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生死不明

梅花瓣裏裹挾得滿滿當當的雪花被擠壓溢出、被碾碎,最後被柔軟炙熱的唇融化。

帶着淡香的雪水沿着唇的縫隙蜿蜒, 冷與熱并存炙烤, 離尤下颌線一瞬間緊.繃,下一刻将梅花與她的唇一并重重咬住。

花瓣在唇齒間破碎, 汁液流入口中。

雪的冷意不足以使他冷靜, 反而被他的理智焚燒。

鐘虞閉着眼急促地呼吸, 下颌被離尤掐住,唇齒也被撬開, 他将那朵已經不堪蹂.躏的梅花抵在她舌.尖勾.弄。

“寡人真想把你吃下去。”

鐘虞身上軟了軟, 沒骨頭似地扯住男人衣襟靠在他懷裏。

風聲簌簌, 她此刻卻一點也不覺得冷,連臉頰眼角也被蒸騰出紅暈。

“陛下, ”她說話時, 還未平複的溫熱呼吸撲在他頸側, “我有件事想解釋。”

“嗯?”他漫不經心地去吻她的耳側。

“今日我說想跟着陛下一起出征絕沒有覺得好玩或不知好歹的意思, 我只是……我只是擔心且舍不得陛下,所以才脫口而出。”鐘虞環住離尤的脖頸,整個人挂在他身上, “陛下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離尤正巧無意識地扣住鐘虞的手,平安符便硌在兩人掌心, 他一怔,垂眸目光沉沉地看向懷裏的少女。

雙眼早已适應了光線,因此他清楚地看見了她眼底的可憐與忐忑。

他心裏莫名充斥着無法宣洩的焦躁,驀地脫口道:“明日你不必去盈州了, 寡人想做什麽何需遮遮掩掩,将你身份公諸于衆又如何?”

若去盈州,少說分別半月,倘若不等她回來他便出征……

他沒耐心忍,更沒耐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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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鐘虞忙說,“戰事将近,最忌諱朝堂局勢不穩。陛下又要親征,怎能再用這種事引朝臣反對議論?”

離尤想到那些朝臣一個比一個忠君死谏的啰嗦樣子,皺了皺眉。而戰事在即,地方已有別有用心的人散布流言,都城與朝堂不能再起風波。

他臉色不虞,眯了眯眼啞聲道:“寡人帶你去個地方。”

……

鐘虞仰頭辨認牌匾上那三個字。

觀星樓?

“陛下,這是什麽地方?”她問。

“觀星樓最上一層為宮城中最高處。”離尤一攬她的腰,她就被輕松抱離地面,跟着他踏上最後一級樓梯。

觀星樓裏原本的宮人都被暫時遣散了,長階之上那扇門打開着,門頂上垂着一串又一串的珠簾。

風一吹珠簾相互碰撞,像風鈴似的發出清脆的響聲。

鐘虞透過珠簾的間隙往外打量,隐約只能看到外面的夜色和屋檐。

她跟在離尤身後,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門外是一片寬闊的高臺,頭頂的屋檐只将高臺遮擋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一大半則全部暴露在天幕之下。

鐘虞往前走了幾步,頓時屏住了呼吸。

頭頂之上是漫無邊際的夜幕與浩瀚星辰,而平視遠眺,則能将王城之外的萬家燈火盡收眼底。

這一幕對她來說,無疑是美且震撼的。

“目之所及,盡歸于弈。而這天下四國,都将屬于寡人。”

鐘虞心裏顫了顫,轉頭去看身側的男人。

觀星臺上并未點燈,月色星輝下男人的側臉少了些戾氣,多了些桀骜與野心勃勃,眉眼間神采飛揚且奪目。

此情此景,聽見離尤這句話,鐘虞心裏有一種難言的震撼與感慨在翻湧。

帝王之姿。她驀地想到這四個字。

“陛下一定會得償所願的。”鬼使神差地,她開口道。

離尤看着她,眉目間的興奮與睥睨之色還未消退,背後是星河燈火。他勾了勾唇沖她笑道:“屆時你在王城中等寡人凱旋,與寡人共賞江山。”

