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幹活好累

陰風陣陣,惡鬼當道?眼前這人阿谀是假,罵人不說髒字才是真。

張鐘眉頭一皺,兩行眉毛都快擠到一起,聽出戎策話中的調侃牙根直打哆嗦:“不勞費心,我家裏平安得很。只是這白鳳樓裏有鬼,但我怕你道行不高,抓不住。”

“您是不相信我伏靈司的實力?”戎策面帶微笑一拱手,“您放心,就我背上這把血刺刀,承自大禹斬相由那把鐵劍,融以昆侖山萬年狼妖骨血,歷經數十年鍛造。這把刀耐用,也好用。”

張鐘啐了一聲,忽然見由遠及近走來一位姑娘,身穿一件半透的青衫,輔以蓮花紋飾,清秀又不失風雅之氣,落落大方。戎策猜,她便是不少人花重金都未能見上一面的花魁,石媛媛。

“喲,這又是哪家的公子,惹您不高興了?”石媛媛攀上張鐘的肩膀,毫不羞澀望向戎策。

戎策雖然沒穿官服,但至少佩戴了佐陵衛的令牌背了刀,平常女子見了都畏懼三分,這青樓姑娘反倒是大方。看來是有靠山。

張鐘。戎策在舌尖将這個名字咬碎,琢磨着。

“沒事,別理這舞刀弄槍的粗人。媛媛,走,咱們去荷花落聽曲。”

粗人戎策看着他們暧昧摟抱着遠去的身影,強忍着自己拔刀的欲望。他心裏想,荷花落,白鳳樓四樓的雅間。坐南朝北終日不見陽光,因在風口總是冷風習習,風水上,這是極陰之地。

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聽見身後楊幼清一聲訓斥:“還偷懶站着不走?”

“您忙完了?”戎策調整好笑容,麻利轉身湊過去,“我這不是在與白鳳樓二掌櫃詢問情況,怎麽算偷懶呢?老師,莫非這白鳳樓風水不好,困住地縛靈,或招來無魂野鬼?”

楊幼清絲毫不在意他讨好的神色,從他身邊走過:“陰地?若是風水差,怪事能等到今日?此地依山傍水,龍盤虎踞,八寶塔樓依八卦而建——名揚科甲,貪狼在巽宮,聽說過沒有?”

戎策立刻搖頭,他第一次知道老師竟然懂這些東西,不去算命真是可惜了。

“此地出狀元,是絕佳的風水寶地。”楊幼清不再搭理他,一甩袖子揚長而去。戎策想要追上去,楊幼清好似是感覺到了他奔襲帶來的風,猛一回頭給他一個算得上兇狠的眼神,硬生生把戎策吓得停在原地。

“唉,我這就去畫符。”

白樹生叼着一支毛筆,将一張畫好的黃符貼在三樓大堂內的拱門上。四下空無一人,他沒有樂子,只能扭頭去瞅瞅戎策那邊的進度,忍不住說道:“跟鬼畫符一樣。”

“話這麽多。”戎策忽然覺得身後發冷,似是有人看着他。他一回頭,不見人影,嘟囔一聲奇怪。

白樹生聞言,竟然立刻點頭:“我也覺得奇怪!就像是護方司那些耗子一樣在牆頭趴着偷窺一般,啧啧啧。”戎策明白了,他能看見,白樹生能看見,旁人看不見的,只有一樣東西——鬼。

“小白,拔劍。”

白樹生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抿下嘴唇從腰間将煙岚劍解下來,下一秒利刃出鞘,紅光瞬間聚集到一處,直指高達兩人高的博古架之後。他向來心急,下一秒就要沖過去,但随即被戎策拉住了肩膀。

白樹生不解,回頭只聽戎策說道:“傷他一二即可。”

戎策話音剛落,就見耐不住性子的年輕人箭一般飛奔而去,但是煙岚和博古架以及它後面的東西僅僅相互碰撞了幾次便沒了聲音。戎策心想,別是白樹生沒忍住又斬了只鬼。

等戎策繞道後面才發現,那鬼,其實是母子三鬼——昨天晚上喪命的雙胞胎和他們更苦命的母親。白樹生一向是有鬼必斬的性格,此時停了劍,大約是因為這兩個孩子太過可憐。

巴掌大小的早産兒,一身鮮血蜷縮在母親的懷中,眼睛都沒睜開。

“無需害怕,”戎策慶幸自己刀未出鞘,能盡量顯得溫柔一些,“你為何在此躲藏,不肯轉世投胎?是否是因心願未了?”

女人緊緊摟着懷中嬰兒,啜泣不已:“我本要随了那黑白無常而去,但誰知,誰知半路殺出一兇神惡煞之人,口口聲聲說要奪我命來。我早已死,何來命給他奪去呢?”

白樹生和戎策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那個奪取鬼丹過江的刺客。戰文翰小心謹慎少有時候失手,他沒回來說明南繹的捉妖師也沒回來,這次作惡的另有其人。白樹生嘀咕一聲:“現在流行吃鬼丹養生?”

