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梅花吻

“陛下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話音剛落, 磨墨的元公公瞪大雙眼, 飛快給鐘虞使着眼色, 後者卻回以安撫的眼神, 接着又看向離尤。

離尤臉色頓時冷下來,眉眼間沉滿郁色, “你以為出征是玩鬧?”

“不是的, 我只是——”

門忽然被叩了三聲,鐘虞的話被打斷。

“陛下,魏相求見。”門外小宦官低聲禀報。

鐘虞趕緊站起身,手卻被離尤一把攥住, 他臉上猶帶着怒色, 回道:“讓他進來。”

“陛下。”她焦急地小聲提醒他, 手還不停往回縮。

離尤不僅沒松開, 反而變本加厲地握緊。腳步聲已逼近門邊, 接着門被宦官輕輕推開, 一只腳跨了進來。

男人懲罰似地欣賞了她做賊心虛的表情之後, 才重重一蹭她指縫,驀地松開了手。

鐘虞松了口氣, 垂下手讓廣袖将手擋住。

“鐘禦史也在。”魏班略有點驚訝。

她颔首, 姿态尊敬, “是,陛下讓臣前來再叮囑一些前往盈州的事宜。”

魏班點點頭沒再多問,轉而對離尤道:“陛下, 臣有要事需與陛下商榷。”

這話裏的潛臺詞就是其餘人等需要回避。鐘虞當然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頓時朝離尤俯首,“那臣便先告退了。”

說完就跟在元公公身後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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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魏班出聲提醒。

離尤這才皺着眉從書房門口收回目光,一擡眼,“什麽要緊事,魏相直言。”

魏班本來是有別的要事要說,但剛才看到了鐘韞,便順口提了一句:“既然陛下後宮中三夫人位之一已有人選,想來也不像從前那樣抗拒選妃事宜了,那麽立後一事,是否也能提上日程?如有王後,早日為陛下生下嫡長子,方為正統。”

“寡人納鐘氏女,并非是讓你們得寸進尺。”

桌案後的人眉眼泛冷,不怒自威。

魏班一頓,無奈地笑了笑,“臣明白了。”

……

書房裏說話的人并沒有刻意放低放低嗓音,因此。鐘虞轉身将書房門關上時清楚地聽見了為一般的話。

王後?她笑了笑轉身下了臺階。

離尤并沒有說讓她回去,她也不願意回去——明日就要前往盈州,今天剩下的相處機會她可不想浪費。

“元公公,”她轉頭問道,“我能去哪裏等陛下?”

元公公略一思忖,答道:“雖然夫……大人能去禦花園裏走走,但冬日裏天氣嚴寒,為避免受涼染上風寒,大人還是随老奴去偏殿等待吧。”

“好,那等陛下不忙了,還勞煩公公分神打發個人來告訴我一聲。”

“鐘大人哪裏的話,實在太過客氣了。”元公公在王庭之中浸淫了幾十年,哪能看不出這位“鐘大人”将來會有怎樣的好日子,能結善緣他依然不會怠慢,這也就是順手賣個人情的事。

再說,估計過一會國君跟魏相談完政事,不等他差人來知會,就會被國君催着來請人過去了。

于是鐘虞便在偏殿等,沒想到這一等就等到過了午膳。上午離尤捏着她的手處理政務時她還覺得他有昏君的潛質,然而眼下見他為了政事這麽廢寝忘食,想來“暴君”也只是他其中一面而已。

離尤的“爺爺”在位時弈國分裂,現在他又要親征,又有收複另外三國的打算,看得出是有野心與抱負的。

她随便吃了幾口飯菜就放了筷子,正這時有小宦官來了,埋着頭俯首對她道:“大人,元公公說魏相已出了宮,只是陛下在書房內因地方政務而大發雷霆。”

元公公傳話的意圖太明顯,鐘虞失笑,站起身,“那臣便去為陛下分憂解難吧。”

走在路上時,她想到離尤出征的事有點苦惱。就算她往返盈州這段時間加緊趕路也需要半個月的時間,而離尤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親征去了前線,這期間留給她的時間太少,幾乎很難完成任務。

可等離尤班師回朝又要多久?打仗的事,不都少則數月多則數年嗎?她真要一個人在王宮裏等這麽久?

