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6

申媛倒是輕笑,手往後一架,渾不在意地上上下下将柳建明一打量。

“這麽看我?”柳建明眉毛一揚,作數盡接納:“我知道我皮相好。”

申媛鼻子裏哼了輕,說:“的确。”

這麽玩笑久了,本真半假全反而都看不清了,全流淌在似是而非的鬼樣裏。

“別去。”柳建明正了正色。

申媛把手往後靠過去,微帶溫柔的風吹拂而過她立體高聳的眉骨,久看,生出一兩分現代與傳統混溶的美感。她頭發與瞳膜都偏黃,說祖上沒有一點外國血統,柳建明真不信。

戰亂年代,很多人自身都難保,更不用提保護老婆。從那會子開始,生下來的小孩不是丈夫的幾率太大。

“給我個說服的理由。”申媛一歪頭,看向柳建明。

柳建明一時不料,“什麽?”

趁着他難得愣神愣腦的當口,申媛又側一下腦袋,極輕晃了晃。濃密而細軟的長直發從一側靈活地跑到了另一側。

她撩了撩,聲音低緩:“說服我一下,柳老板。”

柳建明這次明白:“說服你不去的理由?”

申媛低笑了笑,“對啊。”

從柳建明的視線裏,能清楚明白地看得見申媛那眸子裏,自己無限縮小的身影。他常常會想,一人如何做到塞滿另一人的眼裏。無限脹大,一直到任何事不相幹的光線都透不進去的地步。

柳建明望過去,認真說:“不要制造任何你跟他單獨見面的機會。”

“這算什麽理由啊?”申媛一下笑了,頭發散開來,跟着風一塊兒肆意地飄。

“怎麽不算?”柳建明伸手去拂。

申媛轉了轉眼,沒躲避。這麽讓他幫自己把頭發撥回來,有些暗黃色的發絲黏在了額頭上。

柳建明撥盡她的額發,聲音越來越低:“我在場你們才可以見面。這種游戲規則,你難道不覺得有趣?”

不防一對家屬病人,推着輪椅車正走過這條靠着外景花園的走廊,一邊帶着疑色一邊看來。

那二人只當全部看見。申媛更要動了笑,說:“你這有趣吸引不到我。”

“我可以保護你。”柳建明見說不過申媛,幹脆舍棄,換了另一方角度。一只手穿過申媛的腰身,暗自收攬,靠向自己這邊。

申媛不抵抗:“我自己也能保護我自己。”

“叫警察?”柳建明壞意飙升,從眼底裏直直地看着申媛,“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我這樣的人。”

申媛側過頭,聞言輕輕一挑細長精致的彎眉。

“遇到你這樣的人有什麽好處?”

“好處是,”柳建明額頭抵下來,“你自己不知道?”

申媛笑,“我覺得沒有好處。”

柳建明搖了搖頭,拿堅硬的額頭去碰了碰她的。兩條高聳的鼻子在不經意之間,貼着了彼此,鼻尖互觸。

“那我告訴你。”他專挑申媛的耳邊說。聲音裏更低,有一股子刻意壓緩的靡靡之色。“那就是遇見我的幾率性會驟然增加。”

真實也好,虛假也好,穿插在指間是真實豐滿的觸感。柳建明早瞧出來了,申媛這女人,看上去瘦,體重一樣不重。可是貼着一層面料裏,觸的到她豐滿微軟、芳香撲鼻的肉感。

他也不在意昭示天下,的确是有想把這女人的身體與心一塊兒占為己有的欲念與色心。

這對象裏,自然也包括申媛。他身體力行,處處角角地告知申媛,傳遞給申媛的都是自己這些不加隐瞞的熱情。并希冀着,有一天她也用等同的熱欲傳遞予他,互相水乳交融。

這會兒,申媛聽見他這麽一番真情流露,稍稍轉過臉,把柳建明望一望。他的鼻梁、眼睛,再往下到有些泛薄的嘴唇。

她靠在他懷裏,上上下下将柳建明看過。

“怎麽?”柳建明笑了。

申媛打量他:“挺有道理的。”

“所以?”

一不留神,這男人心底裏的得意便冒出了頭,悄悄昂起了背脊。

申媛毫不猶豫地一瞬間給他錘下去,一只手随即攬過他,在柳建明的臉下,望了望。

“是明天晚上的宴會,”申媛擡起眼,這才表明了來意:“你不覺得這個前提背景設定,跟你所謂有趣的游戲規則,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很貼切嗎?”

柳建明手下一緊,眉頭褶起來:“明晚?”

“嗯。”

這柳建明該好好想想了,眉間長久起川,手下一時不防。松了松,申媛也就勢伸出去手。

“請你去他家裏?”好半一會兒,柳建明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來。

申媛不置可否地低“嗯?”了一聲,趁勢去抓了柳建明的手,繞在指間輕輕玩弄。說:

“好像不是。”

“哦?那是哪裏?”柳建明望去。

“約莫是哪裏的餐廳吧。”說到這兒,申媛也放慢了聲音,靠着堅硬的窗框與枝桠漏隙之下,說:“去他家的話,豈非是見家長?”

