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懷遠市中心醫院。

陳織夏坐在輸液區,祁降走過來,手裏拿着各種單據,在她身邊坐下,看了一眼瓶子裏液體的餘量:“醫生說你輸完這一瓶就可以了。”

“謝謝你。”陳織縮在祁降的外套裏,睫毛上還挂着淚珠,看起來小小一只,聲音也很小,“麻煩你了,我一會兒就把醫藥費微信轉給你。”

“睡一會兒吧,我幫你看着。”

淩晨的醫院,此時輸液區并沒有多少人,四周很安靜,飄散着消毒水的氣味。

陳織夏搖搖頭,她不想睡,但沒過一會兒,困意來襲,眼皮子已經不聽話的合上了,她的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時不時的點着。

再次睜眼的時候,外面天快要亮了,手上的針也被拔掉了,陳織夏四處看了看,沒有找到祁降。

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手機在這時響起來,是葉清發來的視頻邀請。

“Hi~好久不見啊美女。”葉清的聲音聽起來就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活力。他看見陳織夏的身後走過去一個穿着病號服的病人,随即眉頭一擰,“你這是在醫院?”

“嗯,我現在醫院。”陳織夏用手機攝像頭掃了一下四周。

“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是不是又像上次一樣腳扭傷了?”葉清立馬問候了一連串。

“我沒事,小問題,一會就能走了。”陳織夏說。

“不行,我得過去看看你。”葉清不放心,擔憂地說,“你等着,我現在去訂機票。”

“又不是在北寧,我現在是在懷遠,不用……”她話沒說完,對方已經關了視頻。

陳織夏嘆氣,搖頭一笑,葉清一直都是這樣,做事情風風火火的。

祁降走過來時,就看到陳織夏盯着手機看,嘴角還有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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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對人犯錯誤時那種縱容又無奈的笑容。

他從來沒見過陳織夏這樣笑過,至少在他面前沒有。

走到她跟前,她也并沒有注意到他,還在低頭盯着手機屏幕看。他一手拎着醫生開的藥,一手插兜,語氣淡然:“走吧。”

“好的。”陳織夏擡頭看了他一眼,随意的回了一句,“稍等。”

說完也沒立馬起身,繼續低頭看着聊天界面上葉清發來的搞笑段子笑出聲。

陳織夏再次搖了搖頭,關掉手機,起身。

一擡頭,她就撞上祁降的眼睛。

男人眸色淡雅,就像他的性格一樣,有着雲淡風輕的随意,流露出漫不經心的慵懶,此刻看向她,有着探究。

陳織夏被他的眼神看的感覺莫名其妙,問:“怎麽了?”

“沒事。”祁降錯開眼神,“走吧。”

折騰了一晚上,但由于天快亮的時候小睡了一會兒,所以陳織夏現在并沒有很困。

回到房間,她簡單整理了一下,換了身衣服,準備吃藥的時候她想起來自己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點東西都沒吃。

空腹吃藥會傷胃,她以前在外面忙着采風,經常不按點吃飯,有一段時間,她經常因為胃病去醫院。

後來不忙了,才一點點的把胃給養的差不多。

她現在身體沒什麽大礙,在醫院輸過液以後,肚子已經不疼了。于是放下手裏的藥,打算去街上吃點東西順便出去拍點照片,然後再回來吃藥。

路過前臺的時候,他看到祁降坐在電腦前,想着他陪着自己在醫院熬了一晚上,應該也沒吃什麽,便上前問他:“我要出去吃點東西,一起嗎?”

祁降看了她一眼,态度有些冷淡:“不用。”

陳織夏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看出了他的不開心。

她想起來他們這些天的接觸,又想起來昨天晚上在酒吧裏的時候,他和另一個女人調笑暧昧。

陳織夏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樣的心情。

他是她年少時的心動,也是她放不下的遺憾。

可是五年沒見,彼此都已經成長了,彼此都不再了解彼此。

陳織夏不是一個喜歡給別人帶去麻煩的人,當初當着全校人的面表白,然後被他拒絕。

有人說祁降要求高,連她都拒絕。也有些人對祁降稱贊,說他清心寡欲,耐得住寂寞與誘惑。

心頭微微酸澀,陳織夏将這抹情緒強壓下去,轉身準備出門。

這時大廳門口傳來人聲,七八個男男女女走進來,看起來像是要辦理入住手續的新住客。

陳織夏擡步往一邊走,卻聽到一個女人叫她的名字:“陳織夏?”

