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四 (2)

得知林露行的不幸,居然松了一口氣,雖然她馬上就同情起她來。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麽會這樣呢……可我只是想……祝你生日快樂。”

“沒什麽。”林露行幽幽地嘆氣。“你過來吧。”她忽然說:“來我們上次見面的那家咖啡店,我确實有點事情想和你慶祝一下。”

江落放下手機,慌亂地打開衣櫃找裙子,把衣櫃弄得亂七八糟。穿好裙子之後,她一只手梳頭發,一只手拿着手機查咖啡館的地址。夏天很熱,只折騰了幾下就直冒汗,她急着出門,撲到鏡子前面抹了點散粉。外面豔陽高照,短暫停留就會把人曬傷,江落從一片蟬鳴中義無反顧地穿過,四十分鐘以後,到達了會合地點。林露行已經來了,面前放着一杯加冰塊的藍色汽水。

“喝什麽?”林露行笑盈盈地問,把菜單拿給她。江落注意到她去做了美甲,血紅的指甲上繪着黑色的羽毛。她今天穿白色條紋襯衫,黑色闊腿褲,林露行完全像個成熟的女性了。不過,她的心情看起來很好,這是一件好事,過來的路上,江落無數遍在心裏預演了安慰失聲痛哭的林露行的場景,她并不擅長安慰人,所以又緊張又恐懼。林露行現在的樣子讓她放下心來。

在她看菜單的時候,林露行從包裏拿出一份熏着濃郁的香氣的金紅色卡紙,放在她面前。

“我要結婚了。江落。”林露行說:“你一定要來,希望你能祝福我。”

江落一開始并沒有相信聽到的這句話,她幹脆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直到她抓起那張賀卡一樣質地厚重的東西,打開有雙喜字镂花的封面,看見裏面金粉鑲邊、印着游龍舞鳳的暗花地紅白相間的紙張,才信了一兩分。這一兩分足以使她錯愕,上面的人名、地名、酒店名,加粗的字體,百年好合的套話,刺目猶如刀劍戈戟,無一不鋒利尖銳,無一不見血封喉,立即将她萬箭穿心。

“祝願什麽?什麽祝願?”江落用顫抖的雙手捧着請帖,似乎捧着可怕的毒物,她嚷嚷道:“這是真的嗎?林露行?怎麽這麽快?你才多大,瘋了嗎?你不讀書了?你家裏人難道同意?”

“……你這是怎麽啦?今天就是我二十歲生日呀!我到了法定的結婚年齡了!”林露行頓時不太高興了,用疏離的、疑懼的眼光瞧着她,小聲說:“上大學又不一定要未婚。我家裏也同意我早點結婚,而且我沒考上好大學,他們巴不得我趕緊出嫁。他家裏——就是我男朋友家裏,條件很好,可以幫扶我們一把。我們上個星期就定下來了。”

“你明明知道。”江落沒把她的話聽進去一個字,反複地強調道:“你明明知道,結了婚是不可能繼續學習的,你不會再有空閑,也不會再有時間了,你又不是山裏來的孩子,有十八個弟弟等着撫養。你再想想吧,這太倉促了,林露行,你何苦……”

“是的。”林露行猛地截斷了她的話,她強硬地說道:“是的,江落,你說得對。”

“但我受不了,你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麽日子。我太苦了,我捱不下去,再叫我複讀一年,我一定會瘋的。我一直以為我什麽都有,我應該什麽都有,我很優秀,任何東西都是手到擒來,我太驕傲,我現在已經知道我的錯了。我沒有書讀,家裏又因為我考得很差,說我毫無前途,只能靠出嫁換錢,沒有,我什麽也沒有。我考完試就知道我考不上,我每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明白為什麽會活成這樣,我看着我的臉、我的畫,這都很好,我不能接受居然是這種結局。”