這一瞬間,鐘虞的心跳微微快了一拍。

一個男人手握王權充滿野心,在萬家燈火匍匐腳下時對她說出這樣的話……要一點不動心,大概是不可能的。

帝王權勢,獨一無二的寵愛……恍惚間,鐘虞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古時那麽多女人渴望做弱水三千中的唯一了。

“好,”她笑起來,眼底鋪滿信賴與崇拜,“我等着陛下凱旋。”

離尤收緊手臂,從背後将少女整個擁進懷裏,結實有力的胸.腹抵住她纖瘦的肩胛骨。

“你讓寡人看見夜明珠時想起你,”他手指輕輕勾.弄她下颌,一口咬在她頸側,“明珠何以與星辰争輝,寡人要你日日夜夜,每時每刻都想起寡人。尤其夜裏擡頭觀星時,更要記得寡人才是你的天。”

……

翌日清晨,車隊從王城出發。

離尤率臣子與随侍于宮門處目送,據說是為了表現出對鐘氏女的殊榮與看重。

……然而只有鐘虞知道,自己下臺階腿軟踉跄一步的時候,男人的目光有多麽惡劣與不懷好意。

“鐘大人走路可要小心才是。”離尤懶散的嗓音慢吞吞從背後鑽.入她耳中。

鐘虞咬了咬牙,轉身應是。俯首時雙腿都忍不住在微微發抖。

就因為今日要遠行且歸期不定,他幾乎折騰她到破曉,還極盡各種過分的花樣。導致她現在又累又困,身上每個角落都酸痛乏力。

正要轉身,她又忽然停住,擡眼看向階上高大的男人。片刻的欲言又止後,她無聲用口型對他道:“望陛下平安。”

離尤重重一攥手裏的佛珠,看着那道身影慢慢遠去。

就像一只狡猾的貓,衆目睽睽用爪子輕輕搔他衣袖後就翹着尾巴走了。

他低低冷笑一聲,像昨晚在熱霧翻滾的幔帳間一樣惡狠狠說了句:“等你回來,寡人再慢慢收拾你。”

馬車颠簸,即便離尤命人在馬車裏鋪滿絨毯與軟枕還是不□□穩。但是鐘虞已經困得不行了,從車隊開始行進後就靠着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她睡得不太踏實,隐約對各種動靜有所感知。等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這回去盈州她不僅帶了拂弦,離尤還把隐桐也給了她。一到午膳的時候兩人一個叫醒她給她倒水,另一個則将吃的從食盒裏拿了出來。

吃了東西鐘虞精神了不少,因此也有精力想了些別的事情。

這次她名義上是作為鐘韞去盈州接自己的嫡妹到都城,實際上在返程前“鐘韞”就會出意外身亡。屆時她就不用再男扮女裝,直接恢複原本身份随車隊回到都城。

“大人。”有人在馬車外詢問,“前面不遠處有個驿館,是否要停下來歇歇腳?”

即便鐘虞再心急趕路,也不能不顧及外面随行的人的體力。于是應聲道:“那就停下來休息休息,大家都喝口熱茶吧。”

休息之後車隊繼續趕路,夜晚則宿在驿館。

第一天鐘虞還沒什麽感覺,可是到了後面她才慢慢體會到了痛苦。從早到晚她都只能悶在馬車車廂裏,坐久了渾身酸疼。

鐘虞只想盡快結束這一趟,然而路上卻幾次三番地遭遇大雪致使無法趕路,耽擱了不少時間。等又一次被雪攔在驿館時,她無意中聽見了其他人的議論。

“邺、晟兩國果然聯手了!邺不僅借了晟國的兵馬,還借了晟國的道,直接要從東邊開打!”

“晟國竟然肯讓邺國借道?!這一入境內不怕請神容易送神難嗎?”

“晟國國君本就不是什麽有勇有謀的人,當初若不是他幾個哥哥互鬥喪了命,哪裏輪得到他?”

