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陳織夏沒想到, 過去了這麽長時間,這件事情會被一些人當成茶餘飯後談笑的樂子。

沒有人試圖去了解真相,或者說,根本沒有人會去相信真相。

仿佛回到五年前, 他被所有人謾罵。

陳織夏想拼盡全力去幫他, 卻又什麽都做不了。

就如同現在一樣,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污水往他身上潑

“你不說兩句?”。

祁降瞥她一眼,把手機設置成靜音:“說什麽。”

“替自己澄清啊。”陳織夏伸手要去拿他的手機, “你要是不敢說我替你說。”

祁降也沒躲, 任由她把手機拿走。

他的手機沒有密碼,陳織夏直接劃開, 點擊通知欄裏還在一直不停彈出來的消息。

點開聊天界面, 陳織夏突然沒了動作。

祁降低頭, 挑眉看着她。

陳織夏說:“我要是發了,他們會不會更誤會你。”

祁降笑:“你發不發他們都誤會我。”

“那怎麽辦啊, 祁降,你要被別人誤會一輩子了。”陳織夏垂着腦袋, 她聲線軟糯,拖着尾音, 帶着無奈,感覺快要哭出來。

祁降看着她為自己擔心而緊咬嘴唇, 眸色微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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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響, 他伸手,想要撫上那緊緊閉合的唇瓣。

陳織夏在這時擡起頭。

祁降的手停在半空中。

“怎麽了?”陳織夏問。

祁降喉結滾動,收回注意力:“沒事。”

他從她手裏拿走手機:“不早了, 回去休息吧。”

陳織夏說:“祁降, 我不希望你一直在遺憾這件事情。”

祁降視線落在手機上:“我沒有。”

“你說這句話的時候, 都不敢直視我。”陳織夏看他低着頭,仿佛被什麽重物壓着。

她上前伸手把他的頭扶正:“祁降,你不需要懊悔什麽,那件事情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祁降和她目光對上,沉默無言。

以前有人不相信他的時候,他往往是憤怒的,生氣的,因而對于紀年的事情,大家都只敢在背地裏讨論,不敢當着他的面說。

年長幾歲後,他學會控制脾氣,學會将自己大部分情緒隐藏起來。

他變得好像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他越來越沉默寡言,在家裏和祁任新之間的交流也越來越少。

他把自己丢進悔恨的深淵裏。

沒有人相信他,也沒有人真正關心過他。

從五年前紀年死後,一直站在他身邊的,只有她。

他被非議,被誣陷,被謾罵。

他自認為沒有一個人相信他的時候,再多的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

但是陳織夏出現了,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

我相信你。

她甚至毫不隐瞞的向外人表達她對他的喜歡。

她一個又一個的行為,像小孩子保護自己心愛的東西一樣,充滿溫暖卻并不讓人感到幼稚。

“陳織夏。”祁降看着她的眼睛說,“我需要點時間。”

任何人都無法将他從深淵裏拉出來,他只能自渡。

陳織夏笑,原本失重下垂的心此時正慢慢往上升。

她強忍着哽咽,說:“記得喝藥。”

千萬別讓她等得太久。

陳織夏離開後,祁降走進主卧旁邊的房間裏。

那是個小的儲物間,只有幾平米。

牆邊的角落裏,一個包裹着黑布的長板靠在牆上。

祁降走過去,抽出在一堆雜物中已經落滿灰塵的長板,去掉上面的黑布。

灰塵落地,黑布慢慢被揭開,所謂的長板其實是油畫板。

首先大面積的綠色映入眼簾,綠色的麥田春意盎然,滿山星星點點的小黃花,遠方的白雲時卷時舒。

畫面中央的兩個少年,并排站在一起,一個笑得散漫放肆,一個笑得溫潤儒雅。

畫者用堅硬的筆觸去描繪最柔軟的花瓣,用潦草的線條輕松帶過身後的大片麥田。

筆觸細膩,線條疏密有致。

自然界的盎然和少年的熱烈的笑容相輔相成,讓觀者感受到生機與活力。

祁降拿出潤色光油,用刷子塗在畫上,本來暗沉的畫面顏色立馬擁有了光澤感。

他看着那幅畫,看着那個溫潤儒雅的少年。

這是紀年生前畫的最後一幅畫,照着兩個人去鄉下寫生時拍的一張照片畫的。

那個時候他課業多,忙着找工作,還要做兼職,每天忙的跟個陀螺一樣。

但他還是每天擠出一點時間,來創作這副畫。

祁降看過他畫這幅畫的過程,先打好線稿之後,開始大面積在背景上鋪顏色,最後才開始畫人物。

祁降說:“先畫人物可能會更好一點。”

紀年坐在畫架前,用畫筆在調色板上蘸取顏色,笑着說:“大天才,那是你的畫法,我們都是先鋪背景再開始處理細節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畫法,祁降喜歡先從畫面主要內容入手,他喜歡摳細節,因此他的畫都比較寫實逼真。