林露行停了下來,努力忍住哭聲,捂住臉,自暴自棄地笑了一笑:“這時候,男朋友向我求婚了,他家裏不同意,可他每天都在争取,他媽媽罵我是□□、騷貨,他為這扇了他媽一個耳光。多少人都做不出這一件事。他是獨生子,家裏非常嬌寵他,最終同意了我們的婚事。他媽媽也原諒了我。上個星期一出分數,我們就開始準備婚禮。他馬上大四,要去日本交換,然後留在日本讀研,過幾個月就要出國。他家裏出錢讓我跟着一起去,先去上語言學校,然後考試、讀書。我和他結婚不是發瘋,我能得到好處,我要出國了,江落。”

“原來如此。”江落斜睨着她:“你是為了能出國讀書才結婚的,是不是?”

“不是。”林露行殘忍地說,她看向別處,臉上浮起一點紅暈:“主要的原因是我愛他,我願意嫁給一個……能夠從絕望裏拯救我的人。”

江落的最後一點僥幸終于也破裂了,而且,有一種神秘的直覺,或者說是一廂情願之人的自負,使她能夠肯定林露行是故意這麽說的,林露行其實并不絕望,她這種人沒什麽可絕望的,她只會讓別人絕望。她很知道怎麽做能讓江落絕望。江落忍受不了她的這種殘忍,她被傷害得太深了,自從她意識到她對林露行那種扭曲的感情,她就無時不刻處于煎熬和痛苦之中。她為了發洩這股怒火,握住請柬的兩端,從那大紅囍字中間用力一撕,發出響亮的聲音,她将殘片對折,又一撕,硬是把那結實的卡紙撕成一條一條,扔在桌上。

“你這是幹什麽!”林露行反應過來,傷心地輕呼。

江落不說話,直勾勾地瞪着她,她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唯一能确信的是,她其實從來沒有從林露行的羅網中掙脫出來,幾個月的平靜日子是虛僞的,傷口的痊愈是虛僞的,她的內心正在發爛流膿,被蛆蟲啃噬,而她本人簡直是具行屍走肉,處于魔女林露行的掌控內,永遠也不可能掙脫。她的自制力崩潰了,現在是江落最勇敢的、最接近袒露內心的時刻,狂熱的感情淹沒了她自己,很快也會淹沒林露行。如果再多看林露行一會,多在這家咖啡廳待上一刻鐘,江落就要重蹈藝術節那天的覆轍,比藝術節時更甚,她會表白的,她忍受不了煎熬,會清楚地告訴林露行這段日子她經受的一切。她在林露行面前成為赤子,順從地獻上自己的弱點,因那弱點正是對方。

她終于沒有徹底毀滅。過了十秒,過了半分鐘,她發出噗嗤一聲,接着響起的一長串怪異的笑聲打破了凝滞的氣氛,江落又一次怪笑起來。當她不知道怎麽做的時候,她往往用笑來掩飾。她笑得非常沙啞,聲音幾乎有點瘆人。她大笑着,說:“對不起,林露行,原諒我,我祝福你!”

江落停下了笑,聳一聳肩,做出輕佻無賴的模樣,舔着幹枯的嘴唇:“不過嘛,你明明應該知道的,我沒錢随份子,我不能去。你不該送給我這張請柬!我不要!”

危機消失了,事情以這樣一種驚險的方式化險為夷。林露行露出了輕松而失落的表情,她一笑,從身旁的椅子上拿過黑色皮包,從裏面掏出一個樸素的錢夾。

“我沒指望你能給我貢獻份子錢。”林露行數着錢,責備道。“不過不包紅包也不好。”她自言自語,數了十張一百塊。粉紅色的鈔票一張一張在她手指間翻動,鮮豔、肮髒、充滿罪惡的貨幣穿梭于林露行雪白的指間,劃過她漂亮的指甲。錢很可惡,那指甲也很可惡,江落愣愣地看着,這是她對江落的最後一場侮辱。

“拿着吧,記得來,進場不用請柬,我會特地等你的。”

江落接過了錢,心情平靜了不少。她想趕快從咖啡廳出去,不過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得弄清楚。她把錢裝進随身的小包裏,問道:“是我們上次見面,跟你一起的那個男的嗎?”

