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跳下城樓

鐘虞眨了眨眼, 那點殘存的眩暈感慢慢消退。入目是王帳的頂篷, 鼻尖能嗅到隐隐約約的藥味。

她這才發現兩條腿支着,原本被馬匹颠簸摩擦得火辣辣疼痛的腿.內側肌膚似乎覆蓋上了一層冰涼, 舒緩了不少。

然而同時存在着的,還有克制力道下的輕觸。

鐘虞驀地坐起身, 驚愕地看向床尾方向, “——陛下?”

她下裳被撩起來,離尤正坐在她腳邊, 手裏還拿着一個玉色的小瓷瓶。

男人驀地擡眼, 緊皺的眉頭微微松開,“你醒了?”

“陛下這是在做什麽。”鐘虞說着就要把腿縮回來, 離尤卻一把按住她腳踝, “別動, 寡人在給你上藥。”

“我自己來。”她瞥見離尤沾滿晶瑩藥膏的手指, 莫名覺得羞恥,忙将裙子扯下去蓋住腿。

讓別人在這種私.密的地方塗藥, 總覺得別扭。

男人伸手, 修長白皙的手指揉捏她隐隐發熱的耳朵, “告訴寡人, 你想到什麽了?”

“什麽也沒有。”

話音剛落, 鐘虞就被男人抱進懷裏。

“陛下你的傷!”

“不生寡人的氣了?”離尤将她抱了滿懷,身形的差距正好讓她完全窩進他胸.膛與臂彎。

鐘虞沒有說話,臉貼着他結實的胸.口,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響在耳畔。

離尤也随之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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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帳內陷入這種靜谧之中, 兩人之間那堵看不見的牆似乎在搖搖欲墜。

半晌,緊抱着她的人才僵硬幹澀地道:“……是寡人的錯。”

鐘虞一怔,接着靠在他懷裏悄無聲息地勾了勾唇角。

“下次陛下不要這樣吓我了。”她低聲控訴,伸出手一點點環住他的腰,臉在他頸窩蹭了蹭。

離尤按住蹭了蹭就要躲開的少女,低頭半吻半咬地湊在她耳邊,唇角翹起時故意板着臉冷哼一聲:“都騎到寡人頭上來了。”

“才沒有。”鐘虞指尖在他掌心又戳又撓。

下一刻,男人将她放倒仰躺着,狼似地一口咬她頸側。吓得她低低驚叫出聲,接着被癢意弄得連連躲閃。

很快怕癢的求饒就變了調。

兩人都有傷在身并不能真的做什麽,但因為離尤“中毒昏迷”在王帳中休養,便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

鐘虞實在扛不住的時候,嘴還會被男人緊緊捂上。他一邊欣賞她無助流淚的模樣,一邊惡劣道:“行軍帳篷可不比王宮,擋不住你的哭聲。”

等随心所欲後,又給她一顆甜棗——鐘虞乖乖躺在男人懷裏,臉上身上都被離尤親手擦拭幹淨了。

……

夜裏,士兵們利落地滅火收營,準備後撤至盧城。

一出王帳,士兵打扮的鐘虞免不了就和賀恭打了照面,她微微一笑喊了聲“賀将軍”,對方卻神色尴尬,小聲回道:“……夫人。”

賀恭臉上臊得慌。他還自以為看透了別人的小算盤,沒想到那時卻是對方反過來試探他的。

就憑不被國君允許出王帳這一點就知道這鐘氏女如何受寵了,他讪讪地一揉鼻尖,轉頭去指揮将士去了。

弈軍趁着夜色一路後退,鐘虞則以照顧的名頭和“昏迷不醒”的離尤一起坐在馬車裏。

最後天色将明時他們退至盧城。

鐘虞不懂戰術也不懂地形,離尤和賀恭等人談論軍務時都是在關着門的書房裏,她就更無從得知細節了。

但她隐約有一種預感。

在盧城安頓後沒多久,軍醫便放出了國君已“勉強清醒一些”的消息。離尤也故意僞裝成面色蒼白的模樣露了一次面,鼓舞将士士氣。

鐘虞能感覺得到,即便離尤在“昏迷”時,将士們也并未驚慌不安士氣低迷,看得出訓練有素又極為忠君,可見在離尤這幾年的沉積後效果顯著。

正午時分,有士兵禀報了邺、晟軍隊已朝盧城而來,預計很快便将兵臨城下的消息。

“寡人親自登上城牆,率弈軍迎戰。”

