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同一個人

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鐘虞下意識想到的是之前在畫展他送自己的那一條項鏈,可那次她明明是以“鐘餘”的身份面對他的!

他發現了?他知道了?

鐘虞怔怔地從鏡子裏看着身後的人,被問得猝不及防。

“臉色怎麽這麽難看?”身後的男人擡眼笑了笑。

她眨了眨眼,“……沒什麽。”

他退後兩步,看一眼旁邊的店員,後者心領神會地把手邊的盒子打開,裏面躺着一條項鏈和一對耳環。

“和裙子一起選好的,看你沒戴上它,我以為你不喜歡。”

原來說的是這個。

“我剛才沒看見。”聞言,鐘虞身體反應快過思緒,說話時已經轉身将項鏈取出來,“……很漂亮。”

她現在冷靜下來後總覺得他剛才是故意的,就像是在試探什麽。

“我幫你。”他伸手将項鏈拿走,垂眸手環過她脖頸,呼吸若有若無地輕拂在她的肌膚上。

癢意泛起來。

這時,店員取出她放在更衣間裏的包遞過來,鐘虞正要伸手去接,一只手驀地用了點力氣按上她左肩,“別動。”

時嘉白掀起眼,和她的視線在鏡中撞上。

接着他的手移開,只有指腹故意似的在她左側肩胛骨上掠過,隔着一層衣料那觸感也能察覺。

那是她原本該有疤痕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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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海辦這次晚宴,雖然明面上說是為了慶賀公司周年,但知情人都清楚,這算是一周後競标會的預熱。

宴會上時嘉白喝了不少酒,散場後只能叫公司總助大晚上的跑來當代駕接人,而他坐在後座,不時皺着眉頭擡手去按太陽穴和眉心。

鐘虞沒想到總助先送了自己。

她以為身側的人睡着了,于是輕手輕腳地下了車,正要關門時卻看見男人驀地睜開眼,深邃的雙目倒映出沉沉夜色。

“時總,晚安。”她提着裙子微微一笑。

他看着她在夜幕中越發奪目的眉眼,想到幾小時前去試禮服時,提前被叮囑過的店員朝他搖頭的那個簡單的動作。

那是在回答他兩件事——左肩沒有傷疤,脖子上也沒有那條“鐘餘”不離身的項鏈。

原本左肩有傷疤的人現在卻沒了,這一點和“鐘餘”的特征重合。至于項鏈,他用了點不光彩的方法在她手包的夾層裏發現了。

“時總?”

他回過神,抑制着胸腔裏洶湧的興奮,穩着嗓音“嗯”了一聲。

……

回到公寓,鐘虞慢吞吞地洗澡卸妝,剛裹着幹發帽走出浴室沒幾步,她就看見桌上的其中一部手機的屏幕亮了亮。

【我想見你。】

【今晚。】

【現在。】

連着三條消息,都是時嘉白發來的,發給“鐘餘”的。

鐘虞莫名想到了晚宴前那個關于“項鏈”的插曲。雖然安慰自己是想太多,但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考慮,她拿起手機回複:“太晚了,改天?”

【我在你家樓下。】

她一怔,忙快步走到窗邊,小心掀開一點窗簾往下看。

——他的車并不在這裏。

鐘虞緊繃的神經松開,想到系統在“鐘餘”那個身份的履歷上捏造的地址,低頭回道:“我不在家,別等了。時先生耐心一點,周末見?”

信息剛發送,一通電話就打了過來。

男人的嗓音中帶着沙啞。

“你在哪。”

“我想見你。”

……

因為時嘉白這一通電話,鐘虞頂着半幹的頭發打車去了某個酒店。

某種對于男女之情的直覺,壓過了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

出租車彙入車流的一瞬間,停在街拐角處的一輛黑色轎車忽然發動,緩緩駛出了那一片樹蔭,不遠不近地跟在出租車後。

幾分鐘後,車在酒店門外停下。鐘虞飛快地辦理了入住手續,在确認人到了之後假裝才從酒店樓上下來,裹着薄薄的針織外套走到門口。

停在路邊的車亮起車燈。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鏈,上前敲了敲車窗,然後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門被關上的下一秒,身側就投來一片陰影。

他吻得很急,狹窄的車廂只能讓他半跪着彎腰,一只手撐在她臉側,一只手去扣緊她後腦。鐘虞猝不及防地被迫迎接,唇被咬得有點疼。

男人的唇齒很燙,醇厚微澀的酒香侵入她每一寸呼吸與味覺。

鐘虞擡手搭在他後頸,指尖一點點落入他發間,忽然她翻身,兩人位置瞬間調換。男人重心不穩,轉身跌回座椅。

時嘉白仰着頭,看着她笑得得意且狡黠,鼻尖滿是她浴後的清香,手掌觸到她發間的水汽。

驀地,她湊近了與他額頭相抵,吻着他的眼睛、鼻梁與鬓角,像某種狡猾的動物在試探,眼睛濕漉漉地發亮。

他急不可耐地偏過頭,找到她的唇貪婪地親吻,呼吸聲漸重。

在一切失控前,鐘虞勉強找回理智推開了他。

“喝醉了?”她無聲地笑,食指抵住他唇中央,“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沒醉,”他答,“我知道是你。”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很輕,幾乎像在喃喃。

他當然知道,他甚至跟着她,從那處公寓趕到酒店附近。

“乖。”她獎勵似的又去吻他,卻在他下意識追上來時故意後退,不讓他得逞。

“司機呢?”鐘虞往駕駛座上看了一眼,那裏空無一人。

“我讓他走了。”

“好方便你做壞事?”

