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今天的貨送來得晚,同事們一起理貨到晚上。輪到顏卿卿夜班,同事們陸陸續續下班,留下她做收尾工作。
一部分貨存在貨架最高層,同事着急下班,擺的倉促,箱子斜放着。顏卿卿擔心箱子會掉下來,便踮起腳尖打算把箱子扶正,沒想到箱子太重,她沒推進去,反倒是真的要掉下來了。
就在這時,一只大手從背後按在箱子上,将它扶好塞回原位。
顏卿卿被吓到,猛地轉身,身子後向後躲卻磕在貨架上,還好談望的手在她腦後墊了一下,才沒有磕到頭。
看清是談望,顏卿卿才舒一口氣,但是心依然在快速跳動。
急促的呼吸在彼此間流動,溫度一點一點攀升,眼神糾纏在一起,世間萬物仿佛與他們無關,只能看到彼此、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甚至沒有聽到開門的鈴铛聲。
直到客人怒氣質問“到底有沒有人”,顏卿卿才猛然回神,趕緊應道“有人”,談望松開按在她肩上的力道,顏卿卿輕松的推開他,低着頭走回收銀臺。
客人很不高興的沖她嚷:“幹什麽呢?還營不營業了?”
“不好意思,”顏卿卿紅着臉道歉,垂着眼問,“要什麽?”
“十塊的紅旗渠。”
顏卿卿拿着煙轉身,客人又抽了一盒安全套扔在收銀臺上,“啪”的一聲落在她眼前。
掃碼的時候,手輕微發抖。每天都會賣的東西,就擺在櫃臺上天天能見到,可是當着談望的面,她忽然覺得難為情。
談望倚在貨架旁,默不作聲的打量着她。
穿着店裏的棕色圍裙,繩子在腰間打了個結,很窄很細,目測一把手就能握住。
“叮咚”的開門聲再次想起,店裏歸于寧靜。談望走到收銀臺前,低眉問她:“幾點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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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早上。”顏卿卿照實回答。
談望聞言皺起眉,仰頭看到四角的監視器,又問:“夜裏就你一個人?”
“嗯,”顏卿卿點頭,“夜裏沒什麽生意。”所以老板覺得一個人就夠了。
談望沒有再說什麽,對着一整面牆的煙揚了揚下巴:“一盒煊赫門,再給我泡一桶面。”
“好。”顏卿卿應道,今天第一次露出淺淺的笑容。
談望從冰箱拿了一聽啤酒,又從關東煮臺子上拿了幾支串串,放在一次性杯桶裏,走到落地玻璃前坐下。
街頭賣紅薯的流動攤位已經很久沒有客人光顧,老大爺把手縮進衣袖裏,在冷風中縮着肩膀。
談望放下最後一支竹簽,收拾了狼藉扔進垃圾桶,推開門走入冷風中。
顏卿卿聽到推門聲,擡頭只看到他的背影。以為他要走了,微微有些失落,沒想到他很快去而複返,手裏多了一個紙袋,裏面裝着兩個熱騰騰的烤紅薯。
談望陪着顏卿卿上夜班,到後半夜,他趴在玻璃前的長桌上睡着了。
顏卿卿坐在旁邊,下巴墊在手背上,像他一樣趴在桌子上,大着膽子看他。
他的睫毛好長,又密又卷,鼻子高挺,薄唇輕抿,仿佛被雕刻刀一寸一寸雕出來的下颌線。
越看越令她心動。
唇間還殘留着紅薯的蜜意,很暖、很甜,能甜進心裏。
懵懂的心動轉為喜歡,她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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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利拍完這場戲,戚喻聽到周晉喊“收工”時,腿不禁一軟,趕緊扶住桌子才勉強站穩。
