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地點你定,我請你吃飯。”陳織夏說。
“行。”祁降說,“那就學校門口那家小吃店吧。”
懷遠藝術大學位于懷遠最繁華的地帶,周圍商場超市各種店面應有盡有,在學校對面,隔了一條街的地方,有一家小吃店生意非常好,她上學的時候經常去那家店裏吃東西。
只是畢業後,她就離開了懷遠,再沒光顧過那家店。
“好,那明天晚上可以嗎?”
“可以。”
回到房間裏,陳織夏熬夜修了一晚上圖,睡前定好鬧鐘,然後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窗外天邊已經染上落日餘晖,天色昏暗。
走到樓下大廳,她沒有在民宿前臺看見祁降,于是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對面先是傳來嘈雜的聲音,繼而伴随着祁降的聲音:“陳織夏?”
“是我。”
過了幾秒鐘,雜亂的聲音慢慢停止,他的聲音逐漸清晰:“我還有點事,要不你先等我一會兒?”
陳織夏說:“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
祁降:“就在藝術街上,‘齊福水果店’。”
齊福水果店店門口,老板齊大爺站在門口,對梯子上面的人說:“慢點,對對對,就是那兒,那根支撐的鋼絲……”
陳織夏到的時候,看見祁降站在梯子上,他穿着上次在民宿吧臺穿的那件黑色無袖上衣,下身穿着牛仔褲,因為一直舉着胳膊,雙臂肌肉線條舒展,衣服下擺處露出了黑色皮帶和一點蜜色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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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傍晚,溫熱的氣溫,祁降的皮膚上出現一層薄薄的汗水,若隐若現的泛着水光。
性感又充滿野性。
有那麽一瞬間,陳織夏會想自己當初喜歡上祁降,是不是有被美色吸引的成分。
她沒有上前打招呼打擾他們,一直站在原地安靜乖巧的等着,直到齊大爺發現她。
見她一直盯着祁降看,眼神都不帶動的,齊大爺看了看她,又擡頭看了看梯子上的祁降,心中了然,說:“別修了,快下來吧,有人找你。”
本來也快修完了,祁降又在上面待了一會,做完最後的收尾工作,收好工具,下了梯子。
“沒事了。”他把工具交給齊大爺:“注意防護,要定期檢查。”
齊大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悄悄跟他說:“以我的經驗,我看一眼就知道,是來找你的,一直站着不說話,估計是等的時間太長,生氣了。”
“嗯,謝謝您的經驗。”祁降笑了笑,套上外套,朝陳織夏走去。
“不好意思啊。”祁降扭頭看了一眼收拾東西的祁大爺:“臨時有個活兒。”
說完頓了頓又問了一句:“你沒生氣吧。”
陳織夏和他一起并肩往前走:“沒事,現在時間還早。”
祁降清了清嗓子,沒有說話。
說着還早,其實天色已經微微昏暗了。
陳織夏打算叫個車,被祁降攔住,“浪費錢,我車就在這兒停着。”
他指了個方向,陳織夏順着看過去,是上次的那輛破面包車。
她沒有任何異議,畢竟他現在生活條件跟以前不一樣了,能省則省。
祁降開車很穩,很快到達目的地。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場景,陳織夏突然有點近鄉情怯的感覺。懷遠什麽都變了,就這裏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樣,人群擁擠,來來往往的基本上都是對面的學生們。
走進以前最常去的那家麻辣燙,店裏牆面又刷新了一番,以前那滿是油漬的海綿板小桌子也換成了新的實木桌子。牆上貼着的菜品也增加了許多,但價格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樣。
這會正是飯點,小店裏人很多,倆人站着等了一會,才等到兩個空位。
店裏的空間很小,擺放了好幾張桌子,導致空出來的過道比較小。陳織夏走在祁降前面,迎面走過來一個女服務員,端着一大碗冒着熱氣的麻辣燙。