揚聲說完,離尤便白着臉身形搖搖晃晃,擡眼看向身側垂着頭的某個小士兵,“愣着做什麽!還不快來扶着寡人!”

說完便握拳抵唇,有氣無力地咳嗽起來。看上去一副強撐着才沒倒下的模樣。

鐘虞撇了撇嘴,佯裝戰戰兢兢地上前将人扶住,“陛下小心!”

話音未落,一只手臂搭在她肩上的男人咳嗽得更厲害了,全身一大半的重量都壓到了她身上。

鐘虞穩不住身形踉跄幾下,鼻尖差點撞上男人的胸.膛,整個人歪歪倒倒的模樣有些滑稽。

“陛下!可需要屬下幫忙?”賀恭裝模作樣地上前一步。

“咳……不,不必了。”離尤用手擋住勾起的唇角。

鐘虞咬着牙,一路将人扶回房。

剛一進門,她就氣惱地一推他腰.腹,“陛下!”

下一秒,離尤手托住她腿彎猛地将她抱起來,猝不及防騰了空,失重感吓得她驚叫一聲,一把攬住他脖頸。

離尤湊近了,愉悅地低笑起來。

“陛下,你又捉弄我。”她胡亂捂住他要吻下來的唇,手指卻被他威脅似地咬住。

他一挑眉笑得得意又輕佻,抱着她大步回到內室。

一吻畢,他忽然嚴肅了臉色,“馬上要交戰了,以防萬一,寡人會命人将你送離盧城。”

“不要!”鐘虞撐起身,睜大眼同樣嚴肅地看着他,“我要待在陛下身邊。”

“胡鬧!”

“這一仗會很危險嗎?”她試探地問。

離尤避而不答,“不論危險與否,你都必須走。”

鐘虞了然。在他心裏,還沒有相信她在意她到能與這種重要軍機相提并論的地步,所以他不放心将接下來的計劃完全告訴自己。

“陛下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我不要自己一個人走。”

離尤擰眉,眼看着少女又要紅了眼眶,他擡手一把捂住她眼睛,冷聲道:“哭也沒用!你難道想違抗寡人的命令?”

鐘虞抿唇,央求,“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這種擔心了,陛下就讓我陪在身邊好不好?我保證就像一條尾巴一樣乖乖跟着,絕不添亂。”

男人沒有說話。

她忽然放輕了嗓音,賭氣似地道:“反正……反正陛下真遇到了什麽不測,我也不會獨活了。”

離尤驀地一把将她狠狠攬在懷裏,緩緩開口:“你要和寡人同生共死?”

鐘虞靜靜“嗯”了一聲。

半晌,她聽見男人沉沉道:“那好,記住你說過的話。”

鐘虞站在城牆上,風迎面吹來,冷得像是要透進骨髓。

男人高大的身影立在她右前方,四周站滿手握兵器的士兵,一看就是重重保護嚴防死守的架勢。

她站在邺、晟兩國的立場思索後,大概明白了離尤的用意。

這等同于是打心理戰。接連兩次的戰敗讓原本保守預備打拉鋸戰的邺晟兩軍放下戒備打算乘勝追擊,而盧城外沒有準備迎戰的弈軍則說明這是要以守為攻。

離尤由昏迷轉醒,邺晟必定會着急,想要盡快徹底解決這個心腹大患,城牆上重兵保護也正說明了離尤的“虛弱”。

忽然間,極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陣悶雷似的低響。很快,土地仿若震動,門響分離成馬蹄落地聲、腳步聲與兵甲摩擦聲。