“依我看,晟國出此下策恐怕也是別無選擇了。他們國力現如今居于四國最末等,即便占據離咱們都城最近的東邊也不敢出兵攻打。現在讓兵力強些的邺國借道,說不準還有雙贏的可能。”

“雙贏?此次陛下親征,必将士氣大振,将他們殺一個有來無回!”

“大軍幾時出發?”

“已在點兵了,不日便将迎戰。”

鐘虞攥緊手,下意識轉頭看向護送自己的武将求證。那武将面色嚴肅地朝她點了點頭。

這就要開戰了?鐘虞目光複雜地垂眸盯着面前的茶水。她沒想到戰事來得這麽快,這也就意味着離尤馬上就要奔赴東邊前線了。

最壞的打算成了真,她與離尤下次見面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鐘虞在心裏嘆了口氣,覺得有些無力。

接下來某一日,那武将又告訴她弈軍已集結向東迎戰了,離尤也如同當初說的那樣,率軍親征。

戰場上刀劍無眼,她多少覺得擔心,“系統,離尤他有可能會死嗎?”

“一切劇情軌跡會随着各種因素的變動而變動,從概率上來說,有這種可能。”

“有這種可能?”鐘虞難以置信,“那他死了,我怎麽辦?!”

“攻略對象死亡後,默認任務失敗。”

“……”鐘虞氣結,“你怎麽不早說?”

系統嗓音毫無波瀾,“主人,只要你稍加推測,就能想的到會有這種結果。”

“那如果我把最後的許願機會用來給離尤保命呢?”

“許願機會不可被抽象使用,必須有具體許願內容。”

鐘虞捂着臉嘆了口氣,只覺得頭疼。

包括她在內的一行人在知道弈國出兵後都變得有些心事重重。半月後,他們達到盈州地界時,盈州刺史親自前來迎接。鐘虞耐着性子跟對方一陣寒暄,然後在刺史陪護下入城。

城中道路兩旁圍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臉上都是一副看熱鬧的神色——他們想看看都城的官老爺和盈州有什麽不同。然而馬車裏的人自始至終也沒有露面,顯得極為神秘。

“算了算了,看樣子是見不着那鐘家郎君了。再是都城的官老爺又如何,還不就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至于他們鐘家自己弄出的熱鬧,過幾日咱們總能聽說的。”

人群漸漸散去。

刺史殷勤地問:“鐘大人若不嫌棄,不如到府上用接風宴?”

按理來說他身居一州刺史,本來是不用對一個小禦史這麽客氣的。但鐘氏女可馬上就要去做國君的女人了,他可不敢怠慢。

鐘虞客氣地笑了笑,“下官不勝榮幸。只是家中有老父,還有家妹等着下官探望,實在是……”

“這是應該的,應該的,理應以孝為先。”刺史面露遺憾,嘴上卻贊揚了幾句。

既為了不顯得太殷勤谄媚,又是顧及身為一州刺史的官銜,刺史一行人将車隊送至鐘府正門便打道回府了。

在鐘府正門口迎接的卻只有門房。

鐘虞下了馬車,随口問門口的下人,“父親呢?”

“老爺卧病在床,郎君快去看看吧。”

“病了?”

“就是……就是那日接了國君诏令之後。”

鐘虞不解,但是見門房不敢說出實情的樣子也沒為難,徑直往鐘回的院子去了。

卧房裏光線昏暗,充斥着濃郁的藥味。

“父親。”鐘虞站定。

床上的人喉間發出渾濁的冷笑,“……你還知道回來啊。”

“我來接妹妹去都城。”

“這裏沒人,你不必裝腔作勢!”鐘回忽然憤怒拔高嗓音,說完不受控制地劇烈咳嗽起來,一邊的下人立刻去給他拍背順氣。

鐘虞臉色一冷,“父親這話可真有趣,我裝腔作勢?當初是誰逼迫我必須要頂替兄長的?”

“讓你頂替兄長……你現在不也嘗到了好處!”鐘回劇烈地喘着氣,“沒有這個機會,你如何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我若不入陛下的眼,那就是死路一條。父親難道忘了當初讓我去死的那封信?”鐘虞諷笑,“父親想要重振門楣,想要榮華富貴,這樣不是正合你意嗎?”