陸銘是私生子出生,近幾年才剛被重視,早十來年親生父親陸俊才一次都沒去找過他。當前年陸銘母親在山窩子裏,一腳踩了空,摔下了半坡屍骨都無存地去了之後。缺乏父愛教育的陸俊才這才想起來自己這個播撒在外的風流野種。

柳建明正眉頭緊鎖想這事兒,聽見申媛啞了聲。

“警察來了。”

方擡頭一看,兩個便衣交警站在那邊兒,正一前一後地交談着什麽。似乎是心有所感,在申媛說話的當兒,兩個人也側頭望了過來。

“那,期待明晚可以見面了。”一愣神,耳邊只散了申媛這聲輕飄飄的聲音。柳建明再擡頭,申媛輕巧一扭身,已經從自己的懷裏溜了出來。

“柳先生,你好你好。”那前先的年輕交警朝他們走來,一手伸出來:“張天弱先生的傷勢如何了?”

“清醒。”柳建明簡短,“你們好。”

同樣三個男人各握了握手。一邊兒的申媛瞧見,各自點頭。

交警禮貌性,“我們已經調了監控。”

走進去的柳建明轉一轉頭,“是嗎,辛苦你們了。”

從沒見過被碰瓷的人還能如此風輕雲淡,一時讓兩個交警啞了聲。監控無論調八百遍,都沒看到車與人行摩擦的畫面。

這會兒,交警一轉眼瞥見申媛,再一聯想她同張天弱的親戚關系,似乎便不難理解面前柳建明異常溫和的态度所來了。

“我們看了看監控,初步的評判是,”交警盡量婉轉含蓄,“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的當然是柳建明,誰想走進大廳的柳建明,卻是異常成熟穩重。一腳跨進那簾子裏,手去撩開,一臉還瞥過來說:

“驚吓到了這小孩,我理應賠償一些他的精神損失費。”

兩個交警默默無語,被派來做這種事也是沒誰了。不過老實話,比在大太陽底下曬要舒坦得多。他們挂着牌子,公務在身,很多話不能心直口快地表現出來。倒是他那身邊的申媛聽了,毫無顧慮地笑出聲來:

“咱們的柳建明先生果然是大善人。”

柳建明稍瞄申媛一眼,“的确。”

當着一群人的面不有隐瞞,申媛暗含了不屑的笑意:“看來您還是慈善家。”

“那是。我的确希望下一世能過得好些,”柳建明頓一頓,回頭又說:“下半生能如我所願。”

申媛只裝不接到他這意有所指、愛亦不亡的電波,彎腰過去,往床上看書看的睡着的張天弱頭發一抓。

“警察來了。”她收緊了力道,人便突如驚醒。明明是長申媛幾歲,都畢業了,卻仍然被這在讀學生的表妹沒大沒小地扯了個驚痛。

“特麽——”一句粗口沒爆出來,張天弱身下床猛然又被柳建明一踢。震感依然明顯,直接将他的起床氣震滅,支離破碎裏魂消煙散。

“警察。”柳建明跟着申媛的腳步過來,雖未多言,這麽居高臨下地被看着,張天弱腦子再不好使,一樣敏銳注意到事态發展。

他接到了柳建明眼色裏的威脅之意,心裏一陣沮喪,全是頹然。

“好的。”他讷讷然接了柳建明眼裏的警告之色。忙不疊一邊拉了一把凳子,鋪一塊枕頭上去,說:“表妹,你坐。”

申媛往後一退,“不必。”幾步之外,她轉了轉身,讓後頭的交警上前一步。

那兩位交警一看見張天弱吊起來的腳,不由都愣了:“你這腳,怎麽回事?”

張天弱嘆氣,“還不是……”他一頓,“我自己摔的。”

兩個警察都被驚住了,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忙了解了來龍去脈。碰瓷的時候不被撞到,原來是他上急診來的時候,腳下一崴,太過張揚絆了跟頭吃了苦頭。骨頭拍出來的ct仍不顯明,現在先吊着,有待做進一步的檢查。

在一群人了解事态原貌之刻,申媛覺得悶,探了簾子便退出來。沒她的事,她正好清閑,從簾子裏往外走出來。

急診大廳裏人多,又開着适中的空調。在外邊下起瓢潑大雨的時候,仍不顯多冷。

申媛看着門口陰風連綿,想起早上溫度才二十多,一下雨驟冷。風裏清晰可見雨勢的走向。

她伸手,将拉到頂頭的拉鏈稍微往下撤一點。這時,身後傳來了一聲:

“這場雨後,冷空氣就要來了。”

她一扭頭,看見之前那個穿西服打領帶的日本車男人往這裏走。視線裏仍是一派清明,與之稍反的是那只單眉,含一道疤,安在一張俊秀端正的臉上仿佛格格不入。

“下雨前,溫度總會升一些。”叫孫立新的這日本車男人看了看申媛,說:“你那位男朋友呢。”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如此登對,像是完美無缺的男女朋友。

在他站到身邊的時候,一朵雨花砰地一聲炸開在路面上。往旁邊躲了躲雨,一輛救護車外放着鳴笛聲從後門走出。

申媛倒是沒吭聲,轉了轉眼說:“這不是來了嗎。”

一點兒沒有反駁男女朋友的稱呼,似乎是不屑一顧,似乎是刻意摒棄。那孫立新一樣回轉過頭,望去看,在柳建明踩着天人之姿降臨申媛身旁的那一刻。他笑起來:

“果然是你。”

柳建明挑了一只眉毛:“你是?”

孫立新從口袋裏彬彬有禮地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柳建明。

“你好,我是律電企業的孫立新。”

柳建明低頭一看,以為會是什麽總經理的職位,結果只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小職務。

他斜了眼孫立新,“哦”一聲,言語中有幾分刻意營造的傲慢與不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