邺、晟大軍轉眼便逼近。

盧城外地勢特殊,城門數百米外聳立兩座不高不矮的山峰,像兩個守門将士。此時邺晟軍隊略一遲疑,便從寬闊大道上繼續前行。

領頭将領放下心來,對同僚嘲諷地笑了笑,“你看,我說過這兩座山走勢低緩且樹木稀疏,根本難以布下埋伏。離尤打的恐怕就只是盧城易守難攻的主意。”

鐘虞看着大軍逼近,本能地繃.緊了身體。

她第一次親身經歷、肉眼親眼所見這樣的場面。

“離尤!”敵軍将領勒了馬,揚聲陰陽怪氣地高喊,“你緊閉城門又派重兵把守,莫不是被我們給打怕了吧!”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将士都哄笑起來。

“若你真害怕得屁滾尿流,本将軍也不是不能放你一條生路。”那人冷笑幾聲,“當初你以我邺國庭陽王冒犯宮妃為由用了私刑将其扣下,可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分明是庭陽王有意求娶在先。”

“一個女子,使兩國交好毀于一旦,現在還能令一國之君無視軍規,在交戰之際将人藏身于軍營享樂,所謂禍水也不過如此!”

離尤原本如同看撲騰的蝼蟻一般睥睨城下,聞言卻一瞬間冷了臉色,眼底怒火暗湧。

弈軍之中,有邺軍的探子?!

“你倒是信誓旦旦。”他眯了眯眼,“寡人都不知弈軍之中藏有女子,你是什麽東西,也敢憑空捏造。”

那人仰頭哈哈大笑幾聲,“離尤,本将軍懶得再與你費口舌。只要你們交出那個禍水任我邺國處置,今日便可放你們一馬,不再攻城!弈國再割三座城池為賠禮,邺、晟與弈便可重修于好!”

離尤攥緊手中佛珠,幾息之後輕微開裂聲響起,幾顆佛珠之上頓時密布裂痕。

“陛下!”賀恭生怕他一時忍不住壞了大計,忙出聲提醒。邺軍怎麽可能放棄這“唾手可得”的勝利,這麽說這麽做,無非想以此羞辱弈國罷了。

“癡人說夢。”離尤眉目狠戾,一字字從唇齒間溢出。

“離尤,你可想清楚,我邺、晟大軍若攻下盧城,此後必定勢如破竹,到那時,你可就不是損失個女人和三座城池那麽簡單了!”那邺軍将領說着又話鋒一轉,冷笑,“鐘氏女?本将軍倒想見識見識是個怎樣蛇蠍心腸的禍水,能眼睜睜看着城破,看我邺晟燒殺搶掠,殺光你弈國子民!”

“……陛下。”忽然,鐘虞輕輕開口,嗓音中帶着細細的顫抖。

在離尤眼中,她應該是對他接下來會做的事一無所知的。

而無知,會擔憂,會畏懼。

為免被敵軍察覺,離尤沒有回頭。他咬牙切齒地低聲道:“給寡人閉嘴。”

“陛下,我不願自己落入敵手,使我與陛下受辱。”她垂着眼忽然笑了,笑過之後平靜地繼續說,“但也不願使自己落入這種不義的境地,更不願使陛下為難。”

“寡人叫你閉嘴!”

鐘虞擡起眼看向賀恭。對方顯然是不願離尤現在因沖動做出什麽事來的,如她所想,他們必有後手。

賀恭避開她目光,面色遲疑。

鐘虞重新看向離尤的背影,寒風中他衣擺獵獵。

“從前還在假扮兄長時,我便仰慕陛下了,從未想過還有願望成真的一日。那時我之于陛下,不過是階下一粒塵土,能有今日,已經是三生有幸。”她垂眸看見男人手緊握成拳,指節青白,“陛下垂幸,我無以為報。”

說完,她便擡手取下發冠,用衣袖擦去臉上的塵土。這動作太顯眼,城下士兵全都注意到了,頓時有人高呼:“将軍快看!”

