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禮
姜漱玉擱下了筆。
她将紙推到旁邊, 手托腮盯着宮燈陷入了沉思。
“娘娘可是累了?要不要備熱水沐浴?”韓德寶殷切地問。
“啊,還早呢,等一會兒吧。”姜漱玉收回視線,她心思微動,含笑問,“韓公公,冷宮裏住的都有誰啊?”
韓德寶臉上慣常帶着的笑意微微一僵, 很快又恢複正常:“娘娘問這個做什麽?”
“不做什麽啊, 就是問問。”姜漱玉神情如常, “我好奇嘛,我進宮以來,一直住在湯泉宮, 對別的地方也不熟悉。”
韓德寶一笑:“那娘娘也不用好奇冷宮啊, 怎麽着娘娘也不會到冷宮裏去。”
“公公, 你話好多啊,現在還沒到正題上。”
“……”韓德寶見她追問,只得道, “皇宮裏并沒有宮殿叫冷宮。不過是北霄宮裏頭住一些廢妃或是失寵的女人。大家夥兒管這宮殿叫冷宮。”
姜漱玉憶起舊事, 心中一震。是了,是北霄宮,有印象。
“先帝爺心裏頭只有咱們太後一個人, 後宮妃嫔也不多。北霄宮沒有廢妃。”韓德寶忖度着道, “現在還空着呢, 也就有幾個犯了事的宮女每日灑掃, 很荒涼。”
他一面說着,一面留神淑妃娘娘的神色,見其神情怔忪,也不知道她心裏想些什麽。
姜漱玉邊聽邊點頭,心說,如果是空着的廢宮院,那确實可以利用一下。
韓德寶将桌上雜物快速整理一下,輕笑道:“娘娘不必想太多,皇上不會委屈娘娘的。”
“嗯?”姜漱玉眸中光芒閃過,又很快消失不見。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在思考小皇帝厭棄她的可能性,但數息之間,就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萬一把握不好度,連累鄭太傅一家就不太好了。而且,她跟皇帝合作那麽久,成功惹怒他又不連累旁人難度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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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德寶暗暗嘆一口氣,神态恭謹:“娘娘不要想了,早些休息,明日還要上朝呢。”
“好的,我知道了。”姜漱玉起身自去沐浴,随後沉沉睡去。
而韓德寶卻悄悄走進了皇帝現在所住的房間。
然而皇帝并不在房中。
韓德寶微微一怔,徑直去了院子裏,果真看見皇帝正在宮燈下走路。一步一步走得極慢,如果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出異常,只會以為他是累了慢慢歇息。
要知道距離皇帝渾身無力、動彈不得也才過去了十來天。
“有事?”趙臻深吸了一口氣,腳步略緩。
韓德寶小步跟了上去:“皇上,過幾日就是上元節。”
“上元節?”趙臻腳下不停,“依着舊例來就是。”他停頓了一下:“韓德寶,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
“是……關于淑妃娘娘的事。”
趙臻眉心幾不可察地一皺:“淑妃怎麽了?”
韓德寶将心一橫:“淑妃娘娘方才問起冷宮……”
“她問這個做什麽?”趙臻費解。難道他表現得像是要把她打進冷宮的樣子麽?還是說他最近忙于鍛煉,疏遠了她,她開始胡思亂想了?
他皺了皺眉,女人就是容易多想。
韓德寶略一思忖:“淑妃娘娘的心思,小的也不太清楚。不過當時娘娘若有所思,可能是擔心什麽。”
“擔心?”趙臻停下了腳步,“她有什麽可擔心的?”
他不再走路,雙腿稍微好受了一些。
“皇上,小的估摸着,還是跟皇上的态度有關。”韓德寶小心去扶皇帝,卻被推開。他大着膽子,繼續道:“皇上這幾天明顯遠着淑妃娘娘。娘娘又是有玲珑心腸的,多想一點,也在所難免。畢竟她曾扮成皇上……”
在他看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淑妃娘娘曾假扮皇上。歷來知曉這種秘密的人,要麽是皇帝心腹,要麽只能被滅口。皇上這幾日遠着淑妃,又沒給她定心丸,也不怪淑妃娘娘想的多。
“是麽?”趙臻略一沉吟,“你說過幾天是什麽日子?”
韓德寶一怔,回道:“上元節。”
“那朕就陪淑妃過一回上元節吧。”趙臻唇角微微翹了翹。
他再努力練一練,屆時走路不仔細看的話,應該很難看出異樣吧?
本朝上元節休假三天,這三日間沒有宵禁,允許人們外出賞燈。整個京城張燈結彩,甚是熱鬧。
不用代替皇帝上朝,姜漱玉很高興,發現皇帝恢複得越來越好,她心裏更高興。在見到皇帝慢慢朝自己走來時,她更是忍不住眸中溢滿了笑:“你好啦?”
因着要歇三天,所以她下朝後直接卸去僞裝,換成了自己的模樣。
湯泉宮暖和,她是習武之人,也不懼寒冷。她在宮中半年,自然不會自己添制衣裳,穿的都是方太後命人給她制的新衣,都是京城時興的款式,色調以鮮豔明媚為主。
她本就生的明豔,如今穿一身嫩黃綢衫,将一件海棠紅的大氅抱在臂彎裏,嫣然一笑,宛若曉露芙蓉,明豔端麗。
還是正月,可趙臻仿佛已經看到了融融春光。他淡淡地“嗯”了一聲:“好多了。”
宮裏的人習慣了見到皇帝以後就施禮,但是阿玉好像沒有這個習慣。不過趙臻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想,因為他知道她在他跟前一向随意。
他停頓了一下:“你不冷麽?”
“不冷,這裏熱呢。”姜漱玉說着将大氅遞給宮女。她視線在小皇帝身上打轉了一圈兒,“你既然好了,那是不是就不用我再假扮你了?”