“哪次?”林露行疑惑了幾秒,想了起來:“哦,對,是他。”她點點頭:“我們是今年認識的。”

江落也點了點頭,沒有和林露行告別。本能驅使她走出了咖啡廳。等她回過神,她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公交車炙熱的尾氣噴在她臉上,她的頭發貼在脖頸兩側,渾身汗得透濕,仿佛被大雨澆過。江落這才發現自己在咖啡廳什麽也沒喝,她很餓,又很渴,随便走進一家餐廳,胡亂點了一些菜,大吃了一餐,沒嘗出任何味道,卻用了一百多塊。當天下午,她動身去了火車站,天意使然,她的身份證在身上,可以随時離開這座城市,去任何地方,她用林露行給她的錢買了火車票,要到什麽地方根本不重要,江落從滾動着車次的大屏幕上随意選擇了一個地名,只是因為念起來好聽。那是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候車時和上車後,江落每過幾個小時就要把車票拿出來看一次,不然就會立刻忘記目的地。

這不是一次讓人滿意的旅游,然而是一場适得其所的流放。火車是綠皮慢車,極其吵鬧,售貨員不住地在過道穿梭着,推銷昂貴又拙劣的商品。空調開得很低,晚上能把人凍醒,很多人脫了鞋子和襪子,把瓜子殼橘子皮扔了一地。每個人都在說話,他們或者坐是這趟車回家,或者成群結伴游山玩水,沒有一個人像江落這樣,是被流放的。江落獨自坐着,瞧着窗外,土地從她腳下流過,她和一座座城市相遇又告別。這趟列車運行了二十多個小時,期間江落不起來活動,不和人搭話,她聽着環繞在耳邊的喧鬧,巨大的世界清晰地提醒着她的孤獨,她遭到了遺棄,她在這裏既無愛人,亦無親人。

下車以後她哪也沒去,畢竟是一個陌生的城市,江落對這裏沒有半分了解。她坐着公交車在城裏逛了一圈,從這個路線換到那個路線,最終找到了一家價格便宜,環境還算幹淨的招待所。江落完全沒有考慮安全問題,她訂了三天的房,之後拿到鑰匙就進屋躺下了。她就這麽躺了三天,一點兒也不覺得餓,有困意她就睡覺,沒有困意就把床前的電視打開,看各種各樣的電視劇打發時間,空調始終嗡嗡嗡的響着,老舊的電視裏放映着在不同時空上演的愛恨情仇,和她無關,無論什麽事情都和她無關,每個人都是被人愛着的,只有她不是。到了第三天,江落起身去樓下大堂準備再訂兩天的房,結果一頭倒在了門口的地毯上,好在地毯很厚,她雖然疼,卻沒受傷。她爬起來,知道如果再不吃東西就會沒命,于是給自己叫了外賣。以後她又躺了四天,每天定時叫外賣,以免自己餓死。她的錢快不夠用了,江落根本沒有注意到,對于往後該怎麽樣,她絲毫沒有想法,她甚至認為自己的人生至此結束了,徹底完蛋了,她在等着自己斷氣。她當然沒斷氣,第五天的深夜,她在睡夢中被電話吵醒,顯示屏上亮起一串數字,是林露行的電話,她會背。江落迷迷糊糊地接了起來。

“你上哪兒去了?”林露行的聲音冰冷、充滿哀怨,如午夜的幽靈:“快把我結婚的禮金還我。”

江落聽她說完,一言不發地摁了挂斷鍵,之後關機。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幾次,重新進入了夢鄉。

