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祁降拿出項鏈, 吊在手裏,靜靜的觀看着。

那天晚上,葉清來他家裏睡覺,他早上走後, 祁降在沙發上發現了這條項鏈。

他知道, 這是陳織夏經常帶的那條。

除了她, 沒有人會戴這種項鏈。

因為沒有人會把他衣服上的拉鏈頭收藏多年。

項鏈在他手裏輕輕晃動。

他起身,走向上次那個儲藏間。

那副畫還在牆角放着, 沒有用黑布蓋。

祁降手裏緊握着項鏈, 盤腿坐在那幅畫面前,肩膀靠在牆上。

畫中那個只畫了身形輪廓的少年, 或許已經早早的昭示了結局。

祁降是在大一的時候認識的紀年, 那時候他因為母親的死, 每天都很喪,很少去主動跟其他人交流。

剛開學半個月, 他跟宿舍的其他人很少說話,包括紀年。

那天他去澡堂洗澡, 儲物櫃的門沒有關嚴,出來後發現自己的換洗衣服和髒衣服都不見了。

祁降左右看了看, 旁邊的櫃子都緊鎖着,此時他周圍也沒有多少人。

沒辦法, 他只能圍着浴巾坐在旁邊, 等着有人發現拿錯了東西再給他送回來。

可是過了很長時間,都沒有人來。

Advertisement

他在這個學校裏沒有熟悉的人,跟室友平時也沒說過幾句話。

總之就是他現在, 孤立無援。

祁降就在那裏等着。

又過了二十分鐘,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祁降扭頭, 看見身後的人。

是紀年,和他一個宿舍的,是宿舍長。

紀年朝他輕笑了一下,把手裏的衣服遞給他:“你不嫌棄的話,換上吧,我這是幹淨的。”

祁降沒接,問他:“那你呢?”

紀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笑:“我來的時候穿的服沒丢。”

祁降點頭,接過衣服:“謝謝。”

“沒事。”

祁降換上衣服,紀年和他一起往澡堂外走。

兩人邊走邊随便聊了幾句,此時正是下課的時間點,一大波學生結束一天的課程,一個挨一個的擠進餐廳。

路過餐廳的時候,祁降停下腳步,他問紀年:“你吃晚飯了嗎?”

紀年搖頭:“沒有。”

“那進去吧。”祁降下巴揚起,朝食堂方向點了點:“我請你。”

紀年也沒拒絕,他知道祁降想感謝剛剛那件事情。

兩人走進食堂,此時正是下課高峰期,人不少。放眼望去,基本上每個窗口都排了大長隊。

紀年收回目光,對祁降說:“我去排隊買飯,你去占座吧,想吃什麽告訴我。”

“我去吧,畢竟是我請你吃飯。”祁降看着紀年,他其實不算很低,一米八左右,但是比祁降低個幾厘米:“而且你這身高,過去都被人給擠沒了。”

紀年:“……”

紀年拿走他手裏的東西:“那你去吧,你吃什麽就給我買什麽,我去占座。”

祁降往人群中走去。

紀年找到一個空位置,坐下等祁降。

等了十分鐘,沒看見他。

又等了十分鐘,周圍座位都空了,還是沒見他來。

紀年拿出手機,想給他發消息,問他在哪裏,卻發現他們還不是微信好友。

他有點想笑,在班級群裏找到祁降,發送好友申請。

過了一分鐘,祁降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

下一秒,他就打來語音電話。

“你在哪兒?”祁降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我在4號區側廳這裏。”

那邊停頓了一會。

“4號區側廳,是哪兒?”

紀年聽見這話更想笑了:“都開學這麽長時間了,你竟然還沒摸清楚餐廳區域,祁降,你可真讓人驚喜。”

“所以4號區側廳,是在哪兒?”

紀年嘴角噙着笑,說:“你在哪裏?我過去找你。”

祁降報出自己的位置。

“好,你在哪兒等着。”

紀年走過去,在一家賣拉面的窗口前看到了祁降。

他走上前,接過他手裏的面:“給我吧。”

“你在前面帶路。”

他沒給,紀年也沒再跟他客氣,收回手:“走吧,帶你認識認識4號區側廳是在哪兒。”

祁降跟着他來到4號區,紀年站在他面前,伸手向他介紹:“就是這裏了,我們學校食堂4號區,那邊是正廳,這邊是側廳。”

祁降走過去,把飯放到桌子上,坐下。

紀年也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他拆開一次性筷子,攪動面條,問他:“你沒有來過4號區?”

祁降吃了一口面,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沒。”

紀年說:“那你平常自己一個人幹什麽?”

祁降:“畫畫,睡覺。”

紀年說:“怪不得,好學生就是不一樣。”

兩人安靜地吃完這頓飯,回到宿舍。

以前他和紀年很長時間才說一次話,自紀年幫助過他後,他每次見到紀年,不再是面無表情的走過去,而是會停下來,打個照面,點點頭。

恰巧那段時間,他也從母親的去世當中慢慢走出來,不再那麽封閉自己。

那天,祁降在畫室待了一上午,吃完飯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下午兩三點了。

他推開宿舍門,看見紀年在收拾書包。

紀年看見他,很驚訝:“祁降,你怎麽不去上課啊?”