趙臻緩緩點頭:“是。”
兩人相對而坐,宮人很快上了茶。
“那可真是太好了。”姜漱玉誇贊一聲,心裏卻不由地想,這皇帝的恢複能力也太強了吧?太醫不是說要數月才能正常嗎?這才半個月啊。皇帝既然康複了,那也就不用她了,明天就是上元節,宮裏內外都要賞燈。這時候如果某荒廢宮殿走水,也是符合常理的。不過這麽一來,時間就有點急了吧?
她正這麽想着,忽聽皇帝道:“阿玉……”
“嗯?”姜漱玉擡眸看他,發覺不知什麽時候起,宮人內監均已退下,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趙臻緩緩說道:“其實你不用太擔心。”
“什麽?”姜漱玉沒聽明白。
“你扮成朕,是朕授意的,你非但無罪,還有功在身。朕曾允諾過你,之前你的種種無禮之處,朕都既往不咎。你忘了?”趙臻慢悠悠道。
姜漱玉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說這些,但這話聽着并不讓人讨厭。她順勢問:“那以後呢?我要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呢?”
趙臻看了她一眼,雙目微斂:“只要不是謀逆大罪,朕都不會與你計較。”
“我才不會謀逆呢。”姜漱玉脫口而出。
趙臻微微一笑,這一點,他當然知道。
姜漱玉慢悠悠道:“你明知道我不會謀逆,你非要說這些。我只想着,我做錯了什麽,你不跟我身邊的人計較就行了。哦,我身邊好像也沒幾個人。”
本朝規矩,後妃進宮,不得帶侍女心腹。本來鄭淑妃進宮是可以培養自己人的,可惜她剛一進宮,就開始與皇帝共用一具身體,且宿在湯泉宮,身邊全都是皇帝的人。這也導致她這些天束手束腳。
“這有什麽難的?也值當你特意說出來?”趙臻有些不解,他輕咳一聲,“你出了大力,數次幫朕,雖然說你身為妃嫔,這是你的本分。不過太後的意思,還是要重賞你。”
姜漱玉聽這話,有那麽一丁點不舒服。她斜了皇帝一眼,沒有說話。
“之前朕問你想要什麽賞賜,現在,你有答案了嗎?”
姜漱玉心念微動:“想要什麽都行嗎?”
趙臻牽了一下嘴角:“是。”
無論是榮華富貴,還是皇後之位,他都給她。因為這些,他本來就想遞到她手裏。
姜漱玉挑了挑眉頭:“君無戲言?”
趙臻眸中蕩起了一絲笑意:“當然。”
姜漱玉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沒能把那句“我想自由,我想出宮,也行嗎?”
直覺告訴她,現在并不是說這句話的時候。
她猶豫之際,卻聽皇帝說道:“你不知道要什麽是不是?太後跟朕已經商量好了。等上元節過去,就會送你一份大禮。”
趙臻望着她,心說,她不願開口,那他就直接給她。
姜漱玉默然,心說果然。還好沒說出來。
看來皇帝與太後已經商量好了,所謂的什麽賞賜都行,只不過是跟她客套一下。她如果順杆爬着讨要了,那才是不識趣兒。
她胡亂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幾分驚喜來:“是麽?”
可她心裏卻忍不住想,好巧啊,上元節過去,我可能也要送你一份大禮呢。
現在皇帝已經基本能走路了,她也是時候離開皇宮了。再待下去,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明天上元節,一起看燈吧。”趙臻低頭喝了一口茶,“你從小在京中長大,對京城的燈會應該很熟悉。”
聽他說“京城的燈會”,姜漱玉眨了眨眼,有點回不過神:“是去宮外看燈嗎?”
趙臻嘴角彎了彎,本想說當然是在燈樓看。但她既然開口了,他心念微轉,順口道:“宮外熱鬧,自然是去宮外。”
“這……”姜漱玉微微皺了皺眉。
在她的計劃裏,她是想在皇帝去燈樓賞燈時,假死逃走。可眼下這架勢,皇帝要跟她一起去宮外賞燈,這豈不是白白浪費個好機會?
不過轉念一想,她覺得是自己魔怔了。到了宮外,要逃走的話,機會豈不是更多?
于是,她莞爾一笑:“好啊。”
目光甫一接觸到她的笑臉,趙臻心頭一跳,默默低頭飲茶。
不知怎麽回事,兩人竟陷入了尴尬的安靜中。
韓德寶進來打破了尴尬。不過緊接着,他的一句話讓氛圍更加尴尬起來:“皇上要歇息了嗎?”
姜漱玉雙目圓睜,下意識看向皇帝。他現在已經好了?不會讓她侍寝吧?
趙臻避開了她的視線,他放下茶杯,輕咳了一聲:“時候不早了,朕先回去、阿玉,你也早些歇着吧。”
姜漱玉并不意外,但不知為何,仍是松了一口氣。
她低頭之際,彎了彎唇角。果然,皇帝還是那個無心于男女之情的皇帝。
趙臻站起身來,心頭有些難言的尴尬。他知道這個時候,他應該留下來的。大概阿玉也希望他留下。但是他不能。倒不是說他對阿玉有意見,而是他也有不得已之處。
他現在雖然基本上能看似正常的走路,但跑、跳、踩高上低,都還不行,且身上并沒有很多力氣。杜太醫說數月恢複,他如今只能說是見效了而已。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她有親密之舉。他不想給以後留下不太美好的回憶。
而且,再過一段時日,等他徹底康複了,他們會舉行封後大典,那時也能當做是正式成親,豈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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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
我知道你們等急了,馬上就送皇帝一份大禮。
應該不會虐的。不過現在還是先多一點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