裹上曉琳拿來的長寬羽絨服,看到裴雲之正在往片場外走,戚喻趕緊追上去,啞聲喊了一句“裴老師”。
裴雲之停住,轉身看向戚喻。
她的眼睛漆黑明亮,映着光芒,額前劉海被風吹散,臉頰紅嫩,唇畔夾着笑意,露出兩個淺淺的笑渦,看起來有些興奮。
戚喻說:“裴老師,今天謝謝你,多虧你幫忙。”
裴雲之一如既往那邊客氣禮貌,帶着淡淡的距離感說:“別客氣,你還是要盡快進入角色,不能每次都靠這種辦法入戲。”他停頓了片刻,緩緩說:“對你傷害太大。”
“嗯,”戚喻克制着心酸,努力不讓笑容坍塌下去:“我會的,還是謝謝你。”
裴雲之不再說什麽,只是點點頭:“再見。”
看着裴雲之的商務車緩緩離開,戚喻垂着肩膀往回走,卻見周晉在沖她招手。
“過來一起看。”周晉說。
戚喻一直很抗拒看回放,不願面對自己演過的畫面。而且以前都是裴雲之和周晉一起看,光是想想裴雲之在看他們的戲,她就會覺得難為情。
今天是周晉第一次喊她看回放,她不能拒絕,便默默走過去,在周晉旁邊坐下來。
戚喻看到自己出現在監視器中,連耳後的小絨毛都能看得清楚,一舉一動更是無所遁形。
她被裴雲之困在方寸之間,羞赧與喜歡寫在臉上,寫在眼中。真是應了那句話:喜歡會從眼睛裏跑出來,從笑容裏綻放。
這就是裴雲之眼中她的樣子嗎?他當時在想什麽?
還好能用演戲做借口,否則這滿腔的愛意要如何掩飾?
她看到自己趴在桌子上盯着裴雲之的臉龐發呆,就差把“我超級喜歡你”幾個字就寫在臉上。
……
每一幀畫面都讓戚喻覺得羞恥,數次用手捂着臉,不忍再看,想摳個地縫鑽進去,“嗖”的一下消失掉。
周晉完全不明白她所思所想,以為她對自己的表現不滿意,煞有其事的問她:“我覺得很好,你覺得哪一部分不滿意?”
戚喻無言以對,只能說:“第一次看自己演戲,不太适應。”
周晉點點頭說:“這很正常,”又補充,“習慣就好。”
他拿出一支煙,鑒于有戚喻在,沒有點燃,捏在手裏擺弄着,輕輕嘆了口氣說:“你還是入戲太慢了,今天多虧雲之幫忙,但你不能每次都依靠他,這種入戲辦法管用但是傷人。”
戚喻心緒低落的摳着指甲,吸了吸鼻子說:“我知道,裴老師……也是這麽說的。”
每一天清晨睜開眼睛,戚喻便陷入一次循環。
她在戲內必須把談望當做裴雲之,才能繼續演下去。又要在戲外遠離裴雲之,才能不潰敗在他疏離的态度之下。
情感上被拉扯的很痛苦,過去19年從不失眠,如今焦慮到難以入眠。
戚喻把焦慮和痛苦的心情說給流浪小貓聽。
小貓很乖,不吵不叫,又聽不懂她說什麽,更不用但心會有除她之外的第二個人知道。
幾乎每天收工後,她都會去喂貓。
但是下戲的時間不定,有一次很晚才收工,小貓已經不知所蹤,戚喻拿着一根火腿腸,蹲在晚風裏無所适從。
哪怕是不懂她說什麽的小貓,也會為她的失約而傷心失落吧。
戚喻感到抱歉,為了補償,第二天拿了兩根火腿腸。
即便是有了傾訴渠道,戚喻失眠的狀況依然沒有得到緩解。
後來,她又去酒店頂樓的健身房跑步。
健身房是24小時營業的,淩晨的健身房總是空無一人,在跑步機上跑完一個小時再回去睡覺。
跑步甚至讓她的更有精神,但是跑步那一個小時內,她會短暫的放下一切雜亂紛擾,心情變得放松。
跑步到第四天的時候,她竟然在健身房見到了裴雲之。
當時她還在跑步機上,看到裴雲之進來突然恍惚起來,以為是自己産生了幻覺。直到他停在跑步機前,她才意識到是真實的裴雲之,手忙腳亂的關上跑步機下來。
她還有些微喘,局促的喊了聲“裴老師”,裴雲之笑了一下:“跑步?”