擦身而過的瞬間,女服務員腳下被絆了一下,手上不穩,滾燙的湯汁灑出來一些。
陳織夏下意識想躲開,卻沒有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就在她以為湯汁要灑到自己胸口的時候,腰間被一只手臂環住,輕輕往後一收,她跟着往後移動了小半步,後背抵上祁降的胸口。
周圍彌漫着熱蒸汽,走動的客人在一瞬間靜止,紛亂的人聲在一瞬間靜音。
心跳也在一瞬間加快。
他的胸口,堅硬,溫熱。
隔着布料,她隐隐感受到祁降心髒跳動的聲音。
湯汁灑在陳織夏腳邊,女服務員緩過來神,連忙道歉。
祁降單手插兜,另一只手環着陳織夏的腰,帶着她微微側身,示意服務員先走。
陳織夏臉有些發燙,低頭往前走,祁降又在身後叫她:“擡頭,看路。”
“哦……”
以前都是她坐在他背後偷偷看他吃飯,現在兩個人面對面坐着,一頓飯吃下來,陳織夏還有些不自然。
吃完飯,祁降開車送陳織夏回民宿。
結果坐上車的時候,祁降發現車子啓動不了,他下車打開發動機罩檢查。
陳織夏站在一旁默默無言。
等祁降徹底檢查完,他對陳織夏說:“這車壞的有點嚴重,噫嘩現在沒辦法修。”
“那怎麽辦?”陳織夏說。
祁降拍了拍手上的灰,“只能明天找人來拖車了。”
“那我去叫個車吧。”
“這裏人多,估計不好打車。”祁降說,“坐公交車,下車後再步行一段距離就可以到藝術街了。”
藝術街附近有個公交站臺,是這兩年新建的,陳織夏之前在藝術街附近采風的時候遇到過。
“走吧,刷我的卡。”祁降邊說邊掏出一個公交卡,語氣有些得意,“一個人八毛錢。”
陳織夏:“那你還……”
祁降:“?”
陳織夏:“挺有錢的。”
祁降:“……”
夏日的夜晚不冷不熱,微風吹來,撫平白天積攢的一身躁意。
現在過了吃飯的點,兩人并肩走在路上,身邊時不時走過飯後消食散步的路人。
陳織夏腦子裏還在想着祁降那輛壞掉的面包車。
那輛面包車是肉眼可見的破,車身上很多處都掉了漆,還有很多無法修複的凹陷。
剛剛來吃飯的時候,他攔住陳織夏,嫌打車費貴,現在又為了一輛快要報廢的面包車檢查半天。
四處兼職打工,開着破舊的面包車,每天幫別人運貨。
她無法想象這些年祁降是怎麽生活的。
也無法想象,他是怎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微微側頭打量了他一眼,陳織夏開口問道:“祁降,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
祁降扭頭看着她淡淡的開口:“很多,民宿前臺,飯店服務員,給別人跑腿運貨。”
“為什麽?”陳織夏想說點什麽,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你為什麽……明明你……”
祁降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
陳織夏跟在他身邊,小聲開口:“我覺得你不應該過成現在這個樣子。”
祁降笑:“那我應該什麽樣?”
應該是一身微光,是才華橫溢,是獨一無二的,是看似悠哉游哉但做出的事和說出的話都很有重量,都能激勵人心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隐于世俗生活中,理想抱負和滿身才華都被埋沒進雞毛蒜皮的生活裏。
陳織夏看了他半天,并沒有将這些話說出來。
她停下,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聲音不大不小,每一個字很清晰的進入到祁降耳朵裏:“是不是因為紀年的那件事。”
祁降腳步頓住,不再往前走。
他聲音有些啞,說:“不是。”
“周孔情思”民宿。
陳織夏走出浴室,擦着頭發,對電話那頭的林與玫說:“我今天和祁降出去吃飯了。”
林與玫敷着面膜吃着水果,悠閑開口:“嗯,然後呢?”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陳織夏喝了口水,“我問他是不是因為紀年的那件事。”
“什麽?”林與玫一聲大喊,驚得陳織夏趕緊把免提給關掉。
“你那麽激動幹什麽。”
林與玫揭掉面膜:“姑奶奶,你在他面前提起紀年,那不等于提起人家傷心事嗎。”
陳織夏喝水動作一頓:“我知道這樣說有點不好……”
林與玫問:“那他怎麽回答你的?”