她扭頭,看見叫她名字的人。

是袁婉。

陳織夏剛剛接觸攝影的時候,是視覺IC平臺的簽約攝影師。她的所有作品都在那個平臺上發布,版權解釋權最終都歸于視覺IC,連照片的版權費也是陳織夏四,平臺六。

不到一年的時間,陳織夏給平臺帶來了巨大的利潤,視覺IC打算捧她,有什麽好的機會都會留給她。

有機會展示自己,當然是件好事,但也無形中讓一些人開始暗自嫉妒。

袁婉就是其中之一。

合約期間,陳織夏見過不少袁婉的小動作。

起先陳織夏沒有計較那麽多,那個時候她已經厭倦平臺各種各樣趨利避害,只為名利和財富的做法,她向往自由,一心只想合同到期後解約,自己單獨發展。

袁婉自讨沒趣,但女人的嫉妒心很強大。

她以為陳織夏軟弱,以為很好欺負。她處處刁難,甚至直接在明面上造謠,說陳織夏和平臺高層的一些人有染。

然而陳織夏也不是處處都忍讓的,幾次之後,她無法再忍,在例會上放出了袁婉同時和多個男人約會的照片,将她做得那些破事都擺在衆人眼前,把袁婉氣得當場說也要讓她身敗名裂。

陳織夏微微一笑,目光堅韌,毫不客氣地直視她:“我等着。”

兩個人就這麽結下梁子。

現如今,袁婉是平臺捧在手心裏的搖錢樹。

而她,除了大二拍的《Blue Majic》,雖然後來也拍過很多作品,但是在她看來,至今都沒有能讓她拿得出手的作品。

紅氣養人,袁婉保養得當,妝容精致,大波浪卷,穿着修飾身材的裙子。

她一步步走到陳織夏面前,高跟鞋聲音敲打地面,看了一眼陳織夏手裏拿着的相機,勾着紅唇一笑,開始陰陽怪氣:“機器不錯啊,我還以為你已經窮得沒錢吃飯了,畢竟現在大街上,只有流浪漢擁有所謂的自由。”

說完捂着嘴笑起來,她身後的幾個人也沒忍住笑出聲來,帶着明顯的嘲諷。

陳織夏沒有搭理她,徑直往門口走。

“陳織夏。”袁婉在她身後說,“怎麽樣,你現在知道了吧,離開了視覺IC,你什麽都不是。”

面對袁婉的不依不撓,陳織夏轉身,面色平靜:“視覺IC是給你什麽好處了?養出你這麽一條忠心的狗。”

“你……”袁婉氣急,早知道陳織夏雖然面上看着軟軟糯糯,一副好說話任憑欺負的樣子,但是把她惹生氣了,照樣能做出讓你下不來臺的話。

大家表面上和和平平,但其實都心知肚明。

視覺IC是個大的國際攝影平臺,簽下的人都是圈子裏有能力有名氣的。

而袁婉一個作品拿不出,能力也不行的人,當初完全是靠走後門才簽上的。

而這個後門,就是視覺IC的一位老總,袁婉是他的情人。

這句話無疑是鋒利的一塊刀片,狠狠的插在袁婉的心上。

她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自己每天做牛做馬,被當狗使喚的哄着那老東西,才時不時換來一些好處。

袁婉被怼的說不出一句話,只能面上裝狠:“陳織夏,你給我等……”

話還沒說完,就被另外一個人打斷:“請問你們是要住房嗎?”