“你,你翅膀硬了!現在踩着你兄長的屍身爬上了高位,就要報複你父親?你良知難道都喂了狗!”

“父親病糊塗了,兄長自己失足摔下山坡導致昏迷,與我有什麽關系?至于報複,這又是指的什麽。”

“你還裝什麽!你做得出讓國君下令軟禁我于盈州不得入都城的命令,又何必在這裏假惺惺!”

鐘回心中怒火一陣陣翻騰,那日他原本正受衆人羨慕和吹捧,下一道诏令便如晴天霹靂,讓他顏面盡失!

鐘虞一愣,“軟禁于盈州?這是什麽意思。”

“你,你當真不知?”鐘回捂着胸口咳嗽幾聲,見狀面色不由得有些猶疑。

“不知。”鐘虞不耐。

“陛下那日口谕,說我年事已高,不必再随女兒赴往都城,餘生只能留在盈州!”

這樣的确與軟禁無異了。鐘虞有些怔愣,但略一思索,她心裏卻隐隐有了答案。

離尤當初是想給鐘回定罪的,可被她勸阻了。但緊接着卻留下了不許鐘回入都城的诏令,顯然是将此作為對他的懲罰——鐘回所貪慕的正在于此,這一道诏令意味着什麽,可想而知。

她忍不住笑了笑。離尤這是想辦法在給自己出氣?

“孽子!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鐘虞擡眼,看向靠在床頭已氣得面目扭曲的中年人,驀地輕輕一笑,“陛下心中有我,故而對家人如此體貼。既然如此,父親便在盈州安度餘生吧。”

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你這個孽子!孽子!竟然恩将仇報!”身後鐘回的喊聲聲嘶力竭。

“恩将仇報?”鐘虞腳步一停,轉回身冷冷地笑了一聲,“陛下早已知道了你的所作所為,一切不過罪有應得罷了。”

話音剛落,鐘回瞪大了眼,“你……你說什麽?”

艱難地問完這一句,他便脫了力,接着臉色煞白地癱軟在床上。

“老爺!”下人忙去拍他胸口。

鐘虞扯了扯唇角,轉身踏出了屋子。

……

鐘家慢慢傳出了這樣一個消息:先前病弱的二姑娘經過神醫調養,身子已漸漸好轉了。于是鐘家大郎君便準備帶着妹妹啓程。

然而卻不湊巧地又下了一場纏綿的雪,啓程的日子一再推遲。

至于鐘家老爺則要留在盈州老宅,這早已成了家家戶戶茶餘飯後的談資與笑料。

鐘虞找了個身形相仿的人假扮自己,又讓對方戴上帷帽行走。一切準備妥當,又終于等到雪化,衆人便踏上了返程的路。

回程路上東邊傳來捷報,說弈軍第一戰勝了。一行人馬也因此喜氣洋洋,興高采烈。

眼看着第二天“鐘韞”出意外喪命的日子,鐘虞忍不住有點緊張。

夜裏,房門忽然被人叩響三聲。隐桐警覺地起身走近門前,“誰?”

門外的人低低報了名字,是負責護送的武将孟謄。

畢竟是外男,夜裏在驿館房中會面多少有些不妥,因此隐桐請示地看了鐘虞一眼。

鐘虞想到明天的事,以為孟謄是再來和自己商量什麽細節的,便趕緊點了點頭,“請孟大人進來吧。”

房門開了,孟謄走進來後又利落地反身合上門。

“孟大人是有什麽事要說?”

“夫人。”孟謄擡起頭匆匆看她一眼便低下了頭,兩只手死死攥成了拳,嗓音顫抖,“是……是陛下他……”

鐘虞心裏一沉,猛地站起身,“陛下他怎麽了?”

孟謄沉聲答道:“陛下他……在與敵軍交戰時不慎遇險,如今,生死不明。”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有幾個小可愛的評論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隊形好整齊: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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