即便現實世界流速靜止,鐘虞也不願意在一個虛拟世界裏耽誤這麽久的時間。

“系統。”她在腦海裏輕輕喊了一聲。

最近她和系統都是偶爾說幾句話,氣氛公事公辦又和諧平靜。

片刻後,有低緩嗓音回應他:“主人。”

冬日冰天雪地裏有這樣仿佛還帶着吐息的兩個字落在耳邊,裹挾起了一陣涼意。

鐘虞緊了緊領子,“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離尤不親征出戰?”

“我無法扭轉角色意志。”

“如果不改變他的意志呢?比如發生一些客觀事實去影響他的決定。”

“主人,早在第一個世界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任何一個劇情的變動都會誘發蝴蝶效應。”系統淡漠道,“所以,你确定要這麽做嗎?”

皺着眉略一猶豫,鐘虞嘆了口氣,“算了。”

離尤的決定不僅關系到她的任務,還關系到四國局勢。萬一出了什麽事令弈國戰敗怎麽辦?

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她卻不能不考慮。

“主人。”

“嗯?”

“我需要提醒你,”系統微微停頓,“你的項鏈,不要拿去做其他的用途。”

“其他的用途?”鐘虞不解,“什麽用途?”

系統沒有說話。

鐘虞蹙眉略一回想,她能拿項鏈做什麽?她什麽也沒做啊!

忽然,腦海裏一閃而過某個畫面,她臉色頓時一僵。

夜晚幔帳中,離尤曾問她脖子上玉墜的由來,她當時回答說是已故生母就給她的玉墜子,曾被生母拿去給高僧開過光,從小便當作護身符戴在身上,祛病消災。

随口說了幾句這事便揭過了。後來……後來氣氛熱烈時,他摘下她玉墜變着花樣在她身上逡巡,她迷迷糊糊的也顧不上想太多,只說讓他別用玉墜這樣。

“陛下,這是母親從寺廟求來的。”

離尤額角臉側都是汗水,提着玉墜在她眼前晃蕩,“寡人從不信,也從不懼神佛。”

“那,那陛下為何手裏還時常撚一串佛珠?”

“拿着佛珠便是信?”他嗤笑,“再好的木,刻再多經文,在寡人手中亦不過玩.物。”

鐘虞回過神來,臉色難得有些尴尬。

系統知道這個玉墜被用來做了什麽,他是怎麽知道的?

她也這麽問了。

他淡淡道:“我以項鏈為載體。”

“可是你之前明明說過什麽也不會看見。”

“那不代表我對項鏈的情況一點也沒有感知。”

鐘虞心裏說不出的怪異。

即便知道這樣不算是一回事,但她依然有一種在這種私密的事情上被其他人獲知細節甚至旁觀的錯覺。

“你——”她剛準備接着說,卻發現已經跟着小宦官走到了書房門前,眉頭皺了皺又松開,“算了,下次這種時候,你還是‘回避’吧。”

說完便提起裙擺拾級而上,系統沒有再說話。

小宦官匆匆跑到元公公跟前,示意自己将人帶到了。鐘虞跟在後面,忽然聽見書房內傳出噼裏啪啦東西被砸碎的重響。

“一群廢物!”

鐘虞腳步一頓。

“大人可算來了。”元公公走過來,面露難色,“陛下午膳未用,現在又大發雷霆,實在傷身。”

她嘆了口氣,“容臣去勸一勸。”

“有勞鐘大人了。”

鐘虞上前,不急不緩地叩了三下門。

“給寡人滾!”

“陛下,是我。”

室內陡然一靜,接着離尤立時暴躁地揚聲道:“元祿七你好大的膽子,誰許你去搬救兵?!”

鐘虞放下兜帽,輕聲笑了笑,語帶笑意,“原來陛下也覺得我是救兵?”

元公公和那個小宦官齊齊屏住呼吸,忍不住捏了把汗。

書房裏正處于盛怒的國君一言不發。

“陛下,”鐘虞又再次喊道,“我能進來嗎?”

“陛下?我進來了?”

