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的,兩只耳朵都乖巧地耷拉在腦後,雙眼緊閉。乍看之下,就像一只正沉沉入睡的小狐。
——安穩的背後,何其凄涼。
心中情緒激蕩,白銀霄冷冷看向深邃的叢林。
只這一眼,便驚得林間霎時騷動起來。
叢林之中,有無數的狐貍正趴伏在地面。而它們,所有狐貍,都是逼死這只小狐的兇手。如今承受仙者赤`裸裸的殺氣,只能無力地發抖。
何其愚蠢的妖孽。
“主子……主子……”野雀兒勉力爬來幾步,漂亮精致的臉蛋上沾滿了泥水。她伸手扒住白銀霄雪白的衣擺,顫聲道:“怎麽辦……它還有救嗎……?”
“救?怎麽救。”白銀霄看她那樣,心中不忍,也自然地放軟了語調:“……它的魂魄與鮮血盡數被啼鸠吸去,已經……”
說着,他忽然怔住,若有所思地看向手中啼鸠:“……”
正是這一瞬間的遲疑與動搖,老黑狐竟尖叫一聲撲至他身前,做最後的拼死掙紮。
白銀霄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提劍揮去,被老狐爪子割出一道血跡的同時,啼鸠的劍氣也毫不留情地剖向愚蠢的偷襲者。
“啊啊啊啊——!!”老黑狐發出悲鳴,右手與右腳被同時削落,啪嗒一聲摔落在泥水上。
鮮紅的狐血漫開,鋪了一地。
白銀霄左手捂住傷痕,皺起眉頭。他手中的啼鸠竟微微地铮鳴起來。
老黑狐還在泥水中哆嗦,老得發白的胡須不住顫抖,吱吱呀呀嘴巴張合。然而,本族大長老慘遭削斷手腳之刑,蟄伏在四周數以千計的狐貍卻仍是一動不動,沒有人敢上來救一救這只垂危的長老狐,更不會有人出頭找死。
這狐貍深入骨髓的卑劣根性,瞬間叫白銀霄倒盡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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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長劍已開始顫抖,白銀霄敏銳地捕捉到上頭傳出的情緒。
激動、乞求、矛盾……
“……悲傷。”白銀霄小聲道,一甩長劍,把沾染在上頭的血滴全部揮去。
長老狐血揮幹淨後,啼鸠也不再那麽“激動”,很快安定下來。
白銀霄滿臉不可置信,但還是壓着聲問:“……季肖?”
啼鸠仿佛真的聽懂了他的呼喚,劍身随之顫了一下。
“……”白銀霄沉下眼眸,靜靜地看着那把與平常無異的長劍。他對着這把銀劍已有二百餘年,但今天,卻是他第一次仔細地看它:“……你可真是只……笨狐貍。”
語畢,他緩緩往那只老狐貍走去,銀白的發絲随風飄起,帶着淡淡的暈色。
“……今日,本仙君不想大開殺戒。”白銀霄緩聲道。聲音不大,卻傳遍了整座虹蕊山每一個角落,刺入每一只尖耳朵的最深處,直達腦髓。他那帶點笑意的聲音已不含絲毫殺意,只是十分平靜地說了四個字。
“都給我滾。”
話音剛落,封住狐族去路的八歸陣像收起的網一般迅速往天際褪去,最終徹底消失。
頃刻間,虹蕊山林狐貍的鳴叫聲此起彼伏,好不激動。群狐騷動,帶起林間枝葉噼裏啪啦地掀動,一起逃往山下。唯有那只被斷了兩肢的老黑狐,被孤零零地留在了白銀霄眼前。
待得四處的狐貍味消得差不多了,白銀霄忍不住苦笑了聲。
他對手中劍道:“這回我可真是鬼迷心竅了。笨狐貍。”
黑狐族大長老此時已經斷了氣,一動不動地躺在在地,一雙紅顏瞪得老圓,十分駭人。白銀霄聽見啼鸠仍在微微悲鳴,忍不住罵道:“笨家夥,還傷心什麽?你有今天,還不是擺這些老東西所賜?”
