖然他一直都是那個郁郁寡歡的樣子。這個印第安裔的男孩,總是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一開始陳潤并不想跟他合作,也許他們不會像他跟李純那樣有實力有默契,但不可否認,克頓确實是個積極又熱忱的合謀者。
老實講,陳潤并不太認同加西亞看人的眼光。他說克頓看上去就像一塊棉花,陳潤卻覺得,克頓沒有看上去那樣的軟弱好欺負。從克頓那裏回到自己的房間後,陳潤兩年來,第一次拿出了床底下的那部手機,手機是好幾年前的機型,甚至還是部翻蓋的按鍵手機。給手機充電等待開機的過程裏,陳潤回憶起最後一次跟克頓單獨見面時,克頓跟他說了一句話
“陳,我的名字不叫克頓。你知道的。” 克頓聲音不大,但足夠讓陳潤聽見。本來那時候的陳潤傳達完消息打算要走了,這句話讓陳潤回頭了。
陳潤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好多年了,沒人記得克頓本來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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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頓似乎并沒有在等待陳潤的回答,他盯着陳潤的眼睛說:“我叫Tadi,塔——迪。不是Cotton。”
陳潤出了口氣,兩年了,他也終于看到克頓硬氣了一回。哦不,或許現在應該叫他,“塔迪” 陳潤這樣叫了一聲, “這個名字只屬于這裏,相信我,你馬上就可以擺脫它了”
當時的克頓沒有說話,只是朝陳潤擺了擺手。
2.
“陳,你聽到什麽聲音沒有” 加西亞站在平日裏他們談事情的屋子裏,陳潤就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着。
确實是有一些聲音,有點混亂嘈雜的喊叫聲,很多輛車子一起行駛停在某處的聲音。
李純穿着一身警服從警車的副駕駛上下來,按照自己對于組織公寓的記憶摸到門口跟陳默兩個人一人按倒一個。
“陳潤在哪” 陳默低聲問了一句 “動作快點”
“聽到了” 陳潤從凳子上站起來,手伸向腰後剛要觸碰到那柄槍,加西亞轉身朝陳潤的面門就是一拳,陳潤促手不及沒能躲掉,加西亞的一記重拳打在了陳潤的眼角處。
院子裏響起一個男人粗聲粗氣的叫喊 “Don`t move,FBI!”
“陳潤!” 加西亞還在不停的出拳,也是第一次用非常不标準的夾雜着口音的中文低聲喊出了陳潤的全字。“你真讓我傷心”
“但你還是有所防備了,不是嗎,老狐貍?” 陳潤咬着牙,找各種機會想要去拔自己腰間的那柄槍,但加西亞就好像是猜到了一樣一直在阻礙他的動作,加西亞看着年紀大又瘦,但實際上那些皮下全是長年累月的鍛煉積累下來的堅硬肌肉;這些肌肉錯綜交橫着些猙獰的疤痕,随着打鬥的過程偶爾暴露在空氣中。
陳潤突然就想起這兩年多來跟他相處的時間了,加西亞應當是已經信任自己了的...吧。
陳潤不敢确定,人心是最難測的東西。
人類在社會中生活久了逐漸就會生出一身的臭本領,給自己戴上一副刀槍不入的面具,實際上割痛的是最愛自己的親人;久而久之,為了不讓自己傷心,只得從內到外的将自己武裝起來,騙過了所有人也騙了自己的心。
陳潤的腦子裏像過走馬燈一樣過了很多事。
他想到了幾年前他跟李純的事情,再往前,他剛進入FBI總部時候的事情。
“陳,我知道這對于一個新人來說有些殘忍,但這于你也的确是一次挑戰”
陳潤就這樣守着單薄的一句話,成為了聯邦的秘密探員。再精工細作的假身份,也有被識破的一天,如果能讓身份無懈可擊,那就是讓身份成為真的。
陳潤真的就這樣在田納西大學當了好幾年的法學教授。
甚至包括李純也只是覺得陳潤是個簡簡單單的大學老師罷了。陳潤就這樣一直待命,直到FBI方确定了加西亞的确切方位,聯絡秘密探員陳潤。陳潤需要即刻出發,不能告知任何人,因為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哪怕是他最親密的戀人,哪怕他的戀人算他半個同行也是美國警察。
陳潤承認,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遇見李純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事情,但是不管怎樣已經兩年多了,他以為他會做好一切,他自以為是的認為他可以搞定一切,然後帶李純平安的處去,完成任務。然後他就去總部申請換一個分部。
安全可靠的,能讓李純安心的。
“陳,你不是一個聰明的人” 加西亞氣喘籲籲,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喘息聲。“克頓那小子可不是看上去那麽簡單的”
克頓,陳潤幾乎要忘了他。陳潤并非一點都沒提防,而是他實在是僞裝得太好了,要不是加西亞說了出來,陳潤大概怎麽猜都猜不到是當初那個主動提出要一起逃出去的棉花克頓,先一步背叛了自己。
可惜,不帶有戲劇色彩的那就不叫生活了。
3.
