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聽話會被師父揍
本來戎策決定信守諾言帶謝君溪回一趟岳州府城,但是他在楊幼清帶他去帝澤山練刀那天染了風寒,後來開始發高燒。謝君溪聽說這事,二話不說、氣勢洶洶逮了白樹生陪她去岳州,戎策則乖乖躺在家中養病。
說起來生病這事,一半的錯誤在他,另一半在他師父。戎策肩膀上的傷未好,楊幼清就抓着他去練刀,這是導火索。接着戎策死皮賴臉拉着楊幼清去泡溫泉,不慎感染了傷口,這才發燒。
所以都怪楊幼清。
戎策那天傍晚堅持要去書院接妹妹回家,但是還沒走到山門就撐不住了,還是楊幼清和他同騎一匹馬才把他帶回孟府。
此事戎策不記得,他只知道自己發燒燒得眼前冒星星,第二天早上戎冬告訴他,楊幼清抱了他一路。戎策沉思片刻,站起身拿枕頭将他妹妹趕出門:“以後不準提這茬!”
“大哥哥還沒走呢!”戎冬跳着跑到門口,做個鬼臉,“你也不怕摔着!”
戎策三步并兩步追上來,又要拿枕頭砸她,忽然看見楊幼清的身影從廊下經過,立刻雙腿一軟貼在門框上。楊幼清聽見一聲悶響,回頭看去倒黴徒弟面色慘白,雙唇毫無血色站在通風的門口,立刻拉下臉來。
“老師。”戎策喊了聲,戎冬撇撇嘴轉身離開,也不知暗地裏在編排什麽。
楊幼清攙他起來,說道:“伏靈司出了點事,我得回去一趟。你休息好了讓梭子給我帶信。”
讓梭子告知而非騎馬幾步路到伏靈司,戎策品出不對勁的地方,眉頭一皺問道:“您要走?去哪?到底出什麽事了?”
“你管好你自己。”楊幼清将他扶到床邊,按着他肩膀坐下,“才多大的傷口,折騰好幾天。”
戎策被他哄得沒了脾氣,加上額頭還是滾燙,抓着楊幼清的手嘟囔幾句不知什麽的話就睡過去了。楊幼清本在琢磨他最後說的什麽,但低頭一看小孩已經兩眼一閉夢周公,氣得差點沒把他薅起來。
剛一散朝,葉齋就從泰明殿急匆匆走出來,內心的火氣大到讓五官扭在一起。
泰明殿在前朝有個現如今不能提及的名字,主要作用就是文武百官議事,當然,也有時候會成為皇帝的一言堂。
比如今日,葉齋分明說好修建水壩分渠治水,但就因為選址問題被剛剛上朝議政的四殿下葉宇劈頭蓋臉一頓冷嘲熱諷。他承認水壩并非選在了最合适的地方,但那畢竟是油水最多的地方。
四殿下的意思是,将河水分流到邱江。省時省力省錢,但霖州畢竟是葉齋的地盤,何時輪到這個毛頭小子評頭論足。于是葉齋搬出了邱江水怪,和葉宇硬碰硬。
但最後皇帝陛下一拍桌子,将他們二人都罵了一頓,最後說,今年雨季已經結束,此事明年再說。
到手的大把銀兩不翼而飛,葉齋惱怒,也頭疼,這意味着他下半年打點上下各層官員的“小小心意”,大半都要從自己的俸祿裏出。
更何況短短兩個月,他丢了左右臂膀,年邁的老尚書留下一個未解心結撒手人寰,辛辛苦苦扶持上位的霖州太守被伏靈司一個案子就拉下馬來,霖王元氣大傷。
反觀葉宇,他母親一族這幾年風生水起,全國的漕運一大半都被他們攥在手中,茶葉、布匹、私鹽哪一項買賣沒有涉及。可葉齋偏偏還抓不到他們觸犯法律的證據,多氣人。
“邱江……”葉齋喃喃自語,忽然見到自己的心腹,亦師亦友的禁軍統領周薦章身穿官服從臺階上下來,走路沉穩又快速。葉齋喊他過來,低聲說:“周統領最近有無聽聞邱江有動靜?”
周薦章瞥一眼四下無人,回道:“無,百姓渡江前以牲畜祭祀,除非暴雨,皆是平安無事。”
“我需要一場暴雨,”葉齋拍拍周薦章的肩膀,後者緊皺眉頭面露難色,葉齋又說,“別忘了當年誰将你從見不得光的護方司提到現如今的職位。再者說,這件事讓你的老部下去做,誰能看出破綻?”
“是,殿下。”周薦章無法拒絕只能擡手抱拳,葉齋急忙扶住他胳膊,掃視四周怕有人注意到他們不同尋常的私交。
周薦章走後,葉齋步行往後宮給他母後請安,身邊跟着他最忠誠的護衛戴佗。走到皇後寝宮淮靜宮之外,葉齋忽然止步。他望着高聳的紅色圍牆,問身邊的人:“你說被困在這兒是什麽感覺?”
