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拒絕二胎從我做起
戎策喜得十日休假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回孟府,興奮轉了一圈只見到點頭哈腰跟他說少爺早的仆人。這時他才想起來現在日頭正高,除了他這等閑人誰會待在家裏。
于是他算了算時間,快馬加鞭一路向西來到帝澤山,擡頭一望高聳入雲的山巅,拍了拍身下的坐騎,絲毫不作停留沿着山路飛速駛去。他要去的地方名為帝澤書院,位置在京城以西十裏,與京城以東十裏的皇陵遙相呼應。
北朔不設國子監,但是太學依舊是有的,只不過和朝廷的關系并沒有那麽密切,因而改了個名字,按照所在地就叫帝澤書院,也有不少文人沿用舊時稱呼。戎策少時不好讀書,被帝澤書院掃地出門,不過今日憑借着佐陵衛的令牌,當然是想進就進,想走就走。
比如他在門口被人攔住的時候,掀開披風露出令牌,守門的護衛立刻将被山霧浸得發潮的木門打開。
戎策把馬拴在進門一棵樹上,飛快跑進書院的杏壇,混進一衆聽課學生中,找個地方盤腿坐下來,托着腦袋聽站在最中間的白胡子老頭講四書五經——也許是別的書,戎策對這方面的了解少之又少。
“蘇轼在《拟進士對禦試策引狀》中說:‘昔祖宗之朝,崇尚辭律,則詩賦之工,曲盡其巧,自嘉祐以來,以古文為貴,則策論盛行於世,而詩賦幾至於熄。何者,利之所在,人無不化。’”老頭,也就是帝澤書院說一不二的院使捧着一本翻了不知多少遍的書本,滔滔不絕。
戎策只能聽得懂蘇轼兩個字,他知道這是個大文學家,但是官運并不亨通。
“這位同學,”院使手一指,也不知是随機還是故意,正好指到戎策,“你來說說,當今策論應當以何為重?”
戎策愣了一下,站起身來的瞬間感覺到彙集過來的目光,周遭鴉雀無聲,比他上個月半夜去墳場都要寂靜。
但是話痨如戎千戶怎麽會讓氣氛如此尴尬,就算是胡謅他也得硬着頭皮說上幾句:“策論就是科舉考試必考的寫文章,重點嘛,當然是如何博得閱卷老師的喜愛,榜上有名讓家鄉父老争光。當然,中舉之後不建議在老家蓋青樓。”
即便聽見青樓二字,院使也并未生氣,只是搖頭笑罵:“不知所雲。誰知答案?”
“策論,就是議論當前發生的關乎國家朝廷或黎民百姓的大事。我認為,重點并非是提出解決之方案,而是論述獨辟蹊徑引起争論。”有一身穿白色校服的姑娘站起身,字字铿锵。
院使問:“這是為何?”
“争論夠響,才能入天子之耳。”
院使露出個滿意的笑容,布滿皺紋的手捋着胡須:“一言道破諸子書寫策論之用意,不錯,不錯。已到晚膳時間,今日便散了,回去一人一篇策論,主題便是北境戰事。”
學生紛紛起立與院使道別,随後往前走的也有往後撤的也有,亂作一團。戎策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終于擠到方才答題的女生身邊,輕輕拍她肩膀:“快點收拾,我接你回家。”
“哥哥休假了?”戎冬将書本擺放整齊,再不緊不慢收入書袋之中,“你若是多來幾次,全校師生都認得你了。”
“上次我來接你見到兩只游魂,院使非不信,我給他吃仙羽散,把他吓着了。這次是他專門要我出醜,可不是你哥哥故意出風頭。”
戎冬擡起頭,把書袋遞過去,戎策不想替她背着這麽重的東西一路騎回家,扭頭望向窗外,裝作沒看見。戎冬把書袋往他身上一撂,起身往外走,戎策嘟囔一句急忙追上去。
“大哥哥也回來了嗎?”
“楊幼清啊,他忙着呢,”戎策總是想不明白,怎麽師父脾氣那麽暴躁的一個人,戎冬偏偏更喜歡他呢,“你要是想他,我帶你去伏靈司,就是舟車勞頓不知道你這小身子骨受不受得了。”
“你想挨揍。”
“你能不能別跟楊幼清學啊……走慢點,書袋這麽沉,小姑娘長這麽大都不知道體諒人。”
戎策騎馬帶着戎冬回到孟府,見到的不僅僅有歸家的孟兆寧,還有一位不認識的客人,見他穿着打扮應該是名門望族。
戎冬望向客人,雖說不認識但也得表現出大戶人家小姐的體面,收回暗中較勁掐戎策後腰的那只手,臉上挂上盈盈笑意。戎策瞧她瞬間變臉,一邊揉着腰一邊嘟囔一句:“真的要嫁不出去咯。”
“阿策,冬兒,來,”孟兆寧揮揮手将二人召至中堂,“這位是京兆府尹,謝子昌。”
京兆府尹的品階高過千戶,戎策急忙上前彎腰行禮,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孟兆寧繼續介紹:“犬子戎策,在伏靈司任千戶,謝府尹家中難處,如若不方便告知伏靈司,便讓犬子私下幫你解決。”
難以啓齒的怪事,戎策見的多了,早就習以為常。不過戎冬天天在帝澤書院悶着,倒是頭一回聽說這種事情,好奇地探過身子來聽着。
戎策注意到她,往前走一步:“您不妨說來聽聽究竟是何難處,我定當盡力為您解決。”
謝子昌又是鞠躬又是道謝,一副快要感動到哭出來的模樣,倒是讓戎策知道他如何在官場博弈的了:“多謝戎千戶,您近日是否有空,可以到府上一坐?”