話音剛落,随之而來的是男人不耐的一句:“要進就進,啰嗦。”

鐘虞低頭輕輕笑了笑,然後推門進去了。

門外剩下的元公公和小宦官瞪大了眼睛,最後前者一拍後者腦袋,“還愣着幹什麽,去做你自己的差事去。”

……

鐘虞先是“割地求和”似地讓離尤勉強消了點氣,又讓他吃了午膳。

後面整個下午,她又靠在他身側代替了那串佛珠。

鐘虞靠在他身邊翻着一本游記,看着看着就有些困倦,最後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晚膳時他因此事不冷不熱地輕哼,“還從沒有人如此放心大膽地在寡人面前睡過去。”

鐘虞一怔,接着望着他笑,“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莫過于陛下身邊,為何不能安眠?”

“伶牙俐齒。”他低聲哼笑,擡手撫她的唇。

夜幕降臨,地面積起的雪又被小宦官們給掃開,使人行走時不至于滑倒。

“陛下,我有東西想送給你。”鐘虞走到門前,轉身笑盈盈看着桌旁的男人。

離尤指腹相貼撚了撚,一挑眉,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鐘虞搖頭,“要到外面去才行。”

“哦?”他不懷好意地輕笑,“難不成又想去梅園?”

那日在梅園發生了什麽她當然清楚,聞言立刻紅着臉,埋冤地看着他,“陛下。”

離尤笑意微斂,一步步不緊不慢走過去。

鐘虞故意後退,眨了眨眼,“這份禮物要在外面才看得清。”

說完轉身便跑,然而一步還沒踏穩就被身後的人攬腰困住,她低低驚叫一聲,接着又笑又委屈地喊他:“陛下。”

離尤撥弄着她的腰帶,勾纏在長指上輕繞,聞言重重咬一口她耳朵,“還敢跑?”

殿內隐約傳來笑鬧與求饒。不一會兒,守在殿外的元公公看着嬌小的少女依偎在國君身側,兩人走入夜色之中。

他忙要将燈遞上去,少女轉頭笑着拒絕,“今晚不必用燈。”

元公公一愣,接着覺得自己一張臉臊得挂不住。

這……國君竟喜歡與夫人在外頭胡來?這也太……太過頭了吧?

“不必用燈?”離尤壓低嗓音,手指勾.弄少女指縫,“打算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陛下你想到哪裏去了!”少女聲音柔婉羞惱,五指掙紮着,不肯在他的強勢下就範,“馬上陛下就能知道了。”

兩人走到路旁一棵臘梅樹下,這裏光線昏暗,是路旁宮燈光線極難觸及的一處。

鐘虞站定,仰頭祈求他,“陛下先閉上眼睛,好不好?”

離尤皺了皺眉,深邃輪廓在昏暗陰影中愈發沉郁。他冷聲威脅,“不準跑。”

她手又往他手心鑽了鑽,忙保證,“不跑不跑。”

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半晌,離尤才不悅地閉上眼。

他不知她哪來的膽子,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他縱容她的底線。

過了片刻,他正不耐煩要問她好了沒有,就聽見她笑盈盈開口:“好啦,陛下可以睜開眼睛了。”

離尤涼涼地睜開眼,目光卻忽然一頓。

他面前的少女擡高一只手,将一個寫滿小字的紙疊成的結用細繩拴着,垂在自己面前。

而這個紙疊成的結中央,還在夜幕中隐約透出光亮。

“陛下,這是我今日親手抄的求平安順遂的經文,将它戴在身上,不僅能保平安,還能每日都想起我。”她抿了抿唇,眨眨眼似乎在忍下淚意,“我還在裏面放了一顆小小的夜明珠,這樣即便在夜裏,陛下也能看清這枚護身符。”

離尤沒動。

“陛下是不想要這份禮物嗎?”

鐘虞執起他右手,垂着眼将護身符放入他掌心。盯着那抹微光看了片刻,她忽然掀眼,半是笑意半是狡黠地看着他。

對上男人暗湧的目光時,她轉頭擡起手,摘下低矮樹枝上一朵被厚雪覆蓋包裹的梅花,輕輕含在上下唇之間,然後踮腳朝男人線條鋒利的唇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送平安符的時候:

離尤:害,我還以為是我想的那種禮物呢。

含着雪和梅花吻的時候:

離尤:喲,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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