戴佗憋了半天,想不出個合适的答案,只好實話實說:“憋得慌。”
“我三弟,”葉齋冷笑一聲指指宮牆,“病入膏肓,躺在這裏二十多年,連自己的府邸都沒有,他得多悶啊。但是病秧子也有病秧子的好處,永遠站不到朝堂之上。”
三皇子自幼體弱,三歲親生母親病逝,他就跟着皇後生活,等到十多歲的年紀已經不能再起身見客。一直有傳聞,說他早就一命嗚呼化為厲鬼,但葉齋還是見過他幾次的,沒外面傳的那麽邪乎。
戴佗習武之人不懂葉齋的意思,只能附和道:“嗯,很悶,殿下您可以買些小人書給他看。”
“呵。”葉齋笑着瞥他一眼。戴佗這人挺有意思的,葉齋把他留在身邊時常還能解解悶。
楊幼清風塵仆仆,翻身下馬後一躍跳上臨江小屋的二層,掀開門簾。跟他而來的校尉看傻了眼,給他十年他也沒法有這樣驚人的彈跳力。
“人呢?”楊幼清開門見山,屋內盤腿坐着的董鋒緊閉雙目,緩慢搖頭。楊幼清又說:“仔細與我講一遍。”
董鋒長嘆一聲,停下轉動手中佛珠,開口道:“戰千戶昨日清晨說要過江查探一番,嫌我跟着出披露,顧要和尚待在此處。但晌午聽聞江上起風浪,船沉了,一個人也沒救回來。”
楊幼清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問道:“風浪?”
“和尚也奇怪,”董鋒向來是有問必答毫無隐瞞,“分明是風和日麗的一天,怎麽在江心有大浪?可是我無法冒險再度去查探,便通知了您。”
楊幼清走到窗外望向一覽無餘的邱江,因為昨日翻船的事件,今天沒有人敢過江。這是規矩,怕水底下的怪物不夠吃,暫緩幾日,請道士做完法才能再度開船。
這是誰做的——南繹,妖魔,亦或是簡簡單單一場意外?楊幼清心裏盤算,忽然覺得門外有人影閃過,立刻閃身到門口,手中多了一把短小匕首。董鋒見他動作也知道有人偷聽,一甩手腕将佛珠繞着手掌轉一圈,餘下的握在手中。
楊幼清掀開門簾,一把抓住來人的胳膊,将他拽入門中,接着匕首抵在那人的頸部。對方也不示弱,彎曲指骨頂在楊幼清胳膊的穴位上,逼着他松手,匕首落到地上翻滾兩圈。
董鋒站在桌後,将手中的佛珠松開,念到:“阿彌陀佛。”
“你跟來幹什麽?”楊幼清反握戎策手腕将他上半身按在桌上,一腳踹在他腳踝內側,卸了他腿上力氣,“你還在發燒。”
戎策一邊喊疼一邊掙紮,但楊幼清又加了三分力,讓他差點沒疼哭:“老師老師,松手啊,松手……我沒事兒了,真的,生龍活虎的。”
“董鋒,給我找條繩子來,”楊幼清擡起頭,感覺到被按住的小孩掙紮更起勁,他另一只手扣住戎策後腦勺,繼續道,“鐵鏈也行。”
戎策腦袋被人抓着,額頭緊貼着不知什麽劣質木頭的桌面,悶聲悶氣說道:“我這是好心沒好報。”楊幼清按住他耳後的傷痕,惹得戎策怪叫一聲:“好好好我服了您了,但是先說好,您別去犯險。”
“我是伏靈司的監察,”楊幼清接過董鋒遞來的麻繩,“管好你自己。”
“老師——唉疼啊!”
“忍着。”
“阿彌陀佛。”
楊幼清畢竟是伏靈司的監察,孤身犯險這事早七八年就從他的日常行程上除去。所以他命令還俗和尚董鋒去調查沉船事件,并密切注意有無異樣出現——戰文翰是個用符天才,就算是掉進水裏他也淹不死,說不定還懂得發求救信號。
董鋒跟戰文翰一向是焦不離孟,放他去做搜救工作最好不過。而楊幼清本人,則端一杯熱茶坐在臨江客棧的二樓客房,是不是瞥一眼江岸的碼頭。
戎策被迫躺在床上,剛剛被灌了兩碗黑乎乎的湯藥,也不知是什麽做的,喉嚨裏一陣苦澀。他探頭,看向坐在窗邊的人:“老師,有船出發?”
“沒有,你睡一會兒,明天如果有船,你跟着去。”楊幼清放下茶杯,忽然聽見遠處一陣噼裏啪啦的爆炸聲,一瞥碼頭,有人在點火藥——不是尋常百姓家過年過節點的煙花,而是真正的黑火藥。
霎時間碼頭上烏煙瘴氣,一群漁民或是商人圍繞着紅布圍成的高臺轉圈祭祀,興許是有人看不清路撞倒了旁人,人群開始吵嚷。
戎策好奇,想要起身,楊幼清喝住他:“睡覺。”
“外面幹什麽呢?”
“今日七夕,”楊幼清關上窗戶,抓起桌上放着的刀鞘,挂在腰間,“也許是娶親,我去看一眼。沒有我的命令,哪都不許去。”
戎策一向不是個聽話的人。楊幼清在回到客棧,發現床榻上空空如也、繩子散落一地的時候,心裏不由得一陣感慨——這是條養不熟的看門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