“住嘴。”戎策扭頭兇狠一聲,引來白樹生更多的嘟囔:“你現在越來越像監察大人,對自己人兇巴巴的。”

戎策白他一眼,這次回京自己就要升千戶,比白樹生高一品,得提前讓他适應适應什麽叫做尊敬上官。“小白,你在這給他們畫個困靈符,再喚來黑白無常。如有奪取鬼丹的人,扣住等監察大人來審,扣不住就打成殘廢。”

白樹生歪着腦袋,懷裏是已經插入劍鞘的煙岚劍,一副小菜一碟的模樣。

戎策對他只能說放一半的心,但此次能夠容他調遣的人不多,沒有比白樹生更好的幹這份差事的人。他拍了拍白樹生的肩膀,随後快步離開,心裏還一邊想着,鬼的屍體一般會放在哪,這師父好像沒教過啊?

伏靈司,只管斬鬼除妖,這鬼的身後事,他還真沒考慮過。黑白無常帶回去,把魂飛魄散的靈魂拼湊拼湊?可若是沒有了鬼丹的屍首,地府要來何用?

戎策一邊走在樓梯上,一邊踹着犄角旮旯,果真讓他踹倒了一面牆。牆上多了一個窟窿,自然會有一聲響動,四樓上有一仍然敢來白鳳樓喝酒的客人探出頭,身邊圍着四五個妖嬈的姑娘。

他剛想罵一句,忽然見戎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刀,立刻住了嘴,拉扯着幾個姑娘回了房間。

戎策看見了,在破爛的木頭後面放着一具沒有頭顱的鬼身,而且已經近乎透明。他将那殘缺不全的鬼用刀鞘撥開,後面堆疊着剩餘四條鬼的身體,依舊是在脖子處斷開,沒有頭顱。怕是再遲幾個時辰,這些鬼身會灰飛煙滅,不見任何蹤跡。

如果是普通的木板,伏靈司定能發現這後面藏匿着東西,但是,這樓梯隔板用的是梨花木,擾亂了他們的觀察。戎策能夠一腳踢出來,只能說明,有緣。

這就對了,戎策蹲着撓撓耳朵,一轉身坐在臺階上,将刀鞘放到身後,上面纏繞的三指寬的皮革繞到身前系好。他之前猜測,幕後黑手殺人的目的,是要讓他們變成鬼,而且在黑白無常來之前斬首這些新生的鬼,并奪走鬼丹。

鬼丹到底有何用,戎策不清楚,他問過楊幼清,對方也模棱兩可。戎策推斷,這是一種禁術,真想要找答案,估計要去伏靈司藏書閣的地下三層,撬開那些上鎖的箱子。

鬼母子。

戎策一拍腦袋,他下了一個壓靈符,就等于将鬼母子變成了逃脫不出牢籠的誘餌。希望小白能夠應付得了這幕後操縱一切的喪心病狂之人——或者是妖,或者是魔,或者不止一個。

“頭疼了?”楊幼清從五樓走下來,看到被踢壞的梨花木微皺眉頭,但是他能從戎策的眼神中讀出思索和愁緒,便知道事情有了進展,“阿策,看見了什麽?”

戎策總覺得楊幼清像是住在他心裏了一般,每時每刻都能讀出他心中所想:“老師,又是鬼丹。上次是失了心智的煞,這次直接是将人變成鬼再取鬼丹,太卑鄙了。”

“兩件事有關聯?我看未必。”楊幼清在他身邊坐下,說道,“煞的鬼丹和普通的鬼,應當是不同的。一個吃慣了大魚大肉的土豪,為何會在同一時間想要吃山間野菜,而且流連不返?”

戎策哦了一聲,點頭說道:“老師說得對,流連不返,必有原因!我和小白先前見到母子三鬼,就在三樓壓着,您去看看?”

話音剛落,戎策才想起來他師父不過一介凡人,沒有得天獨厚的一雙陰陽眼,看不見鬼。不過伏靈司十多年前曾有一個醫術高明的前輩,研發了一種能開天眼的草藥,還起了一個不知所雲的名字,叫仙羽散。

之前有人用過,也許是劑量大了些,短暫見到鬼魂和妖魔原形之後,便上吐下瀉,卧床三日不起。戎策也不知道改良之中的效果如何,不過聽說後來有人往裏面加了二百歲得道高僧的白胡子,更不敢給他師父用。

好在楊幼清也沒在意這些,一邊站起身一邊說:“你帶上三個人,兩人一班輪流守住那鬼,不要輕舉妄動,等天亮再說。”

“老師,”戎策忽然叫住他,楊幼清回頭,戎策才繼續道,“今天沒死人。”

楊幼清透過雕刻工美的窗棂向外望去,一輪皎潔新月剛剛挂上黑夜的幕簾:“話不能說太早。符都畫完了?還在這裏賴着不走,找揍?”

戎策見他師父擡手要打他,立刻撩起袍子下擺,三步并兩步跑下樓。等他覺得距離夠長,楊幼清追不上的時候,他才朝樓上吆喝一聲:“師父年紀大了不要總是動手,容易扭着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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