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邊絲雨細如愁

坐到車裏的時候,我終于止了淚。樂樂爬到我的腿上,大大的眼睛裏面水汪汪的一片,短短的胳膊圈住我的脖子,不停地叫:“媽媽…媽媽…”

我知道樂樂哭了。曾經有人說,如果有一個人可以陪着你哭泣,那麽他一定是愛你的。恩,我知道,我的樂樂是愛我的。

我把他的小臉掰過來,幫他擦幹眼淚,親了親他。

“媽媽沒事的,樂樂不要擔心。”我看着他的眼睛,裏面是小小的倔強。

他還是哭,邊哭邊說:“樂樂要保護媽媽,不讓別人欺負媽媽。”

我破涕為笑,我搖了搖他的小腦袋,說:“媽媽沒讓人欺負,媽媽抽了別人一巴掌,是媽媽欺負了別人,你看那些韓劇裏面,是不是只有被打的才是受了欺負的啊?”

旁邊的展淵一臉黑線……

樂樂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其實我只是看的韓劇比樂樂多才可以唬弄他,再過兩年,他看了更多的韓劇就會知道,打人的不一定是在欺負人,被打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受了欺負的。事情的因因果果,沒有完全清晰地展現出來,就無法斷定誰是真正的受害者,或者說是誰笑到了最後,最最苦難的結局就是兩敗俱傷,誰也沒撈着便宜。

我轉過頭很真誠地對着展淵說:“謝謝你。”

他握着方向盤,完美的側顏對着我,從鼻腔裏不急不緩的呼出一聲“嗯。”

半響,他轉過頭來對我說:“我還要謝謝你。”

我不懂他在說什麽?滿臉疑惑地看着他。估計我這紅着眼睛,一臉朦胧的樣子還是蠻誘人的。

“樂樂還要由你照顧呢。”

晴天霹靂,天雷滾滾。又讓我看孩子?不是我不願意養樂樂,實在是我沒錢養他啊,而且還出過亂子,他怎麽放心把自己的親生兒子交給我啊?我嚴重懷疑樂樂是不是撿來的……

“媽媽沒有錢養我。”樂樂這個口氣聽着也是挺幽怨的,好像很舍不得離開我,又不得不離開我的樣子。

“她有錢,我把她的小說賣了。”展淵還是一副淡淡的口氣,我聽着卻是驚心動魄。

賣了?賣了?賣了多少錢?我剛剛的傷痛被這筆飛來橫財給治愈了,金錢啊金錢,你才是真正的治愈系。

樂樂也很開心的樣子,我有錢了他也有肉吃了。

“我說,”我清了清嗓子,“賣給誰了?賣了多少錢?”說實話我不期待是筆大數字,只要夠我*樂一陣子的生活費就行了。

展淵報了一個對我來說的天文數字,我合了半天下巴終于把下巴歸到了原位,好問他話了:“怎麽會這麽貴?你是不是綁架了別人的親屬然後漫天要價?”

展淵泛着紅暈的桃花眼抛給我一個白眼,“我把你的小說改成了劇本然後賣給一個導演了。”

我心花怒放,禮花也一起噼裏啪啦地放着,隐約間還看得到樂樂在花叢中手舞足蹈的樣子。

才開心了幾十秒,展淵一盆冷水就潑了下來,“你別得意,你這個小說改成劇本已經差不多面目全非了。”

我真是“嗖”的一下從天堂落到了人間,我讪讪的開口:“請問,大概改了多少?百分之七十?”百分之七十是我可以承受的最高額度,額,好吧,看在給了這麽多錢的份上就提升到百分之八十好了,反正到時候還是會署名原作者是我。

展淵的桃花眼又抛來一個白眼,順便也蔑視了一旁跟我一起“同仇敵忾”的樂樂,“想得美,除了主角名字沒變,什麽都改了。”

他的話雲淡風輕,我的世界卻“轟”得一下倒塌了,如果剛才我還是跌落在人間的話,那現在我是下了地獄了。

悅怡她們為了慶祝樂樂出院,在宿舍準備了小小的Party,其實就是湊錢給樂樂買了個蛋糕,也沒別的什麽,寒碜的不像樣子。不知道展淵看了會不會覺得可笑。

庾瑤拉着樂樂到她的電腦前,指着最新出的幾集美劇,讨好似的說:“這是阿姨幫你下的最新的幾集,怎麽樣?對你夠意思吧?”