袁婉看向前臺,早就在網上聽說懷遠這家民宿的前臺服務員很帥,今天一見,确實不錯。

美好的事物和人都會很吸引人,更別說袁婉這種忠于金錢顏值的人了。

她清了清嗓子,媚笑着走上前:“帥哥,我們……”

“訂幾間?網上訂的還是現訂?”祁降沉聲繼續打斷她的話,執行着入住手續,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

袁婉身後的那幾個人裏面,有兩個小姑娘在捂嘴說着悄悄話:“就是他,我在網上看過他的視頻,好帥啊。”

“我也刷到過他,聽說他不止做前臺,還在這條街上做其他兼職。”

“我知道我知道,他好像還是個電焊工,啊啊啊……那個肌肉……”

兩個小姑娘越說越激動,差點蹦起來,被袁婉一個狠厲的眼神掃過去,立馬閉了嘴。

說話被打斷了兩次,換誰心情都不好,何況袁婉這種唯我獨尊的人。

她甩給祁降一張卡,撥了撥頭發,高高在上的開口:“三個雙人間,一個單人豪華套間,先交三天的費用。”

祁降登記好信息,把房卡交給幾人。

袁婉路過陳織夏的身邊,瞪了她一眼,趾高氣昂的離開。

陳織夏暗自嘆了口氣,現在袁婉也住進了這家民宿,她總感覺接下來的麻煩會更多。

出了民宿,陳織夏去了一趟懷遠藝術大學。

懷藝大這幾年變化不是很大,樣子還跟五年前一樣,歐式建築風格,尖頭圓頂的樓頂,複古顏色的磚牆吧,還有牆面上一些看起來很古樸的雕塑。

陳織夏走進校園,感受着校園裏學生們的青春活力。

樓頂上恰巧有幾只鳥四散飛走,她拿起相機,拍下這一幕。

在校園裏逛了一圈,拍了幾張照片,又跑到食堂吃了以前最喜歡的椒鹽裏脊和糖醋小排,陳織夏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走到校門口,她偶然碰見了一個人。

是上學的時候陳織夏在社團認識的,平時成績不錯,人也很好,經常在學校照顧幫助她。

“方方學姐。”陳織夏率先開口打招呼,“好久不見。”

對方這才注意到她,驚喜道:“你是……陳織夏?”

陳織夏點頭。

“差點沒認出來你這個大名人。”方方笑着說,“真的好久不見啊。”

陳織夏笑笑,把人請到學校附近咖啡館裏,兩人面對面坐着敘舊。

暖黃色的燈光襯的店裏柔和溫暖,旁邊支着一架鋼琴,穿着西裝的紳士彈動琴鍵,缱绻的音樂緩慢流淌,顯的整個店都靜谧而柔和。

“你現在的樣子,還跟以前一樣,真好。”方方說,“我看了網上的評論,你別太在意,你一直拍的都挺好的。”

“謝謝學姐。”陳織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注意到方方手上戴的戒指,“學姐你要結婚了?”

方方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不禁甜蜜一笑,對陳織夏說:“前不久剛訂婚。”

“新婚快樂,學姐。”陳織夏說。

“謝謝,向公司請了幾天假回國,主要就是來辦手續的,沒想到能在這裏碰見你。”方方看着她說,“真羨慕你,做着自己喜歡的事情。”

陳織夏一愣:“學姐你……”

“我後來改行了,進了一家投資公司。”方方沖她微微一笑,看向窗外,校門口熙熙攘攘的,基本上都是無憂無慮的年輕大學生。

“前幾年自以為是,能憑本事吃飯,只顧追尋自己想要的。每天在外面跑着采風,自己父親躺在醫院裏,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方方說着,語氣開始哽咽,“現在年紀大了,失去的太多了,不能再任性了。”

“學姐……”陳織夏想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本質上來說,她和年輕時候的方方一樣,追尋自己想要的,可慢慢的卻發現,自己其實從一開始都沒搞懂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沒事。”方方笑了笑,“不過這年頭,光有情懷不行,情懷又不能當飯吃。”

陳織夏沒說話。

“不過小夏,你已經很厲害了,你和我不一樣,你能有今天,全憑的是自己的天賦和自己過硬的能力。”

“情懷雖然不能當飯吃,但請你永遠不要丢失情懷,也永遠不要灰心,因為你天生就是屬于攝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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