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師徒打床架
鬼母子等來了黑白無常,安安全全到了陰間準備重新轉世投胎。具體如何洗淨記憶救贖罪惡,戎策不知道,也暫時不想知道,他只是開心終于能夠躺下睡一會,不必再扮鬼臉逗那倆小孩開心。
黑白無常的身影剛剛消失,白樹生就一歪腦袋趴在一張長條桌上,不多時響起了均勻而又震耳的呼嚕聲。
戎策撓了撓耳朵,趴在桌上準備眯一會兒,但是翻來覆去睡不着,不僅僅是因為白樹生的噪音太過刺耳,而且他心裏發慌。距離午夜還有半個時辰,按照前幾天的死亡人數推斷,今天應該會死十六個人。
就算今日來白鳳樓的人少,但是伏靈司、霖王部下加上這裏的小厮、舞女,肯定不止這個數。但是,至此時此刻,每個生命都活蹦亂跳——或者睡得如度雷劫。
難不成是那妖怪怕了伏靈司這黑衣黑刀鐵令牌?那今日追殺鬼母子的是誰?戎策想得煩了,站起身将凳子一腳踢到身後,正好踹到了睡夢中的白樹生。
白樹生倒也機警,唰一聲站起身來,警惕朝四周一掃。戎策拍他腦袋:“睡吧你。”
“唉,阿策,你去哪啊?”
“找個更舒服的地兒去。”戎策将血刺刀背在身後,也不管白樹生嚷嚷了什麽,大步走出三樓的梨花木門——建造這地方的人倒是舍得花錢,大部分家居擺設都是梨花木的,一看質地,得是從南邊高價買來的。
楊幼清将他的刀擦拭幹淨,插回刀鞘。忽然聽見客房門外有一聲輕微響動,他吹滅了桌上的油燈,翻身躺到床上。如他所料,兩秒過後,響起了接連不斷的敲門聲。
“老師老師老師。”
楊幼清不答話,他這個徒弟像是一副狗皮膏藥,黏上了就甩不掉。當然,五年前剛剛收他入門的時候,人還高傲得很,也不知是不是楊幼清教育的方法有誤,造就了今天死皮賴臉往他身上貼的戎策。
戎策等不到回答,但是他知道師父沒睡。于是他大膽地直接推門而入,撲到床前。
楊幼清雖然大戎策六歲,但是身手依然迅捷。他抓住戎策的手腕,躍到年輕人身後,将他胳膊扭到背後,狠狠一攥手腕。
戎策自然不甘示弱,咬牙忍住腕部和肩頭的疼痛,在楊幼清和木板床圍成的狹小空間內轉身,胳膊繞到身前,同時提膝頂向楊幼清的胸口。
“太慢了。”楊幼清一掌便輕而易舉推開他的膝蓋,再歪頭躲過一記朝他面門襲來的直拳,“半夜三更跑到我這來做什麽?”
戎策還想出拳,不料這只手腕也被楊幼清抓住,徹底被人鎖死,牢牢按在床上。真刀真槍打起來,戎策不一定會輸,但是他面對楊幼清不敢用全力。且就算是打贏了,師父也會找個借口将他一頓抽,然後罰他打掃藏書閣。
“老師,”戎策換了個策略,眨眨眼睛露出副無辜又委屈的神色,“老師,樓下桌子太硬,睡不好。”
“這麽多房間随你挑。”
“這地方陰森可怖,我怕您自己待着不安全。”
“花言巧語,”楊幼清松開他的手,将戎策從床上拽起來,“睡地上。”這小孩粘人歸粘人,但是關鍵時候還是不錯的戰鬥力,楊幼清也知道這地方詭異,不如把他留下來,擋幾刀。
戎策笑得跟吃了蜜一樣,蹦跳着給自己收拾了一個地鋪,躺上去不過兩三次呼吸,就安安穩穩進入了夢鄉。楊幼清坐在床上看着他平靜的睡顏,又是一陣唏噓,怎麽當年意氣風發的小将軍,現在如此沒皮沒臉。
不僅不要臉,而且還挺暴躁。他手下的那群人不知道來投訴了多少回,說戎百戶今日又對他們拳打腳踢。真是把自己的脾氣學了個十成十,楊幼清心裏想着。
第二日清晨,天微微亮,公雞還未以鳴叫拂曉,楊幼清就聽見了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他能判斷出來此時站在門口的應當是白樹生,便踢一腳剛從地上爬起來還在揉眼睛的戎策:“開門去。”
戎策不等他踹到便已經一個健步竄到門口,聽話地将門打開。
“監察大人!”白樹生竄進屋裏,“又死人了!”
楊幼清揉了揉額頭:“下去再說。”
白樹生點頭,然後望了一眼戎策,疑惑問道:“咦,你怎麽在監察大人屋裏?”