離尤察覺不對,猛地回身的那一刻聽見了甲胄落地聲。

斜後方原本士兵打扮的少女此時烏發被風吹起,沒了甲胄遮擋,纖細腰肢不盈一握。

鐘虞看準時機,一把朝賀恭的方向沖去——對方一臉驚愕,但果然伸出的手并未緊緊抓住她。

她一下子便掙脫了跑到城牆邊,一張臉毫無遮掩地落入衆人眼中。

“我便是鐘氏女!”

“給寡人回來!”離尤又驚又怒,手上毫不留情地用了十分力氣擊開拼命攔住自己的兵将。

“陛下!陛下切莫沖動!”賀恭焦急地沖了上去,不管不顧地一把将人拉住。

“滾開!”離尤頭也不回地怒斥,雙目猩紅地看着城牆邊的少女,“寡人命令你,回來!立刻!”

話音未落,賀恭便被掀翻到一邊。

“就憑邺國公子緩,也配娶我?”鐘虞對着城牆下冷冷嗤笑一聲,朗聲道,“唯有一統天下者,方能使我心甘情願獻身!”

說完,她回頭看向朝自己縱身而來的離尤,紅着眼眶無聲喊出兩個字:陛下。

陛下……

離尤目眦盡裂,眼睜睜看着少女一身素衣、長發飛舞,纖細身影在無垠蒼穹下于城牆上跌落。

作者有話要說:  本世界完結倒計時啦,或許就是下章:D

遲來的祝福!祝大家聖誕快樂哈哈哈,特此附上聖誕特別小劇場

“聖誕快樂。”一陣悅耳的風鈴響聲後,寒風被門阻隔在外。

陸陸續續的腳步聲從她身後響起,男人們在長桌兩側紛紛落座。

她擡起眼。目光滑過長桌上各色精致的餐點,還有中央火光搖曳的燭臺。

從燭臺的縫隙間,她看見了男人執着刀叉的雙手,再往上是被白襯衣和馬甲包裹着的窄腰以及寬闊的肩膀。

最頂端的紐扣妥帖扣好,衣領沒擋住他随着進食上下滾動的喉結。

再往上,下颌線條清晰且鋒利。

“聖誕快樂,我的小舞蹈家。”對方眼瞳顏色淺淡,眼裏帶着令人戰栗的溫柔。

“誰允許你看別人?”暴躁不耐的男聲響起,她側目看過去,果然是眉眼都桀骜不羁的男人,“阿虞,随我上觀星樓,閱盡今夜燈火。”

“呵。”有人輕笑一聲,嗓音如同醇厚的酒液汩汩流過,面色蒼白如同石膏像,擡起眼時眼瞳血紅。

男人啓唇,舌.尖舔過于唇間探出的鋒利牙齒。

她再一轉頭,看見了一張英俊的臉被油彩塗畫成麋鹿模樣的男人,對方眼底隐約帶着難堪,咬了咬牙,耳尖通紅的看向她。

“美麗的女士,”有人站起身,右手收在腰.腹微微一欠身,擡眼時風流倜傥,“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你在今夜試坐我的飛機?”

鐘虞還沒回過神,腿上便被一雙戴着白色綢質手套的修長雙手慢條斯理鋪上餐布,“請允許我,服侍您。”

男人俯身,金色發絲垂落在額角,末了執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克制而迷戀地落下一吻。

這一刻,所有人都望着她,目光或狂熱、隐忍、偏執、克制,灼熱的愛意和燭臺燈光一起悄無聲息将她包裹。

忽然間,她眼前一暗。

——是有人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是誰?”她下意識輕聲問。

片刻後,身後的人移開手,鐘虞睜眼看向面前的長桌,桌兩側卻已經空無一人。

身後有人帶着涼意的呼吸逼近,他俯身,她就完全被他的氣息與影子包圍。

他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是我。”他嗓音明明淡漠,卻仿佛有濃烈複雜的情緒暗湧。

他說着,慢慢輕笑一聲。

“是我,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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