樂樂用他小小的手握着鼠标打開文件,看了一會兒,默默地關了。掉過頭來露出天真的笑容,“這些我在醫院裏面已經看過了哦。”

庾瑤:“……”

輪到庾歌了,她把樂樂從庾瑤那拉到自己身邊,掏出自己的手機,得意洋洋的說:“阿姨幫你把這個游戲的最新版本下載好了,你想玩随時可以玩。”

樂樂看了看她的手機,沒有說話,跑過去把他爸爸的手機拿到庾歌面前,天真可愛的說道:“這個游戲我已經通關了,滿分哦。你看”還舉着展淵的手機給庾歌看。

庾歌:“……”

展淵在一旁看着沉默不語,可是眼裏全是笑意,我猜他是看着自己的兒子跟自己一個德行很開心呢。

悅怡把蛋糕的盒子打開,露出誘人的慕斯蛋糕,我聽到自己口水往肚裏咽的“咕嘟”聲。

“許個願吧。”腦殘的悅怡提議。

我們:“……”

“你們幹什麽呢?”

這個聲音,大家齊刷刷地往門外看去。

是樂樂他叔叔,展博。

展博看到展淵,叫了聲“哥”。

相比之下,樂樂就沒這麽懂禮貌了,他把手插在口袋裏,露出一幅審判人的德行,也不叫展博“叔叔”,直呼其名:“展博,為什麽你都不去醫院看我?”

“叔叔忙。”展博倒是很随意,給自己切了塊蛋糕。

“不準你吃我的蛋糕!”樂樂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展博挑了塊奶油抹在樂樂的臉上,半蹲着跟他平視,優哉游哉地吃着蛋糕對他說:“這蛋糕還是我去買的呢,怎麽就不準我吃了?”展博也有雙勾人的桃花眼,這是知道樂樂是他侄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癖,色誘小孩子呢。

這個蛋糕不是悅怡去買的嗎?

我們齊刷刷的看向悅怡,她的臉“唰”的一下紅了。

所有人都明白了,樂樂也是個人,所以他也明白了。他把自己臉上的奶油抹下來蹭在展博的褲子上,樂呵呵地左看看右看看,對着展博說:“怎麽會是你買的呢?不是嬸嬸買的嗎?”

這,這,這口改的也快了點吧……

展博給了樂樂一個爆栗,旁邊的展淵滿眼深意地瞪了眼展博,展博權當沒看見,徑自走到悅怡身邊。話說我們宿舍有點小,他雖然很潇灑的走了過去,但是差點把我撞到了,幸好樂樂他爸扶住了我。我沖展淵笑笑以表謝意,他沒理我,松開手自顧自的玩着庾瑤的九連環,恩,很認真的樣子。

展博很正經的搭住悅怡的肩,接下來的話就不要我多說啦,無非就是他們現在正在交往雲雲。

小小的Party以展博星期天請我們吃飯的承諾告終。樂樂留在宿舍教導庾瑤、庾歌打游戲,悅怡被展博帶出去兜風了,我就被派去送展淵離開。

這晚有些微風,我把衣服緊了緊,讓自己暖和點。展淵走在我的後邊,我想起來今天挽着他的模樣,現在想想覺得應該挺滑稽的。

“今晚可以看到星星。”我順着展淵的目光看過去,果然天上挂着兩顆星星。

“就兩顆……”兩顆星星确實讓人看着不爽,我有些不待見。

展淵沒理我,自言自語道:“我們那晚在撒哈拉看到滿天的星星還記得嗎?你說美術館裏那些星空圖都是畫家親眼所見,我說世界上哪有那麽美的星空。那晚之後我知道了,原來是有的,只是我一直沒看到過罷了。”

我沒聽錯吧,他說的是“我們”?

“你走之後我一個人又去了趟撒哈拉,為了看到和那晚一模一樣的星空,我差點回不來了。”

我仰視着他,恰好可以看到他淚光閃閃的桃花眼,他說的“我們”是指我和他嗎?