陳織夏說:“他說不是。”
林與繼續說:“那他就沒有生氣嗎?”
陳織夏說:“沒有,他把我送回民宿後就回家了。”
林與玫:“不過你下次注意點,別随便亂說,不都說當初紀年……”
她話沒說完,就被陳織夏打斷:“紀年那件事跟祁降沒關系。”
“這麽多年,也就只有你信他了。”林與玫打趣道:“怎麽,不會還喜歡人家呢。”
陳織夏想起晚上在飯店吃飯,祁降攔腰護着她的那一下,臉上有些發燙:“我……我只是客觀陳述。”
“嘴硬,不跟你說了,睡覺了,你也早點睡。別再每天熬夜了,熬夜對皮膚傷害性很大。”林與玫勸她。
“嗯,晚安。”
挂掉電話,陳織夏嘆了口氣,走到桌邊,開始看圖。
不熬夜是不可能的,在晚上窩到房間裏處理圖片,周身萬籁俱靜,會讓她有一種私密感。在這樣的氛圍下,再配上咖啡,她能有更好的靈感。
過了一會兒,放在一旁的手機連着響了兩聲。
陳織夏打開,有兩條消息。
一條是林與玫的:
【明天周末,江聿懷在懷遠的酒吧開業,我們兩個去玩玩?】
【嗯,那明天見。】
另一條是方茹的:
【有個比賽挺适合你的,是南逸集團主辦的,要不要來參加練練手?】
【南逸?這個公司的業務還涉及這方面的?】
【大公司嘛,我們這種普通人是悟不出人家是怎麽想的。我就是覺得這個比賽挺适合你的,你可以試試。】
陳織夏點開方茹發來的鏈接。
這個比賽的主題叫“自由”,投稿作品沒有任何限制,只要想參賽,就可以往郵箱裏投稿。
陳織夏順着網頁往下翻,看了一會兒,覺得不錯,感覺可以試試。
她給方茹回了個消息:【行,那我這兩天準備一下。】
回複完消息,陳織夏走到窗邊。
窗外一片漆黑,她的房間窗戶外其實是一個小花園,白天的時候會有人拉着管子來澆水,水珠子挂在花瓣上,搖搖欲墜,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細小光芒,如夢如幻。
比起現在,大學時候的祁降,可是耀眼一般的存在。
他對人對事看着都很冷淡,有着禮貌的疏離感,勾唇一笑卻能讓很多女孩子心跳不止。
看似平淡卻又游刃有餘。
高考裸考進入國內最頂尖的藝術大學,彼時的他是藝術天才。性格樣貌學術樣樣優秀,年紀輕輕卻已經獲得了許多獎項,被同學羨慕,被老師稱贊未來一片光明。
對比現在的祁降,開着破舊面包車,每天跑各地兼職,落差感巨大。
陳織夏想不通,她想不通祁降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與此同時,樓下。
祁降靠在一棵樹上,渾身都被煙草氣息圍繞。右手垂在身邊,輕彈了一下煙,煙灰随之掉落。
樹影搖曳,靜的可以聽見“沙沙”聲。
樓上已經拉上了窗簾。
手機鈴聲響起,祁降接通。
祁降:“說。”
周文奕:“那個鄒磊,以前是個高中美術老師,最近剛被辭退。”
祁降:“嗯。”
周文奕:“他還和別人一起合夥經營着一家畫廊,只不過……”
祁降:“只不過什麽?”
周文奕:“這家畫廊好像有點問題,我手頭證據不足,不敢随意下定論。”
祁降:“那就繼續查吧,要是查到什麽,就當我們為民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