第七天清晨,雪白的窗簾上浮現出晨光的時候,江落被一陣鑰匙開門的聲音驚醒,她恍惚地睜開眼睛,看見房間的門被人打開了,明亮刺眼的陽光由門縫外照進來,那窄窄的一線光明,擴張為耀目的一片,整個房間都沉浸在美麗的朝陽之中。随後吹來了清新的風,林露行從門外款款走進這間鬥室,好奇地環顧江落生存的房間。

“醒醒。”她站住,望着床上,不好意思地說:“我來找你……讨債了。”

江落猛地坐起身,以為自己身處夢境,她這幾天确實做了不少噩夢,如今才得到補償。江落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襯衫,而且被她睡得皺不拉幾,頭發全亂了,大概還很油膩。她的形容極其憔悴,她為這幅憔悴的模樣被人目睹而難堪。林露行在床邊坐下,好整以暇地對她微笑。

“我說是你的朋友,來這裏找你的,告訴了前臺你的名字,又說了你的身份證號和手機號,他們就替我開門,讓我上來了。”她笑着說:“小地方的招待所安全意識好差呀。”

“我遲早舉報他們。”江落嘟哝着,用垂死的眼神看她:“你是來……找我的?”

“其實是……”林露行猶豫地說:“其實是我們蜜月旅行,經過這個地方。杜娜莎查到你在這裏,拜托我過來找你。”她連忙補了一句:“杜娜莎找你很多天了。”

“哦對,你要結婚了。”江落的目光頓時黯淡下來:“婚禮已經辦了麽?什麽時候?”

“還沒辦,你把請柬撕了,所以不知道日期,我也忘記告訴你了。”林露行憐憫地注視着她:“他——就是說我的未婚夫,還有幾個月才滿二十二歲,不能領證,所以我們趁着暑假,先蜜月旅行再舉行婚禮。婚禮在九月十九號,上午十點,地址我一會發給你,那天是他生日。”

“蜜月旅行。還有生日。”江落幹笑,搖晃着腦袋。“不必了。”她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我那天有課。我看了大學的課表。恐怕我還是不能去你的婚禮,實在不好意思。”

“你到底是怎麽了?就不能和我說說嗎?”林露行按住江落的手,關切地端詳着她的臉色:“你真的很不對勁,為什麽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也不和我聯系?”

“沒事。我沒事。”江落不耐煩地別過了臉,她麻木地重複着這句咒語一樣的話,那是精神失常者的盾牌,用來搪塞禮貌性的關心,拒絕所有人的幫助,把自己隔絕在衆人之外。片刻的靜默過後,她還是按捺不住,用餘光貪婪地瞧了瞧近在咫尺的林露行的面孔。林露行為何總是在她快要斷絕念想的時候給她希望呢?她想,林露行真是這樣的惡魔嗎?然而她就要結婚了,這是鐵證。這張臉,這只手,江落曾戀慕過的每一寸皮膚,已經全部是屬于別人的東西,她只能這樣看一看。即使連這般心懷鬼胎的注視,也可能會被判定為不可饒恕的罪過。

“我這些天,在想我們高中時候。”江落嘆息地說:“林露行,你記不記得?那就是幾個月以前的事,還是那麽近,那麽近的時候,回想起來,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卻再也回不去了。咱們都長大了,你都要結婚了,時間過得好快。”

“我記得,我全部記得。”林露行哄小孩似地低語,她朝江落伸出手,張開手掌,掌心朝上:“不過,我更記得我來這裏的目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請你把我的禮金錢還我。”

“怎麽辦呢?”江落重新倒回床上,雙手枕在腦後,對着天花板笑了笑:“錢都被我花完了。”