紀年每天都會花點時間在藝術樓的閣樓上創作那幅畫。

但那副畫最終還是沒有被畫完。

沒等紀年把他自己畫上去,他已經不在了。

畫中只有一個笑得熱烈的少年站在麥田前,身邊只出現了一個提前打好線稿的人物。

像在昭示着什麽,提前預知着他們的未來。

後來的某個深夜裏,祁降做了一場惡夢,夢裏是一群面容恐怖的人圍在他身邊,一遍又一遍的叫他殺人犯。

他驚醒過來,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下床,走進儲物間裏,把那個沒有畫上去的少年填補完整。

他幼稚的想通過這種方法挽留一些東西。

此刻,他盯着這副畫,在寂寞的空氣中開口,聲音裹着沙啞:“紀年,我想我應該試試,試試往前看。”

祁降說完,将畫繼續靠在牆邊。

只是這次,沒有了黑布的遮擋。

陳織夏在換衣服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項鏈不見了。

她坐在床邊,想不到她的項鏈能都在什麽地方。

這項鏈她平時很寶貴,除了洗澡會摘下來,其餘時間全都是自己戴着。

她跟記憶消失了一樣,想不出那項鏈是什麽時候不見的。

有點愁,但她計劃好了下午要去郊外爬山拍日落,只能先把找項鏈的事放在一邊。

走出房間門,正巧碰到對面祁降出來。

他一身黑,連帽子也是黑色的,簡單随意的裝扮,卻能襯托出他颀長的身姿。

“你病好了?”陳織夏問。

“差不多。”

兩人就這麽面對面站着,氣氛有些微妙。

她沒話找話:“你要出門?”

“……”祁降向她示意手裏拎着的垃圾,“扔垃圾。”

陳織夏:“那你下午沒工作吧”

祁降:“沒有。”

陳織夏上前:“那個……我要去郊外拍照,但我不知道路怎麽走。”

祁降了然,說:“我送你。”

車上,祁降專注開車,陳織夏用餘光偷偷瞄他的側臉。

表面上是自己不知道路怎麽走,其實她就是想找個借口。

找個能讓他出來玩的借口。

她看他每天工作那麽忙,就想讓他多看看,想讓他看看不同的風景。

世界上還有那麽多美好的事物,他不應該老是沉迷在過去。

郊外空氣很新鮮,沁人心脾。

兩人順着山間小路往山上走,周圍是高林,還有接連不斷的鳥鳴聲。

爬到半山腰,兩人在一個大平臺上停下腳步。

站在原地,山下的小湖泊盡收眼底,擡頭遠望,遠處的青黛小山蜿蜒起伏。

藍天、白雲、綠樹、清風。

像漫畫裏的場景,治愈人心。

祁降雙手搭在木欄杆上,青筋微現,半張臉都隐藏在帽檐下,風吹起黑色的衣擺,使他整個人顯得精瘦。

陳織夏看着他,心髒跳動的有些快,她舉起相機,拍下眼前這一幕。

相機定格的前一秒,祁降扭頭。

通過鏡頭,陳織夏和他對上眼神。

突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放下相機,祁降嘴邊噙着笑走過來:“偷拍我?”

不小心被抓包,但她也不想失了氣勢:“長那麽好看,拍你兩張照片怎麽了,我可是很有名的,被我拍是你的榮譽。”

祁降勾唇:“又沒說不讓你拍。”

陳織夏:“……”

她眼睛看向別處,試圖緩解這份不自在。

遠處悠悠斜陽給仿佛給層層山巒鍍上一層金,落日在兩塊雲團之間堪堪露出來。

遠邊整個天空都被染上色彩,陳織夏舉起相機,拍下一張張落日照片。

她指着遠處的寺廟屋頂說:“那裏有個寺廟。”

祁降順着看過去:“過去看看?”

陳織夏:“好。”

這寺廟坐落在半山腰,隐于層層樹林中,在遠處只能看見屋頂轉角處的飛檐。

附近環境清幽,夕陽餘光透過樹林照在青磚綠瓦之上,仿佛為此披上了佛光。

踏進門的一瞬間,陳織夏不自覺的莊重嚴肅起來。

來這裏的人大都衣着樸素,她看見一些人都在大殿前燒香跪拜。

煙火緩慢升空,滿載人們期望。

她陳織夏看着大殿裏面的神佛,心神微動。

她把相機給祁降:“幫我拿一下。”

然後走到大殿裏面,在主持的帶領下,上香,跪拜在墊子上。

她深吸一口氣,看着高高在上俯瞰衆生的佛像。

閉上眼,在心裏默念:

願神明偏愛他,一切從歡。

願他長樂安康。

願他遂心如意。

願他一世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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