既然京兆府尹這麽熱情,戎策自然要比他更熱情,一邊說明日就去一邊安慰他沒什麽大不了,倒是應了楊幼清經常說的那句話,戎策想表現的時候是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送走了謝子昌,戎策回神看到一臉不高興的戎冬,捏了捏小姑娘的臉頰:“就不帶你去。”
“戎策!”戎冬雖知道不能同去,但戎策這樣夠挑逗她,她也不能就此罷休,“你上次去賭坊也沒帶我去。”
戎策聞言臉色一變,急忙去賭戎冬的嘴,一個月不見罷了這小姑娘學會給人使絆子了。孟兆寧在裏間查看晚飯預備得如何,站得遠沒聽見他們方才在吵什麽,但是向外望去,見兩人你追我趕的架勢就知道又要打起來:“阿策上次去哪了?”
“沒有哪!”
“你又去賭了?”說話的人并非是孟兆寧,而是從大門緩緩走來,尚未脫下一身官服的楊幼清。戎策回頭望見師父,吓得接連後退。
戎冬倒是開心了,一邊喊着大哥哥一邊迎上去,還不忘記告狀:“哥哥去過兩次東市新開的銀修賭坊,還給我帶回來一盒胭脂呢。”
楊幼清路過戎策身邊,捏一把他的胳膊,不再理他,與并肩而行的戎冬說道:“我回去罰他掃庭院。你哥哥又欺負你了?我回頭再教你幾招,他動作慢,日後打不過你。”
戎策三步并兩步追上去伸冤:“我沒欺負人,天地良心啊!再說我動作哪裏慢?我平日裏是讓着您。”
“讓着我?”楊幼清回頭瞥他一眼,戎策讀出了威脅的意味,急忙搖頭,再不敢出聲。
一頓簡單的家宴過後,窗外下起了雨,楊幼清拿了把傘準備出門的時候被戎策攔下來,硬是要他留在孟府住一晚。楊幼清雖然說是孟兆寧的遠房親戚,自小長在孟府,但畢竟已過而立之年,早早便搬出去在城東買了處宅子。宅院地方不大,連水塘都沒有,不過楊幼清不在意這些,畢竟他一年有十個月耗在伏靈司。
那處院子距離孟府不過三條街,但是戎策拽住楊幼清的胳膊死活不肯松開,一邊說雨天路滑一邊又說黑燈瞎火容易撞樹。
楊幼清拗不過他,只得說:“我去客房。”
“客房漏雨呢,”戎策朝候在一旁的下人使個眼色,瞬間一片附和聲,他又扭頭看向楊幼清,眉眼含笑,“委屈老師在我東廂房将就一晚。”
楊幼清挑眉:“不怕我揍你?”
“怎麽會呢,您是我師父,真做錯了什麽您打罵那也是應該的。”
戎策從地鋪裏鑽出來的時候,太陽高挂,一束刺眼的陽光從窗戶镂空處照射進來。楊幼清走的時候還幫他開了窗通風,只不過他最近累得要命,一覺睡到了中午頭。
等他慢慢悠悠走出東廂房,午飯時間都已過去,門口站着一個家仆,端兩碟飯菜恭恭敬敬候着。戎策不太習慣被人伺候,畢竟在伏靈司裏是他負責給楊幼清端茶倒水。
戎冬今日沒課,也許是逃了課,此時正拿着一把桃木劍在院中習劍法。降妖伏魔這些旁人看來的歪門邪道,戎冬很是喜歡,在自家哥哥們的熏陶之下也有些了解,尤這幾年更是喜歡上了練劍。
“等我呢?”戎策從托盤上拿了兩塊肉餅,揮揮手讓仆人把剩下的拿去分着吃了。
戎冬正練一招空中轉身的劍法,聽見聲音轉過身來,束起頭發後一副清秀的模樣總讓戎策想起一個人。他記不太清了,但是這個妹妹越長越不像自己倒是真的——他們都是孟兆寧撿來的,本就沒有血緣關系。
只不過這件事情一直瞞着戎冬,二十年前,她被撿回來的時候還在襁褓中。
“哥哥什麽時候去謝家?”
“你真要跟我一起?很吓人的。”戎策咬着肉餅,嘴裏鼓鼓囊囊,“事先說好,吓哭了不許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