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仿佛有所感應, 他驀地擡起眼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

鐘虞先一步錯開目光,側頭輕輕啓唇含住指間香煙, 再擡眼望回去時, 他還仿佛漫不經心地在盯着自己。

她撐着下巴, 似笑非笑地朝他的方向緩緩吐出煙霧。

朦胧白霧使人像霧裏看花,鐘虞懶洋洋地輕輕吹一口氣,那煙便袅袅散開。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 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同伴的話。

“那可是蓋露!咱們今天運氣真好,她不常來的。”同伴目光熱切,躍躍欲試, “我一定要去請她跳舞試試。”

另一同伴潑他冷水, “就你?”

“不去試試怎麽知道。”

“聿生,來都來了, 就別這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嘛。”同伴靠過來勾住他肩膀,半開玩笑地拍他,“但先說好,別跟我搶蓋露啊。”

傅聿生瞥一眼女人紅唇邊若隐若現的笑, 收回目光時輕輕笑了笑。

“誰跟你搶。”他擡手, 随手正了正領帶結。

“欸, 你們看見最中間那個沒有?”三五個舞女圍坐着低聲讨論,眉飛色舞。

鐘虞不動聲色地聽着他們議論。

其中一個輕哼,“怎麽,你盯上別人了?別人可不一定看得上你呀。”

“去去去,誰要聽你挖苦。我有他的小料, 你們要不要聽啊?”

“賣什麽關子,快說快說!”

“人家是歸國華僑,家裏老子是做實業的,還給航校捐過飛機呢!”那舞女語氣裏都是驚嘆,“他國外讀名校回來就考上了航校,畢業後就要去開戰鬥機了!”

其餘人連連咂舌,“這麽一號人物,怎麽從沒聽說過?”

“別人回了國就去航校了,又不像其他男人一樣四處享樂,不知道這回怎麽突然到楓白渡來了。”說話的人忽然擠眉弄眼,“你們不知道,去年去應征航校招募的學生有一萬餘人,錄取的只有四百個,都是選的體質個頂個好的。這傅家少爺,身體肯定好着呢。”

幾人并非未經人事的小姑娘,聞言都心照不宣地你推我我推你笑得眼含春意。

“嗳,你去試試呗,看別人要不要請你跳舞。”

被慫恿的人顯然有些動心,卻嘴硬道:“我?我還是別去自取其辱了吧。都知道咱們楓白渡裏誰名頭最響亮,人家指不定就是沖着最難摘的那朵花兒來的呢。”

話音剛落,幾人間奇異地安靜下來,接着有人輕咳一聲,“蓋露,你不挑個人跳舞嗎?”

鐘虞勾唇笑了笑,将香煙摁滅在煙灰缸裏。

她懶散地撐着臉,歪着頭盯着那人,确保他能看清自己口型地一字一句道:“不感興趣。”

他看了看她,然後平靜地轉開目光。

兩人遙遙隔着寬闊的舞池,誰的目光也沒先穿過層層衣香鬓影,仿佛都對對方全然不好奇、不被吸引。

她垂首晃蕩着酒杯裏的酒液,輕笑。

有一種目光,是我明明想要看你,但偏偏不看你。

藕斷絲連,欲罷不能。

“蓋露小姐?”

“嗯?”她掀眼看向來人。

——哦,是跟那個攻略對象一起進來的男人之一。

青年眼裏雖然帶着忐忑,但舉手投足都顯得游刃有餘,見她擡眼時還咧唇笑得頗為風流。

“能否有這個榮幸,在今晚請你跳一支舞?”

大廳中大半的人都默默關注着這邊的動靜,甚至已經有男人跟身邊的人挖苦道:“你等着看吧,蓋露小姐絕不會賞臉的。”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鐘虞放下酒杯,右手慢慢放入對方朝自己伸出的掌心,微微一笑,“好啊。”

輕飄飄兩個字在大廳裏翻起一陣嘩然,先前被拒絕過的男人臉上紛紛浮現出懊惱與驚愕之色。

賀遠一愣,接着驚喜道:“是我的榮幸。”

鐘虞站起身,将另一只手搭在賀遠肩上,沖他挑眉笑了笑,“先生,可以開始了。”

“……好,好的。”賀遠窘迫地回過神,盡力讓自己從容地将自己的手松松搭在女人的後腰。

舞池中單獨為他們放了一曲新曲子,旋律纏.綿又輕緩。

眼下時興的是從西方傳來的交誼舞,這種舞鐘虞不說精通,但卻很擅長,即便沒有“蓋露”這個身份留下的身體記憶也沒什麽區別。

她踩着舞步,仿佛“不經意”地引着青年一邊跳,一邊緩緩靠近舞池的另一邊。

“蓋露小姐,容我冒昧自我介紹。”

她擡眸,看着青年殷勤地笑着看向自己,“我叫賀遠,家中行二,随便打點一些小生意。”

鐘虞仰起頭,眨了眨眼眼笑了,“賀先生年輕有為。”

話音剛落,他們兩人随着舞步微微轉了方向,穿着高跟鞋的鐘虞越過賀遠的肩,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男人擡手婉拒了友人遞來的酒,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漫不經心地垂眼,長長眼睫耷拉着,眼角溢出風情與波光。

驀地,她不經意似地舔了舔唇,挑眉朝沙發上的男人勾了勾唇,唇角翹起的尖兒裏都寫滿了毫不掩飾的引.誘。

他們越跳,就跟他隔得越近。

而這一幕落在賀遠眼中,讓他有些臉紅心跳。

“蓋露小姐,”他手終于忍不住實實在在落在她後腰上,“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鐘虞笑起來,仿佛聽見了什麽有趣的事,“我恐怕還擔不起最這個字。”

“賀遠這小子也不知道交了什麽好運,竟然得了美人青睐。”同伴半揶揄半嫉妒地輕哼。

傅聿生沒說話。

幾米開外,相擁着跳舞的兩人又微微調轉了方向。女人曼妙的背影落入他眼中,不盈一握的腰線條凹陷,一只男人的手正搭在上面。

她笑着跟別人低語時,忽然不經意似地微微側頭,朝向他的半張臉上唇角往上翹着。

“聿生?”