“主子……?”野雀兒終于也從悲恸中回神,愣愣看向那長身玉立的銀霄仙君。
白銀霄随口“嗯”了一聲,洩憤般伸腳踢開那鮮血淋漓的老狐屍,走回到小黑狐的屍體前。
那具屍體冰冷而僵硬,已失去所有的生命力。
白銀霄眼中并沒有絲毫猶豫,只閃過一道不知名的光。然後,他朝小狐屍高舉起手中的啼鸠劍。
銀霄仙君(九)季肖
猶記得小的時候,阿雙常常取笑我,說我是只不合格的傻狐貍。
我常常裝傻聽不懂,但其實,我也知道它在罵我什麽。
發現自己與其他狐貍相差甚大,并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因為打從我有記憶以來,族群內的各位就從未給過我什麽好臉色。不久後,長老們召我去見,告訴我,我的身世。
聽他們說,我是一只人狐混血。自古以來,混血狐貍都是狐族裏一大禁忌,一般都得在出生後立即除去。而我能留至今日,也是因為生下我的母狐是亡故族長的親女兒。
那天,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不光與衆不同,更是連區區活命都是被施舍的。
——我本不該活下來。
黑淩山上不分四季,都是極美的。尤其是春天,滿樹繁花紛飛舞落,花香氤氲,彩蝶蹁跹,着實是個十分美麗的地方。在這樣一個桃源般的山林中,一切都十分協調。狐族、山林中的其他動物、啰嗦嘈雜的昆蟲,都相處得那麽和樂融融。——除了我。
那個時候父母雙亡的阿雙還不知我身份,見我被冷落,總願意陪我玩。我很感謝它。
但是我知道,阿雙總有一天也會離我而去。
因為我是這黑淩山上唯一的異類。從沒有其他狐貍跟我一樣——我是一只混血的狐貍。
有一年冬天,食物被其他小狐搶去,我饑寒交迫,着實身心疲憊,便忽然起了個念頭,想離開黑淩山到人間的世界去。可惜最後被長老們抓了回來,他們把我揍得動都無法動,然後道:你的父親便是一個姓季的卑鄙小人,得知你母親懷孕後便飛也似的跑了,像你這樣人不人妖不妖的家夥,混進人群也只是更辛苦。現在也許是難熬些,但等你三百三十三歲,通過了成狐禮,那便不會再這般了。
語畢,大長老和藹可親地笑着,給我遞了一盤泛着血的新鮮兔子肉。那是長老第一次照拂我。我一邊流淚,努力啃下了那盤生肉。
其實我從不喜生肉,只覺難以下咽。平時捕到兔子,都偷偷起竈烤熟了再吃。
但那次我咬緊牙關,把腥臭的兔肉全部吞進肚子裏。
那天起,我便沒有再起離山的念頭。
我想,黑淩山是我的家。我生在黑淩山,死也得在黑淩山。我不能就這麽離去。只要熬過了成狐禮,我也就熬到頭了。
百來歲的時候,我的左手開始出現異狀。
我是人狐混血,妖氣微弱。但說到底還是只妖,偶爾也會因月圓月缺而妖氣大盛,每到那種時候,我的左手就會變異。因為爪子會不受控制地變為人手,露出猙獰的長甲,于是我只能化為人型,獨自躲在山洞裏,哪兒也不去,苦苦等待異變過去。
我直覺這事不能讓長老們知道。因此,就連阿雙我也沒告訴。
就在我左手越來越奇怪,異變頻率也越來越高的時候,阿雙得知自己父母死亡的緣由,決心潛心修煉,遠離了我。
我又變回孤零零的一只雜種狐貍。
我的修行并不順利,說實話,我很難理解其他狐貍為何能做到那樣的心狠手辣。像我就無法做到。對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也下毒手這種事,确實踩過了我的底線。我幾次得大長老安排,與同族一起出門覓食,最終都因我的愚笨犯錯而以失敗告終。久而久之,就再沒有人願意跟我一同出門了。
我毫無辦法,只能獨自冥想修煉。可那狐族引以為豪的幻術,我怎麽練也不見起色。
許久未見阿雙,聽說它已練成一等一的幻術,下山害人成績斐然,成了衆狐口中津津樂道的“好孩子”。
我只能苦苦修煉,期待我的成狐禮到來之日。
終于過了許多年,大長老叫了我去。它在我面前鋪開一張很大的羊皮地圖,尖爪子指向離黑淩山不遠的一處地方,旁邊上頭寫了“虹蕊山”三個字。大長老道:“阿肖,你的成狐禮,便是想法子去害住在這山頂上的人。”
我心裏咯噔一下,這一天終于來了。
就算過去我不曾成功騙人,這次也只能咬緊了牙根上。
大長老又對我講了不少那個目标的事情。說他是什麽“太子的老師”,又是什麽“世外高人”,總之說得很玄乎,我聽得雲裏霧裏。那天大長老笑得十分和藹,比過去三百多年的它加起來都要更加和藹。
這過分的親切讓我隐隐覺得不對頭,但也沒什麽頭緒,只得乖乖回到自己的山洞,簡單收拾一下,只身離開了黑淩山。
那個時候的我确實沒有想到。
三天後,我遇到了一個奇怪的書生。那個書生看起來太孱弱,實在下不了手。
半個月後,我知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