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出事

正月十五。

剛交酉時, 姜漱玉就開始忙碌起來。

雖說上元節出門是賞燈,不是為了看人。但難得出宮一次,還是要好好收拾一番的。尤其是她心裏還盤算着,如果有合适的機會就溜走。所以,她特意從一堆衣裳中挑挑揀揀,選了一件黛青色外衫。

等她在宮人的催促下走出寝殿時,正好碰見趙臻。

他正在下臺階, 一步一步, 走得極慢。聽到腳步聲, 趙臻回頭,看向站在夕陽下的阿玉。

她唇角微微翹起,露出潔白而整齊的貝齒。

趙臻目光微轉, 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同色的外衫, 牽了一下嘴角,心說:好巧。就是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了。

姜漱玉也發現兩人撞衫了,倒也沒有多想。她快走幾步, 追上他問:“我們現在就出發嗎?怎麽出去?”

“韓德寶讓人準備了馬車。”趙臻說話間, 盡量自然走下最後一個臺階。

姜漱玉點了點頭:“好呀。”

上次他們出宮去傅家食肆時,也是乘坐馬車。不過那次倆人一個身體,現在已經恢複了正常。

韓德寶準備的馬車比上次那個明顯要大一些。

趙臻站在馬車前, 沒有行動。

姜漱玉微覺訝然, 她在宮裏半年, 也知道應以皇帝為先。她不能搶在皇帝前面上馬車。可皇帝遲遲不動, 她也有點發懵。

她滿含疑惑看了韓德寶一眼。後者動作極小,指了指腿,又沖她努了努嘴,用口型道:“幫幫忙。”

姜漱玉瞬間了然。皇帝現在還沒完全恢複,可能上馬車對他有難度。不過韓德寶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讓她把皇帝背上去?還是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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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聲音低沉:“阿玉,你先上車。”

她正猶豫時,卻見韓德寶的嘴又動了動。

姜漱玉輕咳一聲:“韓德寶,腳凳呢?沒有腳凳怎麽上馬車啊?”

韓德寶眸染笑意,吩咐小太監:“沒聽到娘娘的吩咐麽?怎麽辦事的?還不快去?”

不多時,小太監帶了四階腳凳過來,小心翼翼放在馬車前。

姜漱玉粲然一笑,問皇帝:“你先上啊!你要是不上去,那我就上了啊。”

趙臻垂眸,“嗯”了一聲,不緊不慢,一步一步上了馬車。

姜漱玉眼珠子骨碌碌直轉,心想,單看他這動作,也看不出什麽異常來。她笑了一笑,也跟着上了馬車。兩人相對而坐。

車廂很寬敞,車內設有小幾軟凳,小幾上還擺放着茶水糕點。

不過姜漱玉對這些并不太感興趣。她想的更多的是等會兒的燈會以及能否在燈會上溜走。

以她的本事,如果不計後果,想要離開皇宮的話,随時都可以。不過她并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離開引起軒然大波,連累鄭家。

這樣的話,要離開還真挺麻煩的。

她皺眉思索之際,趙臻不着痕跡看了她好幾次。

馬車平穩而又快速行駛。趙臻原以為兩人在馬車裏,就算沒有親密之舉,也會溫情脈脈談心。然而她自進了車廂,就開始發怔。

這讓他意外之餘,又有些不舒服。

趙臻咳嗽了一聲:“阿玉。”

“啊?”姜漱玉擡眸看他,“怎麽啦?”

有了離開的心思後,她在跟他說話時,不知不覺間聲音都變得輕柔了許多。

趙臻嘴角彎了彎,沒有錯過她看向他時帶着笑意的眼神。他佯做無意問:“你自小在宮外長大,對燈會應該不陌生吧?”

“啊?”姜漱玉略一沉吟,思忖着道,“也還好,一般般。我爹他,對我們管的比較嚴。我看燈會的次數,也不是很多。就算去了,很快也就回家了。”

“唔,是麽?”趙臻眸中漾起一絲笑意,“那今晚就好好看看。燈會三日不絕,如果今晚累着了,明天不想出宮,可以直接在燈樓看。”

姜漱玉胡亂應着,心裏卻在想些有的沒的。他們出宮看燈,身邊除了随身太監,還有不少便衣侍衛。以她的身手,倒也不懼怕那些人。不過到底還是有麻煩之處。

明明原著裏鄭握瑜最後死遁時并不難啊,怎麽輪到她時,感覺這麽不容易呢?