“嗯。”戚喻點點頭。
裴雲之:“加油,我進去了。”
道了別,裴雲之便往深處走,後面跟着他的助理小雅,還有一位男士,比他矮一些,但是很健碩,應該是他的私人教練。
直到他們消失在走廊盡頭,戚喻才重新站上跑步機,卻有些心不在焉。
十分鐘後,她關掉機器,理智告訴她應該馬上回房間洗澡睡覺,可是腿腳卻有自己的想法。
拐過彎,戚喻看到小雅獨自坐在走廊上,對面玻璃門後的房間內,裴雲之正在揮汗如雨的打拳擊。
小雅笑着沖戚喻招手,又往旁邊挪了挪,騰了一個位置給她。
戚喻低聲道謝,在小雅旁邊坐下來,背繃的很近,雙手有些局促的放在膝蓋上,明明一擡頭就能看到裴雲之,可她卻怕被小雅察覺出什麽,有些欲蓋彌彰。
撞擊的“砰砰”聲震動着耳膜,更敲擊着她的心。
終于還是忍不住,朝他看過去。
他穿着純黑色運動背心、長褲,出拳又快又狠,撞擊的“砰砰”聲震動着耳膜,汗滴凝聚在每一寸結實的肌肉上,在燈下結成亮晶晶的光,每次出拳帶動手臂、背脊肌肉,又韌又流暢。
戚喻故作自然的和小雅聊天:“裴老師怎麽這麽晚還來鍛煉?”
“晚上沒人嘛,”小雅說,“你不也是這麽晚過來的?”
戚喻坦白:“我是睡不着。”
小雅不解的問:“每天都睡不着?”
戚喻先點了下頭,随後又琢磨出不對,有些詫異的看向小雅:“你怎麽知道我每天都……”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小雅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說:“因為天天都能見到你在跑步。”
戚喻更驚訝了,難道裴雲之每天都來?
“只要沒事,雲哥就會來鍛煉,”小雅主動解釋,“你每次都在最裏面的跑步機,而且都是背對着大門的,雲哥就沒去打擾你。”
只有今天是例外,她選了離門近一些的跑步機。
戚喻的目光回到裴雲之身上,出拳依舊那麽穩,她不懂拳擊,但是看起來打的很專業。
他打拳時的狀态,有種原始的野性,很性感,有些像談望。
想到這裏,戚喻又萌生出一股難言的委屈。
她其實很清楚,她不該來這裏的。
隔天晚上,裴雲之再次出現在健身房,卻沒有看到戚喻,随口問了一句,小雅說戚喻報了晚上9點的拳擊私教課,大概就不會來跑步了。
裴雲之用繃帶一圈一圈的纏在手上,低着眉眼,看不出在想什麽。
片場再見面時,戚喻總是用左手按着右側肩膀,偶爾還會蹙着眉,不太舒服的樣子。
“受傷了?”裴雲之問。
戚喻一愣,沒想到裴雲之會這麽問,搖頭否認:“沒有,昨天上了一節拳擊課,可能太用力了。”
裴雲之:“這裏的教練不專業,容易受傷,你想練可以跟着林豐,他平時沒什麽事。”
林豐就是他的私人教練。
“不用。”戚喻低着眼睛拒絕,又解釋說:“我就打着玩的,謝謝裴老師。”
裴雲之點了下頭,也不再說什麽。
戚喻有意躲着裴雲之,除了拍戲外,但凡有裴雲之出現的場合,她都盡可能的躲避。
知道他每天淩晨去打拳,她就不再在那個時間去跑步。
有一次,她和裴雲之的車幾乎同時達到片場,為了躲開他,借口有事在車上多坐了15分鐘。
避開現實中疏離的裴雲之,戚喻就可以自欺欺人的說服自己他對她是有愛意的,這樣才能繼續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