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鹽本來已經夠到了終端,聽他這麽一說,終端“咣當”一聲砸到了地板上。

火氣直接就沖上了頭,席來他媽的這是有什麽毛病?

“席團長,我要一個解釋合理吧?”

席來非常感謝他沒有直接動手揍人,正要滅火,樓下門鈴響了。

“埃羅?”

點頭。

“來送骨灰?”

點頭。

白鹽翻了個白眼翻身下床,他幾把扯掉身上的襯衫,随手拾起昨晚席來用過的浴巾裹上。

席來剛想張口說浴巾自己用過了,就看白部長回頭,手指隔空沖着自己的方向狠狠點了點,他趕緊乖乖抿嘴。

埃羅畢竟見過大風浪,手裏捧着偷挖出來的別人爸爸的骨灰,臉上還敢帶笑:“白部長在家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操勞一夜衣冠不整來開門的白鹽,笑容更深了,“昨晚過得不錯?”

白鹽接過罐子放在玄關櫃上,“這麽好奇要不去床上看看?”

白鹽雖然平時戴着細邊眼鏡假扮文人,說到底是從軍校打出來的人。他單手撐着門框,無形中像一只擴大體積在示威的猛獸。

埃羅想了半秒,語氣都沒變:“席來讓我挖的,他指揮的,坐标也是他給的。”

“沒事,別怕。”白鹽溫柔似水回,“賬都記在席來身上。”

埃羅和昨晚的陳歡一樣,扭頭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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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氣的說法早就不流行了,白鹽捧着父親的骨灰罐回了卧室。

人類壽命延長,大家死後恨不得立馬化得幹幹淨淨。他爸在這方面頗為傳統,摒棄了當年盛行的碳化死亡,遺囑裏附贈了一個骨灰罐。

他正琢磨這罐子樸實無華背後隐藏的真相,浴室傳來動靜,席來洗完澡要出來了。

白鹽牙根又有些發酸,席來到底什麽毛病,正常人指使手下挖了別人父親的骨灰會急着去洗澡?

也不是,他及時糾正自己的思路,哪個正常人會打骨灰的主意?

沒有任何不敬,他父親活着的時候除了富裕再沒有明顯突出的優點,死後的骨灰也不會比其他人重那麽一斤半兩。

席來新婚之夜還惦記着這事兒,他都沒有餘力生氣,只覺得滿腦門問號。

家政機器人已經打掃過卧室,白鹽坐在床邊思考自己的運氣到底差到了什麽地步。

席來看他發呆,将頭上的水珠甩了他一臉。

無窮差吧……白鹽抹走臉上的水痕:“你不是洗過澡了?”

“我幹了虧心事就喜歡洗澡。”席來坐進窗臺邊的矮椅上,整個人活生生矮了一半,“只有這樣才能洗去我心上的負罪感。”

“那我建議你不要洗,別人負罪感留在心裏,你一有負罪感就趕緊洗掉……”白鹽将骨灰罐拍進他手裏,“你負罪感要有殘餘,勞煩抱着我爹的骨灰給他老人家說說為什麽。”

“叔叔啊……”席來說演就演,“我想您認識我的老師,他叫吳譽,看名字就像個欠債不還的老賴。他聰明,您有錢,三十多年前你們合作開發了海棠,他是第一個受益人,也是海棠曝光之後的第一個受害人。十幾年前他受襲失蹤,只給我留下了一個模糊的坐标,理論上我應該先在聯盟範圍內查找坐标,不巧,那年我畢業被分配進了獨立軍,正好那當口獨立軍反叛……”

他擡起頭看白鹽:“我等了十幾年,沒有把握前不敢輕舉妄動,打擾了您休息我很抱歉,但我不能再等了,希望您能原諒。”

白鹽表情松動了些。

但席來下一秒又笑得眼睛彎彎,活像一個小時前通報自己挖骨灰事跡一樣,語速飛快地說:“您還不知道吧,我和您兒子結婚了,以後是一家人,爸爸就原諒我吧。”

白鹽想立刻跪下向他爸道歉,自己鬼迷心竅,可能是對黑發有執念,一時失察娶了這麽一個鬧心玩意兒。

“白部長,您還滿意我的解釋嗎?”

席來捧着骨灰罐不松手,頗有只要白鹽不點頭滿意他就演夠三百場不重樣的氣勢。

白鹽揮揮手,他幾乎要被席來的大無畏作死精神折服了,也不知道獨立軍衆人面對這樣一位領導,平時生活苦不苦。

他語調平平說:“我知道你要找什麽。”

連日來微妙的信息不對等的狀态讓白鹽很被動,眼下他突然有農奴翻身做主人的快感,他勾勾手指示意席來湊過來一點。

席團長連人帶矮椅蹭着地毯挪近一米。

“除非你的老師和你一樣腦子有問題,不然他肯定不是指使你抱一罐骨灰回來。”白鹽毫不客氣道,“原本的墓碑是中空的,我發現之後換了墓碑。”

“吳譽腦子有病吧……”席來出離憤怒,“你以為抱骨灰我願意?你不覺得吳譽更過分?這聽你說,他是想讓我偷墓碑?”

白鹽捧起他爸的骨灰罐,将上邊刻着的名字對準席來:“快,再給爸爸道次歉,這是爸爸的主意。”

席來意識到自己雖然不着調,但多半是閑的沒事幹逗人玩兒,吳譽和白老先生才是把這當事業。

白鹽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他換了一個稍微正式點的坐姿,低頭看到自己身上像裹鹹菜一樣纏着的浴巾,又迅速放棄了做人的想法放松下來,“墓碑中間是很多實驗室的地址,應該是他們當年研究海棠的地方。”

席來有點詫異:“很多個?”