他呼吸還未平複,“這算什麽壞事。”

“怎麽不算。我扔下朋友找了借口下來見你,就像是在偷情。”

“朋友?”他目光暗沉,陪她接着玩撒謊的游戲,“是男人,還是女人。”

鐘虞懶洋洋窩進男人懷裏,“你猜。”

他卻沒有說話。

忽然間,她伸手按住他的手,笑起來,“這樣可不行。”

“車窗貼了東西,不會有人看見。”

“那也不行,”她漫不經心地含糊哼笑,“下次再獎勵你。”

他偏過頭,鼻尖在她臉側若即若離地輕蹭,半晌後開口,“下次是什麽時候?”

鐘虞望着窗外的霓虹,在他頸間蹭了蹭。

“很快。”

一縷暖黃色的光蔓延到手邊,時嘉白剛簽下最後一個字的手頓了頓,他放下筆,捏了捏眉心朝右側落地窗看去。

天已經亮了,暖色調的日出色彩一點點蠶食着林立的冷色調建築。

他起身,慢慢走到窗邊往下看,此時街道上人還不多,也還沒有像早高峰時那樣行色匆匆。

他突然間想到了很多。

想到時越這個私生子,想到父親和老爺子因此降到冰點的關系,還有時越當初以退為進沒進時氏争搶一席之地,只是拿着老爺子給的錢自立門戶創建越辰的事。

後來父母都在車禍裏喪生,時氏不少股權落到了他手裏,時越也就繼續隐忍不發。

而現在,時越等不下去了,已經急着要扳倒他。

他當然不會讓他如願。即便他對時氏沒什麽興趣,可也絕不會讓時越嘗到任何甜頭。

時嘉白擡起手,指腹在落地窗上虛點幾下,隐約勾勒出一個人的輪廓,然後他站在原地,盯着那個地方看了好一會。

畫是他宣洩的方式,已經無所謂喜歡與否。或者說,他生命中沒有什麽能讓他在意或者喜歡的。

只有她是例外,她就像一份神秘的禮物。

可是她還有太多秘密,那些秘密就像一層層包裝紙,等待他去一點一點拆開。

……

“時總。”

他擡眼看向推門進來的總助,仰頭喝完杯裏的咖啡。

總助上前,有些猶豫地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時總,我……查了那天辦公室裏的監控。”

咖啡杯穩穩放回桌上。

時嘉白神色不變,“繼續說。”

總助輕咳一聲,“鐘秘書她……她用手機拍了競标的關鍵文件,就是我們最終确定下來的那一份。那段監控視頻……我已經發到您郵箱裏了。”

辦公室裏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總助呼吸都放輕了,“……時總?”

“出去。”

總助一時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沒動。直到面前的男人喜怒難辨地一眼瞥過來,他才身形一僵,暫時壓下滿肚子疑慮出去了。

時嘉白俯身打開電腦,點開總助發來的附件。

半晌過去,他忽然收緊五指,手邊的紙張脆弱地輕響幾聲,在他掌心蜷縮成了皺巴巴的一團。

他擡手,面無表情地将紙團扔進垃圾桶,然後擡手狠狠扯開領帶,坐回椅子上閉眼仰頭往後靠着。

胸口因為憤怒的呼吸而不斷起伏。

本該因為憤怒而格外清醒的時候,他四肢百骸卻反常地湧上來一陣又一陣的倦意,他來不及疑惑這樣的反常,很快意識就變得有些朦胧,陷入淺眠的半夢半醒。

夢裏走馬觀花地重現她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一幕又一幕。

然後是那晚那場瓢潑大雨,他昏昏沉沉在雨中往前走,雨聲中隐約透出她氣急敗壞的喊聲。

最後他被拉住了,轉過身去看她。

然後他說,“是你。”

是你?

是誰?

他不自覺緊緊皺着眉,想要在夢裏努力看清——

渾身濕透的狼狽女人擡起臉,神色僵硬地看向他。

明明應該是“鐘餘”的模樣,可是他在那一刻看見的,卻忽然變成了鐘虞那張任何人見過以後都過目難忘的臉……

一瞬間,記憶全部被喚醒。

他記起來了。

在昏迷的前一刻,他确實,看見了她突然“變成”另一個人。

……

他疲倦松懈的神經瞬間繃緊,下一刻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

時嘉白想睜眼,眼睛上卻輕飄飄壓着什麽東西,成了睜眼的阻力。

——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

就在他擡手要扯掉綁帶時,忽然有一縷淡淡的清香靠近,細膩輕緩的女聲一點點鑽入他耳中——這嗓音是熟悉的,尤其是蒙上眼不能視物,只能靠聽力辨別時很像他身邊“兩個”女人的嗓音。

熟悉到難以分辨,但他也不需要分辨。

她輕笑了一聲,說:“猜一猜,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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