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織夏走後, 祁降把煙點着,獨自一個人在車裏坐了很久。
五年前紀年死的時候,陳織夏為了幫他,在學校論壇以及網絡上各種幫他澄清, 可是沒有多少人相信, 甚至還會連她一起罵。
當初因為陳織夏大庭廣衆之下向他表白過, 她沒少被身邊的同學議論。
到現在,紀年的母親跑到他身邊來鬧事, 他也沒能讓她不受傷害。
祁降自嘲地笑了笑, 打電話問了周文奕後才知道,紀年的母親會來找他麻煩是因為這個月的賠償費沒及時打到對方卡上。
紀年死後, 祁降身為目擊證人, 盡管已經有很多證據都證明了他沒有殺人, 但是校園裏還是有很多謠言說紀年的死跟祁降有很大關系。
包括紀家人也這麽認為。
他們找到祁降,哭着鬧着賴在學校門口讨要一個說法, 學校也沒辦法。
而祁降的父親祁任新放下工作匆匆從北寧趕來,對着校門口躺在地上的紀家人, 答應每個月給予紀家補償費,只要他們能坐下好好解決事情, 不再鬧事。
紀母愛財如命,聽到這個賠償條件, 當即從地上站起來, 滿臉笑容。
這些年祁降跟紀家人沒有任何接觸,補償費都是祁任新找人打給對方的。
他一直待在,或者說是躲避在自己的世界裏, 內疚, 遺憾着過去。
祁降看了眼時間, 晚上九點,時間還早,祁任新應該還在書房看書。
電話很快被接通,祁任新的聲音蒼老厚重,卻又中氣十足,透着一股子領導的威嚴。
“喂。”
祁降問:“你這個月是不是沒有給紀年父母打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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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麽長時間才打一次電話,就是為了說這個?”
祁降想起陳織夏的傷口,聲音有些不耐煩:“到底是不是?”
祁任新“哼”了一聲,說:“補償費以後都不用給他們了。”
“為什麽?”
祁任新說:“當初說給賠償費,只是想解決當下的局面。這麽多年了,我是看你心軟,才一直沒有暫停的,他們兒子的死跟你沒有任何關系,我們為什麽要承擔這個責任?祁降,我不是慈善家,你也不是慈善家的兒子。”
手裏的煙祁降只吸了兩口,火星一點點往下,煙很快被燃沒了,直到感覺到痛,他才發現。
他看着燃盡的煙頭,好像燃盡他的幻想,他對祁任新說:“在你眼裏,除了母親,所有人你都不在乎。”
電話那頭傳來摔書的聲音,保姆慌忙勸祁任新冷靜點。
祁任新厲聲:“你提你母親做什麽?”
“你愛我母親,家裏閣樓上的東西你不允許任何人動,她的生前用過的所有東西,你都不允許扔掉。”祁降望着漆黑的遠方,好像看不到盡頭,“那我呢?你就沒有想過,你停了補償費,以紀家人的性子,他們找不到你,很有可能找到我,對我造成傷害,對我身邊的人造成傷害。”
祁降聽到祁任新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他确實沒想過這個問題,阮靜去世以前,他的世界裏只有妻子和公司,阮靜去世以後,他的世界裏還是只有妻子和公司。
家庭這個詞,包含孩子,可家庭不在祁任新的世界裏。
所以對于祁降,他沒有任何感覺。
父子間安靜了幾秒,祁任新開口:“在懷遠待了這麽些年,打算什麽時候回北寧?”
祁降說:“暫時不會回去,公司有什麽事我會交代給周文奕,讓他替我代辦。”
“我前幾天跟曹總吃了一頓飯,他的女兒也在,聯系方式我一會兒發給你,你記得跟人家多交流交流。”
祁降一口回絕:“不可能。”
祁任新氣結:“你這麽大一個人了,不好好結婚生子,跑到懷遠去給人家打工,你是不是傻!”
祁降語氣淡然:“聯系方式我就不加了,得麻煩父親您跟曹總說聲抱歉。時間不早了,您早點睡,晚安。”
說完挂掉電話,不給祁任新說話的機會。
一大早,陳織夏被敲門聲吵醒。
她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大門口,一路已經打了三個哈欠。
“起床了,小夏!”葉清的聲音伴随着不斷的敲門聲傳來。
陳織夏還沒從睡意中緩過來神,她打開門,又打了個哈欠:“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玩啊。”葉清進門,把手裏的東西放在餐桌上,“我給你買了早餐,熱乎乎香噴噴的豬豬包。”
陳織夏走過去坐在餐桌邊,拆開牛皮袋。
裏面是各種卡通形象的早餐包,奶黃味和豆沙味的。
葉清坐在桌邊看着她吃飯:“你圖片被盜的事情,用不用我幫忙啊?”
“不用。”陳織夏喝了一口熱豆漿,“方姐都給我安排好了。”
“哦。”葉清語氣顯得有些低落,後又繼續說道,“那我們今天出去玩吧。”
陳織夏咽下嘴裏的東西,看了他一眼:“你工作上的事情辦完了?”
葉清點頭:“嗯,沒什麽事情了。”
“那你還不趕快回北寧,你事務所還有那麽多事情。”
葉清問她:“你想讓我回去嗎?”