白鹽點頭:“大概有十幾個,這幾年基本都爆破了,只剩下一個還在危險封存期。”

兩位大人的威信名存實亡,席來毫無敬意:“我的乖乖,他們做什麽實驗了?這前前後後起碼二十多年,危險封存期還沒過?”

白鹽澄清:“好像不是他們幹的,我查了一下,那個實驗室還有過一個人體突破的實驗,那之後才封存的。”

“那吳譽的意思是要我去實驗室了。”席來撇撇嘴,“你說人體什麽實驗來着?”

白鹽放棄和他計較:“大變活人實驗。”

席來往前欠了欠身,其他人這麽做是為了看得低點以示親近,但他本來坐得就夠低了,看白鹽得把後脖子和後背貼一塊,動作有點違和但不影響講話:“不管什麽龍潭虎穴我得去闖一闖,我是為了吳譽,白部長是為了什麽?”

白鹽的手指敲了敲面對着席來的罐子上的名字,露出個惡劣到極點的微笑:“忘了介紹,裏邊這人大概是白李鬼,真正的白意城先生可能變成蝴蝶飛走了。你找你的老師,我尋我的父親,合理吧?”

席來牙疼,他剛才的一聲聲爸爸叫得多甜,現在牙根就有多疼。

“不好意思哦。”白鹽随手将骨灰罐丢回他懷裏,“我哪知道席團長有這種熱情的習慣,都來不及提醒你。”

席來被從縫隙漏出來的骨灰包圍了,他面無表情地揮散灰白色粉末:“白部長趕緊去洗個澡吧,骨灰都蓋不住您身上的那股味兒。”

雖然這是婚後的第一天,但白鹽仿佛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愉快心情,他在自己收藏眼鏡的抽屜精挑細選,最後取了副黑色的金屬框眼鏡扣上鼻梁。

白部長看起來像個和氣人,但旁人看他總能咂摸出點矜貴的意思。

今天就不同了,新婚的白部長從內自外散發出逼人的喜氣,平時一雙眼睛藏在鏡片後頭笑起來弧度都不變的,現在卻散發出十足的光彩,看得陳歡又想娶一位溫柔善良不捉弄人的Omega立地退休。

陳歡語帶羨慕:“部長今天高興?”

白鹽感覺自己今日的情緒外放濃度已經達标,他迅速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五官迅速回歸到平日一絲不茍的狀态。

坊間有人說白部長的臉是聯盟最标準的美男像,眉眼俱佳,鼻梁端正,笑時嘴唇變薄嘴角彎彎,不笑時下方也盛着一小窩陰影,不用打光已然是棱角分明。

換句話說,就算政敵想攻擊他的長相,也只敢說白部長的臉像雕像,不近人情,一看就不能很好地為人民服務。

雕像美男白部長本來就是情報頭子,且是個評價不高的情報頭子。他新婚第一天就上班壓根不是為了自己的業務形象,只是前幾天借着準備婚禮光明正大偷懶,積攢了一摞不得不簽字的報告,眼下正在拼命趕工。

他一邊拿着刻了“同意,白鹽”字樣的印章咣咣一通蓋,另一邊暴露本意:“陳歡,你幫我打個報告上去,休婚假。”

考慮到席來老師留下線索的那間實驗室确實是不知深淺,他想了片刻又說:“你也請個假吧,全勤獎我私下給你補貼。”

陳歡蠢蠢欲動又欲蓋彌彰地問:“你們度蜜月我去不合适吧?”

“去個實驗室,萬一受傷了帶着你方便點。”

陳歡正色道:“我可是您的心腹,您不在,我得替您坐鎮八部。這次就算了,下次吧。”

直到飛行器已經陷入蔥蔥郁郁的深山老林懷抱,陳歡依舊拽着扶手做最後掙紮。

飛行器裏都是“老”熟人,他的部長白鹽,他的部長夫人席來,他的部長夫人看起來就很能打的副官埃羅,以及他,一位白嫩的、學文出身、雖說是醫生但從沒出過外勤的可憐仔。

陳歡凄凄慘慘做自我陳述:“我在外邊接應你們吧,現在醫療這麽發達,急救機器人比我有素質多了,我膽子又小,進去就吱哇亂叫,多影響探險氛圍……”他汪着兩框淚水看向席來,“部長夫人……”

白鹽冷眼旁觀,悄悄湊到席來耳邊嘀咕:“扮豬吃老虎呢,不用管。”

席好人飽含同情,在陳歡滿是期望的眼神裏說:“樂樂我也想幫你,但我們家A主外O主內,在外邊我都聽白部長的。”

埃羅想把這幾個人都丢下去,他怎麽不知道,自家團長結婚幾天,不僅有了老公,還有了樂樂這麽大的崽。

好在實驗室本體很快出現在了監測屏幕上,埃羅放大圖片,揚聲道:“我們到了。”

實驗室藏在山體之中,從原始設計圖來看只有一個進出口,而唯一的進出口因為太久無人造訪,已經被暗綠色的植被蓋住了本來的顏色。

天色将晚,從他們的視線看去,活像是山體變成了擁有深淵巨口的怪物,風吹過樹林發出的響聲也像是怪物的呼吸聲。

席來有時能聽到海棠在自己體內作用時的聲音,理論上這個聲音是不存在的,但他就是能聽到,甚至能感受到海棠呼吸時觸到自己體內的鼻息。

方才還在打趣的他沉靜下來。

在山林的呼吸聲裏,靜物變成了動物,動物又成了靜物。

作者有話說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篇文是王八蛋Ax王八蛋O!

開始探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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