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貍滿山亂跑,十分歡樂。遺憾這竹馬成雙的美好故事沒能延續下去,終于有一天,狐雙從長老那兒聽說自己雙親是在害人的時候不幸遇上了大仙降妖,被打得元神盡毀,連灰都不剩——從那一天起,狐雙就鮮少與季肖打鬧了。
最近一次認真去觀察狐雙,還是去年的乞巧節。
狐雙穿着一件鮮紅的鍛炮回來。那件袍子豔紅豔紅的,遠遠看去就像一團烈火,又像抽蕊的彼岸紅花。族裏所有的狐貍都對狐雙露出溫和燦爛的笑容。季肖化為原型,小小的黑狐貍趴在牆上遠遠眺望。它知道,狐雙的成狐試煉一定十分成功。
那件袍子季肖認得。那是狐雙一直很喜歡的一件白袍子。
鮮血的腥味隔了老遠也鑽進黑狐貍的鼻子裏。它縮了縮鼻子,用力地蜷縮起來。
那日後,季肖一直刻意避開狐雙。他有個感覺,狐雙已不再是自己認識的阿雙了。不愧為冠上了狐姓的成狐,狐雙跟自己不同,處事陰險毒辣,是只出色的狐妖。
※
——虹蕊山上。
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恢複了所有力量的黑狐貍已經竄到了山腰的林子中。他手腳并用,在樹幹間不住彈跳,飛速前進。誠然,他的妖力糟到了被同族歧視鄙夷的地步,但季肖卻擁有普通狐貍所沒有的特長——驚人的敏捷與力氣。
下一秒,一條紅色的影子竄進他的視野之中。
“……!”
季肖猛地停下腳步,迅速舉起那把砍刀。
哐當一聲巨響,有什麽東西生生打在了刀刃上,甚至濺起四散的火星。季肖咬牙穩住下`身,沒有後退半步,但他的爪子已經隐隐發痛,也能清晰看到被擊打得卷起的刃口。下一秒,紅色的影子落到了地上。
那是一只毛色閃閃發亮的黑狐貍,脖子上圍了一塊鮮紅的方巾。
季肖緩緩移開砍刀,看着那只把雙眼都眯成一條縫隙的狐貍,緩緩喊道:
“……阿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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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肖,你怎麽會在這裏?”紅巾狐貍抖了抖胡子,踏着優雅的小步子,緩緩走來,“我還以為是什麽東西呢,忽然竄出來,差點就把你打死啦。”
“……”
季肖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又把砍柴刀架好。
他很清楚,在自己都認出了對方的情況下,阿雙又怎麽可能沒有聞出自己的味道。
剛剛那一擊,雖有玩鬧之心,但也是充滿殺意的。
狐貍就愛玩這套。
顯然,狐雙也知道自己的謊言不攻自破,但它還是不以為然地笑着跳上一根小樹丫,坐在那兒饒有興致地盯着季肖瞧。畢竟是狐貍,季肖的人形樣貌還是很英俊的,但劍眉星目,輪廓深邃,身上肌肉勻稱,與苗條纖細的狐貍一族差別很大。
狐雙像只貓一樣舔了舔爪子:“長老說讓你上山害那家夥,成功了嗎?”
季肖老實答道:“沒有。”
“你這樣,何時才能長大為成狐?”狐雙溫柔地說着,伴着獸`性又吱吱笑了兩聲,“區區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你也耗了這麽多時日。”
“跟阿雙你比,當然是比不過了。”季肖漠然地看向他,波瀾不驚道:“在短短七日內,殘害了華裏陳姓一族上下近百人……我當然比不過你。”
“…………”
“而且,那書生是我的獵物,不對嗎?阿雙你來做什麽?”
“是三長老叫我來的。”狐雙語氣忽然冷了下來,顯然季肖剛剛的一句話觸了它的底線,“你走了第二日,三長老便召我回山,交托我這個事情。協助狐肖完成試煉,如果狐肖失敗了,便幫他殺了那個書生,也算作試煉完成。聽懂了嗎?我是來幫你的。”
狐雙一臉炫耀,細長的眼睛眯得更細了。
“那剛剛那一擊是什麽意思?”季肖也跟着眯起眼,笨拙的眼中居然也閃過一道細光。
“沒什麽意思,我知道你擋得住。”狐雙擡手撥了撥脖子上的血方巾,幹脆利落地轉移了話題:“這幾日我一直窩在仙人岙,都快要悶壞了。虹蕊山上王氣籠罩,我也上不得山,只得四處晃悠。倒是前幾日,看到了有趣的光景……”狐雙的胡須抖了抖,黑色的爪子重新踏在樹皮上,傾身往下探:“你跟那書生有說有笑,還給他背了筐石頭上山,那算個什麽事?”
