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榮安街是懷遠最多年輕人光顧的一條街道,整條街上基本上都是酒吧KTV。
夜幕降臨,是這條街道真正“活”起來的時候。
時間剛過晚上十點,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此刻這條街道比平時更熱鬧了一些。
因為街上新開了個酒吧,名叫“催眠”,門口支起了開業花束,裝修風格高級不說,老板還是個大帥哥。
陳織夏和林與玫到的時候,酒吧裏人已經快要滿了。
服務員過來帶着他們,找到了一個角落裏的座位。
“這也太偏了吧。”林與玫說,“我還怎麽看帥哥。”
“坐在這裏一樣可以看的。”服務員态度良好,伸開手掌示意不遠處的小舞臺,“我們這裏的臺子特意建高了幾米,就是為一些坐的比較偏的顧客服務的,不管坐在哪裏,您都能看到。”
林與玫伸頭看了看,确實視野還不錯,對一旁的陳織夏說:“江聿懷可以啊,這種小細節都照顧到了。”
陳織夏笑,把酒單還給服務員:“我要一杯檸檬水,謝謝。”
林與玫一臉嫌棄:“帶你來酒吧,你就只喝檸檬水?”
陳織夏說:“晚上還要回去看圖。”
空氣中彌漫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杯壁碰撞,剔透冰塊在酒水中起起伏伏。
這家酒吧的裝修風格看起來挺高大上的,房頂是挑高镂空的,上面還有個二樓。牆壁也是特殊材料所制作,在忽暗忽明的燈光的折射下,看起來紙醉金迷。
不一會兒的時間,林與玫已經兩杯酒下肚了,陳織夏提醒她:“你慢點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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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的酒量你還不放心嗎。”林與玫擺擺手,再次扭頭後看見了一個人,對陳織夏說,“哎,那是不是祁降啊?”
陳織夏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不遠處,祁降一身黑衣,快要與酒吧裏昏暗的環境融為一體。
他獨自一人,松松垮垮的坐在卡座上,神色懶散,點了根煙,有一搭沒一搭的抽着。
陳織夏想起來昨天晚上林與玫說的話。
——你在他面前提起紀年,那不就是等于提起人家的傷心事嗎。
昨天晚上她的确說錯了話,貿然提起紀年,确實不太禮貌。
她想了想,打算現在過去跟他道個歉。
陳織夏放下手中的檸檬水,跟林與玫打了個招呼,走向祁降。
走到半路,她停下了腳步。
一個穿着黑色齊臀緊身裙的女人,端着一杯酒,表情暧昧,扭着腰朝祁降走去。
他沒有什麽明顯的反應,眯着眼睛,看向女人的目光似乎含着笑意,勾人心魄。
黑裙女人毫不掩飾的緊挨着祁降坐下,把酒杯往他嘴邊送。
陳織夏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眼圈不受控制的發澀。
回到懷遠的那天晚上,和林與玫吃飯的時候聽到祁降一連幾年都沒有參加同學聚會,她一顆心仿佛被人緊緊揪住。
一向不怎麽喜歡參加這種過于熱鬧的聚會的她,在林與玫的話說完,她沒有任何猶豫,說自己也想要參加。沒有別的,她就想碰個巧合,看看這一次,祁降會不會去。
事實證明,她碰對了,祁降不僅去了,還幫了她,當衆幫她化解了困難。
或許是這幾天過于和祁降的接觸,讓她忘了,他已經不再是大學時候的祁降了。
他現在的生活,人際交往,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陳織夏站在原地,感受眼睛發澀,小腹處也傳來陣陣酸痛。
她慌忙逃走,像是打了敗仗一樣,跑到衛生間的隔間裏,才發現自己例假提前了。
包裏有備用的衛生巾,但是她的包在座位上,手機也在裏面,沒辦法給林與玫打電話,陳織夏只好草草清理了一下。
她從廁所隔間出來,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發絲,擦幹淨額頭上的細汗,呼出一口氣,讓自己看起來并沒有那麽慌亂。
從洗手間裏出來,陳織夏看見一個人。
他斜靠着牆,這次沒有抽煙,微微低着頭,眼睛盯着地面,劉海堪堪遮住眉眼。
陳織夏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确定他是否看到自己。
停了兩秒,他還沒有打招呼。
陳織夏睫毛微斂,收起所有情緒,低頭繼續往外走。
洗手間與外面仿佛是兩個世界,外面歌聲尖叫聲震耳欲聾,這裏一片安靜,時不時有外面的聲音傳進來。
陳織夏走出幾步遠。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男人寡淡的聲音,帶着一點點鼻音。
“陳織夏。”
還沒轉身,頭頂蓋過來一件黑色休閑外套,她鼻翼間全部都是清冽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煙草味。
拿下外套,祁降已經走到洗手間門口了,留下一句:“遮一下吧。”
幾乎是一秒鐘,陳織夏意識到。
她又返回廁所隔間,果不其然發現衣服被她弄髒了。
很倒黴的是,她今天穿的是一條淺藍色的闊腿牛仔褲。
沒辦法,她只好披上祁降的外套。
他比她高很多,寬大的外套披在身上,顯得陳織夏更嬌小,衣服下擺在大腿處,剛好能遮住。
林與玫不知道陳織夏是去找祁降,見他遠遠走來,還披了個陌生的外套,疑惑道:“這誰的外套?”