我不敢說話,不敢打擾他,我覺得他是在回憶或者說是思考一些東西,也許他過一會兒就會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風刮得大了些,在耳邊飄過去的時候會肆意的“呼呼”作響。學校裏面的野貓被凍得“喵喵”直叫,一只躲在樹底下的小貓眯着眼睛蹲着,一片梧桐落葉不聲不響地落在它身上,溫柔地給它披上了薄被。

我自覺看的太過入神了,回過頭的時候視線與展淵的視線相撞,四目相對,我本來會不好意思的調開視線,沒想到這次他比我快。

“很晚了,回去吧。”又走了一段沉默的路,他終于開口說話了。我早就被凍得夠嗆了,雖然很想從他嘴裏套點話,但還是小命要緊,便匆匆告了個別就回宿舍了。

自從樂樂住到了我們宿舍我就跟悅怡擠在一個床上了,這天晚上我又做夢了,很熟悉的夢,不是第一次夢到。

在一片霧氣彌漫的地方,我和單諾站在相距不遠的地方,我看到單諾張着嘴巴對我說話,可是我卻聽不到他說些什麽,我走進一些,他就後退一些,我不停地走近,他不停地後退,我們之間的距離怎麽也近不了。我很着急,可是又沒辦法,只好蹲下來哭。

然後單諾就過來了,他抱着我,嘴巴開開合合地繼續說話,我還是聽不到,只好緊緊地抱着他。他卻變得越來越不真實,或者說在一點一點的消失,最後他就不見了。

我被悅怡叫醒了,枕邊濕了一片,我不知道是不是夢裏的淚水。

“怎麽了?”悅怡遞了塊手帕給我,我很清楚,一般遞這玩意兒就一定是有人哭了,那麽這裏,這個人就是我。

我裝模作樣的擦了擦,笑着對悅怡說:“沒怎麽,夢到沒錢吃飯,帶着樂樂去地鐵口賣藝度日了,太心酸了。”

悅怡湊上前抱了抱我,沒有說話。我知道她不信我的鬼話。

因為星期天有展博請吃飯,這個星期過得尤其有盼頭。現在我也帶着樂樂去教室上課了,一是因為上次的燙傷事件讓我心存恐懼,害怕樂樂再出個什麽好歹,我自殺也不足以謝罪,二是我現在單身了,沒什麽顧忌,不怕別人說什麽了。

樂樂是真的很聰明,上了幾節課就看得懂繁體字了,還可以寫幾個,小小耍了下寶被教古漢語的老教授看到了,非要收樂樂做關門弟子。我是沒這個榮幸做老教授的關門弟子,不然一定答應,問樂樂什麽想法的時候,他說他年歲尚淺,實在難當此任,承蒙老教授厚愛,改日一定随家父登門道謝。

我:“……”

樂樂在我們系算是出名了,別人問起來的時候我說樂樂是我兒子,結果大家都搖搖頭說不相信。

最最快樂的事就是展博請我們吃飯啦,我把樂樂稍稍打扮了下,用悅怡的發蠟把樂樂的頭發往上梳,又換了身英倫風的衣裳,結果前來蹭飯的展淵看到之後說我把他兒子好端端的容貌給糟蹋了。

大家吃的還是很開心的,畢竟這幾千一桌的佳肴我們不是經常可以吃到的。

席間樂樂鬧着要去洗手間,展淵要帶他去,這小子偏偏賴上我了,我推脫說我們性別不同,不可以進同一間洗手間。

“沒關系,我不介意。”說完他就屁颠颠的離開了座位。

我只好跟在他後面出去了。

“好了嗎?”我站在男士洗手間門口沖裏面囔囔,樂樂這孩子真是讓我丢人丢到家了。

“你怎麽在這?”單諾不知是什麽時候站在我身後的,我輕輕地轉身回頭。

“吶,我在這等我兒子呢。”我沒法沖他笑了,語氣也有些僵硬。

我在等他問我怎麽突然間就有了個兒子,那我就告訴他我一直有這麽個兒子,跟他交往的時候是一直騙着他的,他從始至終都是我們家庭的小三。

事情的發展好像從來不受我的控制,單諾“哦”了一聲,手指劃着牆壁,直直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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