陳織夏無所謂:“看你自己咯,你事情多就趕緊回去呗。”
葉清說:“就這麽把你男朋友往外推?”
聽見這話,陳織夏作勢要伸手去打他。
葉清及時求饒,笑着說:“錯了,我錯了,您好好用餐。”
陳織夏放下手繼續吃飯。
葉清又說:“我明天早上的飛機。”
“這麽快?”
葉清笑了笑:“今天晚上把時間空出來,我請你喝酒。”
陳織夏點頭:“我請你吧,就當是給你送行了。”
“說得跟我要上戰場一樣。”葉清說,“你呢?你什麽時候回北寧?”
“短時間可能不會回去。”陳織夏淡淡地說。
葉清不以為然,以為她是因為工作還不肯走:“這懷遠有什麽值得你取景的,你還賴在這兒不走了。”
陳織夏沒理他,伸手去夠抽紙盒。
葉清把紙盒遞給她,發現裏面的紙巾已經用完了。
“卧室裏有,我去拿。”陳織夏說。
“我去吧,你這手也不方便。”葉清指了指她手上的油,“在哪兒放着?”
“床頭櫃上就有。”
陳織夏吃着東西,登上了微博。
頁面下面“信息”處的小紅點暴漲,陳織夏點進去,發現都在評論她昨天發的那條微博。
有跟風吃瓜的,也有說風涼話的,她看了兩眼,便把手機放在了一邊。
過了幾分鐘,見葉清還沒有出來,陳織夏喊他:“葉清?”
葉清立馬回應:“來了。”
他把手裏的紙盒遞給陳織夏:“那我先走了,晚上見。”
“我送你。”
陳織夏起身送他,打開門,就看見對面的祁降拎着一兜垃圾出來。
葉清以為陳織夏會和他打招呼,結果她只是輕飄飄地看了對方一眼,就走過去等電梯了。
這個小區兩戶一梯,等陳織夏和葉清進了電梯後,祁降站在橋箱外看着他們倆,不動了。
葉清不動聲色地用手攬過陳織夏的肩膀,看着祁降問他:“你不上來嗎?”
祁降掃了一眼葉清放在陳織夏肩膀上的手,搖頭,示意他們先走。
送走葉清,陳織夏往回走。
路過小區便利店的時候,她想起來家裏的紙巾不夠了,便走進去買紙,
收銀臺後的售貨員看見她進來,笑吟吟地望向她。
陳織夏問:“抽紙在哪裏?”
售貨員指了個位置,陳織夏往她指的那個方向走。
越過一排排貨架,她來到最後面的日用品區,視線在一個個衛生紙包裝上掠過。
“毛巾在哪裏?”
便利店裏此時人不是很多,隔着一排排貨架,陳織夏聽到熟悉的聲音。
毛巾擺放的位置就在衛生紙旁邊,祁降跟着售貨員的指示來到最後一排貨架處。
腳步聲越來越近。
陳織夏站在原地,也沒往前走,也沒往後退。
她仿佛被定在原地。
直到祁降出現在眼前。
她沒多看他,随手拿了一袋抽紙,與他擦身而過,往收銀櫃那邊走去。
祁降回頭看了她一眼,拿了一條毛巾,也往收銀臺走去。
陳織夏面前排着一位媽媽,牽着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一直在哭鬧,那位媽媽沒辦法,在付賬前又從收銀臺上的零食區抽了一根幫幫糖去哄她。
小女孩得到棒棒糖,立即停止了哭聲,開始美美地吃起棒棒糖。
前面的人結完賬,輪到陳織夏,她把手裏的衛生紙放在櫃臺上,售貨員掃完碼,拿着機器準備去掃她的付款碼。
陳織夏去摸口袋,結果兩手空空。
全身上下四個口袋都被摸個遍以後,她才意識到:
完蛋!
手機沒帶!
售貨員正安靜的看着她,等待她付款。
陳織夏窘迫,準備把手裏的東西退回去。
此時身後飄來一道随意的聲音:“一起結了。”
陳織夏扭頭,看見祁降就站在她身後。
祁降把自己的東西跟她的放在一起,等售貨員掃完後,又從收銀臺上抽了一根棒棒糖,但他手懸在半空中,未将東西遞給售貨員。
他問陳織夏:“喜歡什麽口味的?”
陳織夏有點懵:“啊?”
售貨員問:“是給小朋友買的嗎?”
祁降看着售貨員手裏的糖,挑唇一笑,嗓音慵懶磁性:“嗯,哄小孩用的。”
一瞬間,陳織夏心像被裹上甜蜜的果醬。
她抑制不住的彎唇,耳尖,脖子迅速染上燙意。
售貨員開始熱情的推薦:“給小朋友買的話,您可以挑草莓味或者可樂味的,這兩個都比較受小朋友的歡迎。”
祁降把草莓味和可樂味的都拿上,亮出付款碼,給售貨員掃。
付完款,陳織夏拿着衛生紙走出便利店。
走了幾步,祁降在身後喊她。
他走到陳織夏面前,把手裏的糖給她。
陳織夏心跳很快,抑制不住的感情快要沖破胸腔。
她面上還是很平靜:“我不要。”
“拿着吧。”
陳織夏沒說話,祁降繼續說道:“別生氣了,我哄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