她打定主意賴賬,至少可以保留最後一份尊嚴。錢她過後再還給林露行也無妨,江落只想讓林露行明白,她絕不會按照林露行的安排繼續乖乖地表演下去。然而,她以為自己得到勝利的同時,倏忽感到一片陰影自上投落,那是林露行俯下了身,向她靠近。江落一輩子也忘不了林露行的呼吸飄拂在她的皮膚上,她渾身緊繃起來的感覺,林露行的嘴唇差點就要觸碰到她的臉。她看不見天花板,看不見光線,她的眼睛裏只有林露行的倒影,她的瞳孔被這個人侵占了。

“給我當伴娘吧,作為補償。”林露行在她耳邊悄悄地說,握緊了她的手,兩人的手都十分潮濕。

江落聽見自己失去神智地說了聲:“好。”

林露行在當天下午離開了。江落買了當天晚上的火車票,她不明白這算不算是被拯救了,她走出火車站的一瞬間,便被人一把抱住,杜娜莎已經在火車站外面的廣場上等候多時。

“江落!我多擔心你啊,我到處找你,我去了你家,拼命敲門。我去了五次,沒有人應我。”杜娜莎哭喊着,發狂地說:“你的爸爸,你的媽媽,為什麽都不在,都不在啊!”

“是的,杜娜莎。”江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筆直地站着,被她摟在懷裏,面無表情地回答:“你已經看見了,事情就是這樣。我的爸爸我說過,丢下我們走了,我的媽媽一下班就跑到外面去快活,她也不樂意看見我,她怕我去找她,連電話也不肯告訴我。從五歲起,她就經常把我鎖在家裏一整天,我有一次差點餓死,因為她忘了在家裏放錢。”

“沒有人在乎我,沒有人愛我,我曾經試着去讨好一個人,以為可以改變這樣的命運,我盡了全力,可是還是一樣,她反而嘲笑我,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傷害我的機會。杜娜莎,既然沒有人在乎我,那我到哪裏去又有什麽區別呢?我不想上學了,不想讀書了,我現在什麽也不想幹,我想休息一會,我還是會上學的,你放心吧。我還要去林露行的婚禮。不要為了我做這些沒用的事,一個不被人在乎的人,她不管怎麽樣都是無所謂的。只要她沒死,大家就可以心安理得。如果她死了,那倒更好,人們在品嘗她的不幸的時候,心裏又會升起一絲僥幸的念頭,心想:還好我不是這樣的,我比她強。”

杜娜莎露出意外的表情,實際上,連江落自己都很意外,她居然不加思考地說了這麽一大段話,不知何時,她也可以發出這麽多厭世的牢騷了。杜娜莎認真地看了看她,把她抱得更緊,她把嬌小的臉龐貼在江落的肩膀處,用仇恨的聲音,發着抖道:“為什麽說這些話?你不該說的。這證明你已經完全把我忘了,你總是忘了有關我的事。你不是不幸的人,因為我在乎你,而且一直在乎你。江落,你明白嗎?你能知道我的意思嗎?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被錄取了。我的志願和你填了一個學校。”

江落這才發現杜娜莎的臉上滿是眼淚,不知何時,這位好強的少女已然哭得眼眶紅腫。她抹了抹眼睛,啜泣道:“我真的很害怕!你會就這樣消失了,我害怕。”

江落恍然大悟。她想起當初詢問杜娜莎的高考志願,杜娜莎總是閃爍其詞,填志願的那天也沒有讓她看。反而倒是她,早早地把自己的志願告訴了杜娜莎,毫無防備。現在想來命運就是這樣,其實江落早就知道了結局,她只是不願承認身邊還有杜娜莎而已,她喜歡的是林露行。但她應該明白,全都是注定的,她的救贖在這裏,不在別處,去別處尋覓注定會遭到失敗,遍體鱗傷,這是對于她癡心妄想的懲罰。江落低頭看了看杜娜莎,杜娜莎也看着她,杜娜莎踮起腳尖,雙手扶住江落的雙肩,眼神異常真摯誠懇。

“我明白了。”江落點點頭,緩緩地回答:“請允許我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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