阿玉并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目露希冀之色,反而似乎有心事一般。趙臻皺了皺眉:“阿玉,你是不是有心事?”

“不是啊。”姜漱玉下意識否認,“大概是好久沒出來了,有點心慌吧。”

她說着掀開車簾,往外望了望。

天漸漸黑了,不過倒是依稀有點燈會的影子了。

遠遠看見燈,姜漱玉又不由地雀躍起來,笑盈盈問:“我們坐馬車在車裏看燈會嗎?”

趙臻聽着好笑:“當然是走着去看。在馬車裏怎麽看?找個地方把馬車停在那裏,咱們盡情賞燈。”

“嗯嗯。”姜漱玉連連點頭,“好啊。我想去猜燈謎,還想去河邊看河燈。”

趙臻明顯感覺到她的心情似乎明快起來,他勾了勾唇角:“如果時間來得及,那就如你所願。”

姜漱玉眸光一閃,輕輕擊了擊掌。她腦海裏倏地閃過一個念頭:河邊是個好地方啊,萬一失足落水,屍體順水沖走,也不是不可能啊。不過皇帝好像知道她會水。

她搖了搖頭,趕走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算了,先看燈會再說吧。大不了回宮以後,直接照搬鄭握瑜當時的方法。

韓德寶辦事一向靠譜,還未至燈會,他就請兩個主子下車,安排好行程。

兩人先後下馬,順着人潮向前走。

随他們出宮的侍衛不遠不近跟在他們身後,不曾拉近,也沒有疏遠。

姜漱玉心說,這些人武功雖然不濟,這跟人的本事,還是不錯的。

今天是上元節,街上花燈多,人也多。年輕的男男女女們借着觀燈的機會結伴而行,把臂同游。

短短半刻鐘內,趙臻已經發現了四五對手拉着手的男女。他輕咳一聲,手臂有意無意碰了碰阿玉:“阿玉。”

姜漱玉正在看燈,街上人多嘈雜,不過她仍是聽到了,擡頭去看趙臻:“怎麽了?”

說來也巧,她轉頭之際,趙臻以為她沒聽到,低了頭湊近她想再喚她一次,恰逢轉身擡頭。

一個低頭,一個轉身擡頭。電光石火之間,她的唇堪堪擦過他的臉頰。

兩人齊齊瞪大了眼睛。

姜漱玉下意識蹭蹭後退了兩步,不小心撞在別人身上。她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忽然被撞,本來惱怒,但一看是個美人,原本的怒火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他很大度地擺了擺手:“沒事沒事,小心一些。”

姜漱玉微微一笑:“你說的是。”

而趙臻只覺得臉頰上那溫軟的觸覺似乎停留了許久一般,整張臉燙得厲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輕輕碰了碰被她親住的地方。然而一擡眼,卻見阿玉正神色古怪看着他。

那一瞬間,他也說不上來自己心裏究竟是什麽感受,有點興奮,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堪。他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淡淡地道:“走吧。”

“哦。”見他不提方才的意外,姜漱玉自然也不會再提。不過走着走着,她偶爾會打量燈下的他。

小皇帝眉目清隽,容顏昳麗,她早就知道的,而且這張臉她也扮了很多次。不過不知道是因為之前躺了快半年,還是因為皇帝長大了一歲。他的眉眼看起來好像比以前淩厲了許多,讓她隐隐覺得有那麽一丁點陌生。

她想,大概不能再叫他小皇帝。因為過不了多久,他就要滿十七歲了。

趙臻知道她在偷看自己,這一點他并不意外,反而還有點若有若無的歡喜。他還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些把臂同游的男女。于是,他輕咳一聲,默默地對她伸出了手。

“咦?”姜漱玉訝然,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趙臻踩着腳凳上馬車的畫面。她心下了然,他這是走的累了啊。畢竟還沒完全恢複,她能理解。

于是,她很大方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暗暗支撐着他。

在她的身體靠過來時,趙臻的身體微微僵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乍一看去,兩人同燈會上同行的青年男女沒有太大的分別。

燈會繁華,亮如白晝。各式各樣的花燈看花了人眼。姜漱玉心裏想着事兒,興致不太濃。不過看到猜燈謎,贏花燈這樣的活動,她依然忍不住松開皇帝,說一聲:“你等一下,我去看看。”

趙臻神情不變:“一起。”

姜漱玉沒有應聲,上前參與猜謎。不過她雖然武功好,但猜謎這種事情,還真是不太擅長。簡單的猜出了幾個後,就不會了。

“中秋歸來,是什麽?當歸麽?”姜漱玉眨了眨眼。

她生的好看,旁人對她也抱有善意。當下有人笑着提示:“不是當歸,是一詞牌名。”

姜漱玉一時仍未想到,她用手肘輕輕捅了捅皇帝:“诶,你會不會?你看這個是什麽?”