他回神,若無其事地朝同伴笑笑,“怎麽了?”

“知道你不常來這種場合,這不是體諒你天天在航校裏被管的太嚴,想帶你放松放松嘛。”

傅聿生沒好氣地笑了聲,“你們以為我是什麽老古董?”

“難道不是?你看你,既不喝酒也不抽煙,連休假日裏也要晨跑,老古董都沒你活得清苦講究,一點兒都不懂什麽是享受生活。”

他打趣,“像你們一樣享受生活,只會腿軟得連飛機都上不去。”

同伴笑罵幾句,漸漸地臉色又嚴肅起來,“你真的想好了?現在尚且有退路,到時候即便後悔也為時已晚。”

“選都選了,後悔什麽。”傅聿生不以為意地淡淡回道。

同伴沒再說話,默然地拍了拍他的肩。

他挑眉,“家裏二老好不容易松了口,你怎麽又矯情起來了。”

“滾滾滾,好心當成驢肝肺。”同伴一拳捶在傅聿生後背,“就四個字送你:及時行樂!”

及時行樂。

傅聿生将這四個字放在唇.齒間細細品味。

一曲終了,賀遠還戀戀不舍地想再說些什麽或者再請對方跳一支舞。可女人卻毫不留戀,輕輕撥弄一下鬓角發絲,轉身時一句道別也沒有。

他失魂落魄,一步三回頭。

鐘虞正要接過侍者遞來的高腳杯,手卻忽然一頓,拿起托盤上疊放得整整齊齊的幹淨手帕。

她捏着手帕一角讓它散開,此時恰巧到了兩支曲子之間的間隙,大廳裏略安靜下來,只有一部分人在低聲絮語。

“諸位,”鐘虞擡眸環顧,輕輕笑了笑,“一起玩個游戲如何?”

大廳裏寂靜一瞬,下一秒沸騰起來,紛紛附和。

她将手帕随意疊成三指寬的長條,然後擡手蒙上雙眼,輕巧地在腦後打了個結。

“今晚,我便這樣蒙着眼,在諸位當中選一位客人跳舞。”

話音剛落,男人們紛紛激動起來,立刻便要圍上去。而大廳裏的侍者則反應格外迅速,當即便以示意衆人只能站在原地,不可以再移動。

燈下的女人紅唇顯得愈發鮮豔,“那麽,開始吧。”

男人們都微微屏住呼吸。

“系統,幫個忙。”鐘虞輕輕朝前邁了兩步,“我看不見,麻煩給我指個方向。”

嘴上說着“麻煩”,實際語氣裏卻根本聽不出客氣的意思。

“主人,這是作弊行為。”

“作弊?”她不在意地一笑,“你不說我不說,還會有誰知道?再說了,我也沒說這游戲絕對公平。”

系統一言不發。

“快,你想看我當衆摔倒或者出醜嗎?”

“……三點鐘方向。”

鐘虞勾唇,憑着感覺照做,“這樣對不對?”

“往左半步。”

“往前直走。”

“偏離直線,轉到九點鐘方向。”

“等等,”鐘虞忽然懷疑道,“你可別故意給我指錯誤的方向啊。”

系統一頓,“……九點鐘方向之後,記得再右轉半步。”

“蓋露小姐!”忽然有男人高喊,“往右邊!右邊!”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群裏頓時不少人紛紛開口争奪起下一步前進的方向來,有人喊左有人喊右,還有人讓她轉身。

鐘虞忍不住笑了笑,然而卻一點沒受幹擾,繼續跟着系統指揮的方向走。

直到系統說:“到了。”

她停下腳步,“你确定?”

“你可以選擇不相信,主人。”淡淡地說完,系統便不再說話了。

鐘虞慢慢擡起手,指尖往前點了點。

指腹接觸到的是質地上乘的布料,手感極佳,且泛着一點涼意。

蟄伏在布料之下的,是男人結實的胸.膛。

對方格外平靜,周圍卻響起了遺憾的嘆息聲或者憤憤不平的抱怨。

看來沒錯了。

鐘虞微微一笑,手指滑到男人領口處将領帶慢吞吞抽出來,然後将下半截攥在手裏。

驀地,她用了些力氣扯着領帶往自己面前一拉。

男人沒有反抗,順從地往前。

鐘虞擡手要去摘擋住眼睛的絲帕,卻忽然有一只手不輕不重地攥住她的手腕,掌心幹燥溫熱。

男人身上的味道幹淨、清冽、好聞。而嗓音溫潤,帶三分似笑非笑的倜傥。

“不如就請蓋露小姐賞臉,這樣蒙着眼與我跳一支舞吧。”

作者有話要說:  假如系統真的将亂指進行到底了……: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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