“下午有課?”

紀年停下收拾的動作:“你不知道?色彩那節課,改到今天下午了。”

祁降不知道,沒人告訴過他。

紀年看他這樣子就猜出八九分了,他無奈說道:“趕緊收拾東西吧,我等着你。”

祁降走到自己書桌前收拾書本,紀年在他身後說:“你是不是把班級群消息提示給關了?”

祁降手上動作不停:“嗯。”

紀年再次無奈:“今天要不是有我在,你指不定要被記名字了。”

色彩這堂課的老師很嚴格,每次上課前先做的一件事情不是往多媒體上投放課件準備上課,而是先點名,每堂課都會點,點名不在的會被記名字。

祁降收拾完,和紀年一起往階梯教室趕。

倆人踩着點,在色彩老師進教室的前一秒找了個位置坐下。

後來,他和紀年的接觸越來越多,他會在宿舍修水管時提前幫他接好一桶水備用,會及時告訴喜歡把班級群屏蔽的他要去那裏領新發的書,會在他忙的時候幫他帶飯。

兩人慢慢成為朋友,慢慢約着對方一起打球,慢慢無話不談。

祁降并不是特別了解紀年,只知道他除了每天上課,還要在外面兼職打工。

紀年有一段時間在學校水果店兼職,經常很晚才回到宿舍,每次回來都會帶一點水果店當天剩下的水果,都是切好的那種,種類很多。

他拿着自己帶回來的水果請另外兩個室友吃,外賣盒子裏的蘋果和香蕉氧化的很快,果肉隐隐發黃。那兩個人看了看,都搖頭拒絕,說自己已經刷過牙了,不能再吃東西。

紀年覺得扔了很惋惜,又去問祁降,他沒拒絕,接過紀年遞過來的竹簽,紮了一個微微氧化的蘋果快放進嘴裏,稱贊味道很甜。

紀年想起來什麽,問:“你刷過牙了吧。”

祁降聲音平淡:“沒事,一會再刷一遍。”

紀年“你多吃點,我自己一個人吃不完,會浪費。”

祁降擡眼,和他有默契地對視一笑。

和紀年成為朋友,很偶然,但也有跡可循。

在祁降的十幾年人生裏,沒交過多少真心的朋友。祁任清朋友的孩子,他見過不少,也在一起玩過,但最終都沒能真正玩在一起。有錢人的圈子,都是跟利益挂鈎的。

只有紀年,他們會積極鼓勵對方,會真誠幫助對方。

少年遇知己,相逢方一笑,相送還成泣。

但最後紀年離開的時候,祁降沒有流淚,他甚至連流淚的理由都沒有。

那天他從外面回來,推開宿舍門,看見紀年在裏面換衣服。

宿舍裏窗簾沒有拉,燈也沒有開,有些昏暗。

祁降關上門,走過去拉開窗簾:“大白天怎麽不拉……”

紀年驚呼:“別!”

但已經來不及了,祁降已經拉開,陽光照破昏暗,他轉過身,看見紀年上半身,白皙的皮膚上,一道又一道的紅痕,有些是舊的,已經結痂,有些是新的,還隐隐流着血。

紀年想要穿上衣服,祁降立馬開口問道:“誰幹的?”

他搖頭,輕聲說:“沒誰。”

祁降聲音很冷,又重複了一遍:“誰幹的?”

沒等紀年回答,祁降又說:“你這幾天,晚上要不回來的很晚,要不就是不回來。紀年,你幹什麽去了?”

紀年看着他的眼睛,很冷,有關心,也有探究。

他忽然腿軟,他需要扶着東西,需要一個力支撐他,讓他能夠站着和祁降說話。

紀年聲音哽咽,快要哭出來,他有些無力:“沒有誰,你別問了,祁降,別問了。”

“紀年,你最近上課狀态也很不好。”祁降語氣毫無感情的又說出一個事實。

紀年張了張嘴唇,最後什麽也沒說,他沒有力氣再去說些什麽。

他的那些不堪,那些侮辱,那些委屈。

并不是每個人都想聽到。

尤其是祁降這樣的人,內心強大,自信,優秀,一步一步走向巅峰的人。

更不應該聽到。

紀年穿上衣服,又從衣櫃裏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裝到背包裏。

見他要走,祁降問:“你又要去哪兒。”

紀年無力地說:“我最近新找了份工作,住在宿舍不方便,會到外面住。”

“哪裏?”祁降說:“我跟你一起去,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怎麽樣。”

“就……就在學校附近,你忙你的吧,不用跟過來。”

紀年說話的時候,一直不敢擡頭直視他,眼神飄忽不定。

祁降走到他身邊,語氣肯定:“紀年,你撒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