這場牽連涉及了美國警察系統聯手出動的案子,歷時三年總算是落下了帷幕。
由于涉及人員太多,場面幾乎是一片混亂。大家在處理後續的時候多多少少都有些睜一眼閉一眼的意味,聯邦難得跟警察一起辦公,也難得的和諧。
由于加西亞老奸巨猾的事先在組織公寓埋下了炸彈,一屋子的證據和加西亞本人都消逝在了這一場小規模的爆炸中。好在李警員提前把一部分證據轉移到了警局內,留作備案。
這一次事件,不包括毒販子在內一共有一人失蹤,三人受傷,而且都不是致命傷。據說是因為聯邦警局內有人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潛入毒販組織內部兩年,就是為了獲得信任最後的這一天。
這位聯邦探員此刻生死未蔔,後來因為找不到生存痕跡,按照死亡處理。
李純後來見到了克勞德,看見頭發已經染回黑色,利落的黑短發下李純那張亞洲人的小臉,警服貼在她的身上沒有一絲褶皺,克勞德難免不會想到組織裏那個來自金三角的,有些鬼點子的腼腆男孩艾登·李,他染着不倫不類的金色頭發,皮膚是小麥色的。
眼前這個皮膚白皙,幹淨利落殺伐決斷的警員...克勞德把眼睛移開了。李純嘆了口氣:“你要是檢舉加西亞,也許會減刑的”
“我跟在那人渣身邊好幾年了,你知道的,我做不來” 克勞德把頭扭走了,就像賭氣一樣的,自始至終沒再看過李純一眼。李純其實對克勞德的印象很好,但是李純也知道,克勞德不會檢舉加西亞。也許他檢舉了,李純就不會對他有這樣的好印象了。
這很矛盾,但是人類本身就是矛盾的生物。
克頓檢舉加西亞有功,又因為沒有實質性吸/毒販/毒行為,幾乎沒怎麽在裏面蹲就出去了。克勞德本身情節就很輕,蹲個幾年也就撐破天了。
後續陳默有詢問過李純要不要處理克頓,李純回憶了一下那個總是低着腦袋的印第安裔男孩,頓時覺得心裏一陣疲倦湧上來。
棉花克頓?的确,他看上去軟綿綿的像一塊棉花。但是誰又說棉花就一定是任人揉捏的存在?老兄,找個拳擊手來朝棉花打一拳,他并不會因此而怎樣。
李純也不是沒動過這樣的心思,再陳默說之前他就想過。全都發洩在克頓身上嗎?誰又不是為了活着。李純捏捏眉心,最終還是朝陳默擺擺手說算了。
一場案子,三傷,失蹤了一位聯邦探員,那位亞裔探員。
這個局田納西州的FBI做了多久呢,沒人知道。因為這個計劃從頭到尾就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只有陳潤那一個小組的人知道。完全秘密進行,不對外透露一星半點的消息。
李純這回徹底知道陳潤當年不辭而別的原因了,但是,好像也沒什麽用了。
明明很簡單的事情,上頭總有能力把過程變得漫長而繁瑣。李純熬了幾個通宵之後,終于把手頭的事處理的七七八八。後續更加麻煩又費力不讨好的事情,李純理所應當的把它們丢在了沉默面前。之後李純馬不停蹄的開車回了家,睡了一整天。
李純起床後好好做了一頓飯,一桌子重慶菜。
多辣,放香菜。
只是那位聯邦探員大概永遠吃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be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