“祁降給的。”陳織夏找出包裏備用的衛生巾,“我衣服髒了,用他的外套遮一下。”
“你衣服弄髒了,剛好祁降就在身邊,然後他把外套給你了。”林與玫自顧自地分析,想到最後狀似恍然大悟,眼睛閃出光芒,捂着嘴巴,“你倆不會在這裏……”
陳織夏無語,知道是林與玫又亂想了:“是我例假提前了,所以才弄髒了衣服。”
“哦。”林與玫頓時洩了氣,又瞥見了桌子上的檸檬水,“呀,那你肚子難不難受啊?你這檸檬水是冰的啊。”
怪不得,她剛剛在廁所的時候肚子已經有點不舒服了。
“那你趕緊去衛生間整理。”林與玫說,“我去結賬,出去看看有沒有開着門的藥店,給你買點止疼藥,要不你晚上該疼了。”
兩人走出酒吧門口,恰好一輛黑色賓利開過來,停在門口。
林與玫看見車牌號,對陳織夏說:“江聿懷的車,走,不坐白不坐。”
她敲了敲副駕駛的車窗,對駕駛位上的人甜甜一笑:“江總不介意載我們一程吧。”
被叫“江總”的人還沒開口回答,林與玫已經打開車門坦然大方的坐了上去,仿佛這車是自己家的一樣,熱情的招呼還在站着的陳織夏:“趕緊上來啊。”
陳織夏:“……”
她透過副駕駛的窗戶,看向江聿懷,男人一身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一身上位者的氣質,說:“麻煩江總了。”
江聿懷微微颔首。
陳織夏打開後車門,卻站在原地,遲遲未上車。
後座上的男人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大咧咧的張開雙腿,無處安放的長腿快要将後座的位置占滿。
她不知道祁降也在車上。
有那麽一瞬間,陳織夏不想上這個車。
林與玫還在催促她,“夏啊,趕緊上車。”
“……”
坐上車,陳織夏雙腿緊緊并攏,盡量不不讓自己挨着祁降。
車內很安靜,江聿懷專注的開着車,林與玫閉眼歪着頭靠在座椅上睡覺。
陳織夏目光一直看向窗外,面色平靜。
快到藝術街的時候,陳織夏發現一個還開着的藥店,說:“江總,麻煩前面那個路口停一下。”
江聿懷看了一眼倒車鏡,男人坐在後座上,跟沒骨頭一樣,一動不動,他似是随口一問:“有事?”
“前面有個藥店,我買一些止疼藥。”陳織夏說,“順便我就在這裏下車吧,這裏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我走路就能到,只是林林還要麻煩江總送了。”
江聿懷點頭,沒再多問。
陳織夏下車去買藥,車子停在路邊,沒有繼續啓動。
車內依舊很安靜。
過了半響,江聿懷平視前方,開口:“不下去看看?”
祁降沒有回答。
“蓉姐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尾随哪個姑娘呢,追着人家到洗手間,搞半天原來是……”江聿懷看着陳織夏的背影,她身上披着祁降的外套,說,“不過你這姿色,要來當個陪酒的,應該能給我這酒吧帶來不少利潤。”
祁降“啧”了一聲,終于睜開眼皮子,眼神在倒車鏡裏和江聿懷對上:“我是正經人。”
祁降下了車,站在路邊,眼睛一直盯着藥店裏那道身影。
今天晚上酒吧開業,他就是來湊個熱鬧,沒想到陳織夏也在。
看見她慌亂跑進洗手間的時候,他快速禮貌拒絕了身邊的女人,跟着她一起進了洗手間。
出衛生間的時候,他看見她眼睛紅紅的,像是發生了什麽傷心事。
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懸浮在半空中一樣,随時都有可能落下。
自從她回到懷遠,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他看不得她傷心。
陳織夏從藥店裏出來,眉頭一直緊皺,小臉蒼白,額頭上滲出冷汗。
她捂着肚子坐到路邊的長椅上,想緩解一下。
痛感卻越來越強烈,汗水打濕睫毛,模糊陳她的視線。
像是痛出幻覺一樣,她聽見祁降在喊她的名字:“陳織夏。”
一擡頭才發現不是幻覺,祁降就坐在她身邊跟她說話。
他語氣聽起來有些急:“很疼嗎?要不要去醫院?”
陳織夏搖頭,發絲緊貼在臉龐。
祁降看她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攬着她站起來:“去醫院。”
陳織夏看着他的手,想起來剛剛在酒吧裏那個女人的手也是這樣摸上他的手,突然來了脾氣,她不情願的推開他:“我自己去。”
然而自己疼連路都走不穩,看起來搖搖欲墜,随時都有可能摔倒。
祁降不知道她這是突然生的哪門子氣,他給周文奕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接人,然後上前抱起陳織夏,往醫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