霖王的護衛戴佗,一清早就送來了受害人的名單和他們的生辰、出身。楊幼清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這些人的死亡合情合理到讓人挑不出毛病,像是不湊巧死在同一天罷了。
至于今天剛剛發現的姑娘,也和這些人毫無關聯。這姑娘就是昨日戎策偶遇過的白鳳樓花魁石媛媛,睡夢中死在了張鐘的懷裏。
張鐘此時攏着袖子站在一旁,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沒有悔恨和自責也就罷了,戎策本以為能在他臉上找到一點傷心難過,但是一無所獲,張鐘的冷漠讓戎策一陣心寒,為這姑娘不值。
“仵作怎麽說?”楊幼清坐在桌前問道。
“哮喘。”
楊幼清擡頭看了一眼張鐘,又低下頭去,并未多說。張鐘倒是被他這一眼看得心裏不舒坦,問道:“你們又是畫符又是拔刀,怎麽到現在都查不出個因果原由?也不知朝廷養着你們有何用?”
戎策一皺眉就要開口罵,但是被楊幼清一把拉住手腕,他只好将快要出口的髒字咽了回去。楊幼清問道:“荷花落裏為何沒畫鎮靈符?”
白樹生在戎策身後探出身子,小聲說道:“他不讓進。”
“看來,這不是伏靈司的問題,”楊幼清擡頭瞥一眼張鐘,“明知白鳳樓詭異,為何留宿?”
張鐘冷哼一聲:“與你何幹?媛媛因你們而死,休想就此罷休!”
戎策再也忍不住,掙開楊幼清的鉗制揚聲說道:“你別欺人太甚!昨日你和石媛媛做了什麽?哮喘病人病發呼吸急促胸悶咳嗽,你為何絲毫沒有察覺?”
張鐘的恨意和敵意幾乎噴薄而出,但這其中并沒有戎策想要看到的驚慌失措。這件事情和他無關。
倒是昨天被他一聲怒斥趕出門的白樹生心中有積怨,從戎策身後站出來說道:“對,你也脫不清幹系!”
“你他媽嫌命長!”張鐘一拳打過去,白樹生也來了鬥志,一招格擋卸了他的力氣,再後撤一步。張鐘繼續如餓狼撲食般襲來,這些攻擊在白樹生眼中不過是小兒科,他幾個轉身輕易躲過,眼中還有挑釁。
不過幾個來回張鐘便累得氣喘籲籲,眼睛都紅了,白樹生正要說話,被戎策一把抓住手腕。白樹生回頭神色不滿,戎策低聲說道:“适可而止,你惹不起。”
楊幼清聽到這句話,才從茶杯上移開視線,瞥了一眼戎策。
将白樹生推到人群之後,戎策才擡頭望向張鐘:“你愛她嗎?”
“你管得着?”張鐘一抹額頭的汗,氣勢洶洶。
戎策上前一步,說話語氣忽然畢恭畢敬,接着一拱手,“我想您憐惜美人,見不得紅顏薄命因而惆悵憤怒,否則霖王殿下怎麽會因為一個風塵女子大打出手?”
楊幼清将茶杯放到桌上,沒有露出半點驚訝的神色,倒是白樹生在旁邊驚呼:“霖王?這是霖王葉齋?阿策你怎麽不早——”白樹生最後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楊幼清一記眼刀吓了回去。
戎策從第一次見面就确定,當日宴請的霖王是個冒牌貨。
當時坐在最中間身穿深紅外袍的男子,似是在在官場打拼了多年,以至于不經意間流露出油膩之感。絕對不會是一個二十五歲,皇後嫡出因而無法無天的親王。
再說長相。霖王殿下雖然不學無術,但是據傳長了一張讓京城未出嫁的姑娘一見傾心的臉。若是在場挑出一個用美若潘安能夠形容的,必定是眼前這人——白鳳樓的二掌櫃,張鐘。
一個整日裏吃喝玩樂沉迷美色的王爺,懶得搭理三四品的小官吏,派個替身來吃吃酒聊聊天,也倒像是他的做派。在座的,進過宮城的僅有楊幼清一人,見過霖王的也只有看人不記長相的白樹生,想要糊弄過去,輕而易舉。
至于為何葉齋要用張鐘的身份出現,怕是因為他本就是白鳳樓的持有者。但是作為北朔當朝唯一一個親王,手底下有一家青樓,而且整日裏和青樓花魁出雙入對,說出去面上挂不住,而且皇帝老兒也會重新考慮這個兒子值不值得拿親王的俸祿。
而且,葉齋要觀察伏靈司是否信得過。即便他是親王,也未曾遇到過伏靈司的人,這些人隸屬于佐陵衛,一個看似只聽令于皇帝葉南坤、但實際上葉南坤搭理都不搭理的特務機構。不過現在看來,伏靈司還不如民間捉鬼道士。
“知道本王官居幾品?”葉齋冷哼一聲,腰板挺直居高臨下看着戎策,“還敢口出狂言?”
戎策毫不畏懼對上他的眼神,說道:“殿下誤會了,下官并非在指責您的不是,而是提醒您,注意身份。”
“大膽!”
“阿策,”楊幼清幾乎和葉齋同時開口,果不其然徒弟的目光望向了自己,“我想殿下方才活動了筋骨,現在已經累了,不如等霖王殿下休息片刻。”這句話乍一聽是調和茅盾,但卻讓葉齋幡然醒悟,失了體統的是他。
葉齋半晌無言,随後走到白樹生身邊,低聲說道:“知道怎麽做?”
“多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