“…………”季肖面上平靜,實則心中一詫。沒想到當時狐雙居然就藏在暗處。如果他當時出手,別說白嬰,自己恐怕也是兇多吉少:“那又如何?我只是在伺機行動……”
“阿肖你就別騙我了,我跟你相識三百年,你那點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嗎?你又同情心泛濫了罷?忘記筱川河岸那對老夫婦了嗎?”
“…………”季肖不回話,但眉間皺得更深。悲痛的記憶浮上心頭,叫他的呼吸也變得劇烈起來。
狐雙見他動搖,更是吱吱吱地哼起來了。那只黑爪子拍了樹幹好幾次,簡直像是拍案大笑:“還有,你以為那白姓書生是什麽善茬?你不見仙人岙的村民都是怎麽看他的嗎?這幾日我潛在山下,早打聽得一清二楚。阿肖,我勸你還是別那麽天真,速速動手吧……以你現在的力量,殺那書生,綽綽有餘。”
細長的狐貍眼睛瞄向季肖的左手。手背青筋突起,已經冒出細細的黑色絨毛,觸目驚心,更不用說那尖銳得像長針般的指甲。鋒利的狐甲甚至刺入了砍刀的木柄,牢牢卡在裏面。
“阿肖你的妖力不行,但你的力氣卻是頂尖的。長老他們老嫌棄你這個不行那個不行,我可從沒這麽想過。只要加以琢磨,必能成就一只前所未有的強大狐妖。”
“……我只想當只成狐,并不想當什麽強大狐妖。”
“因為當上成狐,才能随意出山?”狐雙咯咯咯笑起來,笑聲詭異而悠長,“你這只笨狐貍,也不想想,你現在不就在黑淩山外?你若不願回去,誰能逼你?只要你永遠都不回山——”
“……那不一樣。”
狐雙呵呵笑了,慢慢站起來,身上散出一陣紅光:“哪裏不一樣?”
季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警惕地退了半步,沙啞道:“黑淩山是我的家。”
唧唧————!!
忽然一陣刺耳的鳥鳴傳來,仿佛一道利刃,猛地插進兩只狐貍的腦中。狐雙與季肖同時驚叫起來,紅巾狐貍身上的光芒盡數散去,趴在樹幹上以爪子捂住了雙耳。季肖則手一抖,武器砍柴刀掉到了地上。
下一瞬間,一個黑點猛地掠過他的視野,在他與狐雙之間抛下了什麽東西。
季肖妖力不高,只被那聲幹擾吓了一跳,很快回過神來。他朝那東西看去,那居然是一塊石頭。
——白嬰讓他背上山的鵝卵石。
狐雙仍在樹上嘤嘤地哼叫着,地上的石頭忽然亮起光芒。那是一陣銀光,在草叢與泥地間劃過一道銀線,頓時光幕驟起,銀色半透明的牆壁就在眨眼間築成——隔開了他與還沒緩過勁來的狐雙。
“這是什麽!?”狐雙郁悶地尖叫着,擡起爪子,引來一道雷光打在銀光上,卻被反彈了回去,茲茲地從狐雙的大尾巴旁掠過,燒焦了幾根黑毛。
季肖也無語地退了兩步,左右看看。
一道銀色牆壁就這麽朝左右兩邊延綿開去,深入樹林,看不出盡頭。擡頭看去,發現那道銀色光幕竟以連成一片,像個飯碗倒扣在虹蕊山頭上。銀光閃爍,隐約可見外頭藍天白雲。
“阿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狐雙在銀光對面怒吼,它趴在光幕上,卻無法撕開,雙眼通紅,已微微入了狂。它也顧不得自己的狼狽了,只朝季肖大吼大叫道:“——這可是仙術!”
“……是啊,這是仙術。”
季肖怔怔地看着虛幻的銀色光彩,喃喃自語起來。
身後忽然傳來輕柔的腳步聲。腳步一定,某個耳熟的少女嗓音也跟着響了起來:
“你這只笨狐貍,還不快跟我來。”
狐貍傻傻地回頭看去,卻見身着一套褐紅色襦裙的少女踏着輕巧步子走來,頭上挽着兩個小小發髻,以錦緞裹起,嬌俏可愛。上山半月,狐貍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姑娘——卻絲毫不覺得陌生。
——氣味。
“野雀兒……?”
女孩掩着嘴笑起來,銀鈴般的笑聲異常清脆:“總算你沒白當只狐貍,鼻子還算靈的。去跟你那同族說一聲,趕緊回去洗洗睡吧。我家主子現在可沒空搭理他。”
“什麽……?”
季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傻傻盯着那姑娘看。味道沒錯,這就是那只麻雀。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狐雙退開半步,發狂地低笑着,雙眼睜大,布滿血絲,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