趙臻微微一笑,在她耳畔說道:“八歸。”

他說話時,離她很近,呼出的氣息就在她耳邊。

姜漱玉身體微微一顫,莫名覺得不自在,她下意識遠離了他兩步,高聲道:“是八歸。”

“是了,是了!”

……

姜漱玉将兔子花燈塞給趙臻:“給,算你的。”

趙臻瞧了一眼,并沒有接:“你拿着吧。”

姜漱玉想了想,拿個花燈不太方便,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于是,她幹脆将花燈塞給身後不遠處的韓德寶:“那你先幫我拿着。”

韓德寶順手接過。

趙臻的眼神倏地冷了幾分。

韓德寶縮了縮脖子,只當沒有看見。

姜漱玉原想着去河邊看河燈不過是她随口一說,沒想到小月河邊還真有燈展。距離小月河不遠,甚至還有一個高高的看臺。這看臺上點綴着燈飾,燈火輝煌,頗為壯觀。

小月河上也停靠着幾艘花船,船頭挂着各式花燈。有人在船頭表演着噴火、歌舞、

不過河面上倒頗為冷清。

姜漱玉小聲嘀咕:“奇怪。”

韓德寶連忙解釋:“年前就已經打春了,天暖了,這河面也沒凍住……”

“河面上為什麽沒燈?”姜漱玉好奇地問,“我看這邊都有的。”

“啊?”韓德寶甚是意外,淑妃娘娘怎麽問這個問題?他回答:“放河燈是中元節的習俗。所以河邊有燈,河面上沒有。”

“哦……”姜漱玉瞬間反應過來,頗覺汗顏,“是我忘了。”

她在山上待了十六年,那些年不管過什麽節日,都由着師父的性子來,過得很随意。有些風俗,她也沒能徹底搞明白。這下可鬧笑話了。

“你想去看臺上看看嗎?”趙臻忽然問,他停頓了一下,“其實這看臺,比起燈樓,還差很多。”

此時看臺上站了不少人,遠遠地能聽到不少歡笑聲。

韓德寶也道:“這是民間百姓臨時搭建的看臺,等上元節過了就拆了,自然不能與燈樓相比。不過是看個新鮮。”

“那就去看看啊。”姜漱玉笑了笑,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小月河。

小月河沒有冰封,怎麽才能失足落水、屍體不見呢?岸邊那麽多看客,真有人落水,估計不一會兒就會被救上來了吧?

苦惱,真苦惱。可能、大概、也許真的要走鄭握瑜的路了。

等姜漱玉與皇帝、韓德寶等人一起走向看臺時,她仍在考慮着借水逃走的可能性。

這臨時搭建的看臺高也大,雖然質量未必很好,但是視野極佳。站在看臺,能将周圍花船的場景盡收眼底。

不過這看臺并不是任何人都能上的。上臺之前,每人需交三個銅板。

“要交錢啊?”姜漱玉心中暗暗稱奇,心說這人還挺有商業頭腦。她還以為這看臺是百姓自發搭建,是免費的呢。三個銅板也賺不回成本吧?

韓德寶直接給那個看不清臉的小厮一大把銅錢,請皇帝和淑妃娘娘登上看臺。

就因為每人需交三個銅板,所以這個視野頗佳的看臺上的看客并不算多。

除了他們一行人,還有二十來個人,絲毫不顯擁擠,就是有那麽一點點冷。

姜漱玉看着花船上正在表演噴火的人,轉了頭問皇帝:“你知道他噴火的原理是什麽嗎?”

“什麽?”

“這是因為……”姜漱玉話未說完,神情急變。

她清楚地聞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氣味,和她平時泡溫泉時嗅到的硫磺味道,相似而又不同。她耳旁仿佛有一道驚雷劈過,一個念頭猛地浮上腦海。

與此同時,看臺上一個小女孩手中的燈籠掉下,蹭的竄起火光。

姜漱玉來不及多想,一把抓住了皇帝的手:“你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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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有點意外,我以為這章就能走了呢。

其實計劃是趕不上變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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