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拜師
鄭懷瑾一驚, 急道:“皇上何出此言?”
“你們那點事, 以為朕不知道麽?”趙臻冷哼了一聲。
他在很早以前就知道鄭家兄妹不清不楚,只不過後來因為阿玉, 他有了別的想法。
聽皇帝一語道破私情, 鄭握瑜心裏異常難堪,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輕輕打顫。她與鄭懷瑾對望一眼,聲音極低:“是,姐姐确實是為了幫我們。”
她說着眼淚不自覺掉了下來:“皇上明鑒, 我們二人有兄妹之名,卻已互許了終身……”她停頓了一下:“姐姐知道此事, 大概也是想成全我們……”
一開始, 她信了姜漱玉的說辭, 真的以為對方對皇帝一見鐘情,畢竟皇帝容貌昳麗是出了名的。可是後來她漸漸回味過來, 可能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她和哥哥。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姜漱玉時的場景。當時已是深夜, 對方一身黑衣蒙着臉出現在他們面前。而那時,她正和哥哥關于是否進宮而争執。說實話, 她那個時候已經絕望了, 打算認命了。姐姐的出現給了她另一種選擇, 讓她在一瞬間看到了光明。
等她回味過來時, 姐姐已替她進宮, 事情已成定局。她隐約聽說皇帝與淑妃感情甚篤, 日日一同起卧, 才漸漸放下心來。她對自己說,這也算皆大歡喜,是最好的結果了。
可她沒想到姐姐會忽然離世。姐姐還那麽年輕,還不足十七歲。
剛得知這個噩耗時,她心中悔痛交加,還有濃濃的負罪感,甚至因此而大病一場。這些時日,她身體略好一些,就與兄長商議為姐姐請個長生牌位,天天供奉,希望姐姐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偏巧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了皇帝……
她心中本就滿是歉疚,聽皇帝這麽一說,淚珠滾滾而下。她鄭重施了一禮:“請皇上降罰。”
鄭懷瑾雙眉緊蹙,迅速擋在她身前:“她是受我所惑,還請皇上只罰我一人,放過她和鄭家。畢竟她是鄭娘娘唯一的妹妹。”
鄭握瑜急道:“不,是我的錯,姐姐是替我進宮的……”
趙臻盯着他們瞧了一會兒,心內一陣煩躁,他忽的冷笑:“你們倒是情深義重。”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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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哼一聲,将這兩人神色盡收眼底,趙臻一字一字道:“什麽叫替你進宮?你是真正的鄭五小姐嗎?太後懿旨上說的明白,進宮伴駕的是鄭五小姐,跟你有什麽關系?”
他說到後面,聲音已不自覺發冷。
他很不喜歡鄭握瑜屢次提及什麽阿玉是替她進宮的,仿佛阿玉是頂替了別人的身份一般。明明阿玉才是被頂替身份的那一個。還有,強調阿玉是假的有什麽意思?難道真的還想糾正過來不成?對于面前這個和阿玉容貌相似,但是跟自己哥哥糾纏不清的女子,趙臻并無半分好感。
他的阿玉,才不會這般哭哭啼啼。
而鄭握瑜怔了一瞬後,不由地心內雀躍。皇帝态度不好,但是聽他話裏的意思,似乎是認為該進宮的本就是姐姐,跟她無關?既是這麽說了,她就不必擔心皇帝會治鄭家的欺君之罪了。
她尋思着,大概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吧。畢竟人人都說皇帝寵愛鄭娘娘,還在其薨逝後追封她做了皇後,并為了她取消了今年的選秀。
這麽一想,鄭握瑜心裏甚是複雜,她當即拜謝,大着膽子:“多謝皇上,多謝姐夫。”
這一聲“姐夫”,她是頭腦一熱喊出來的,卻見面前的皇帝瞬間擰起了眉。
韓德寶微驚,心說這個鄭小姐,膽子可不小。
然而趙臻并未動怒,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別跪着了,起來回話。”
盡管知道了這兩人并無血緣關系,他對鄭家兄妹也沒什麽好感。但是鄭握瑜這一聲“姐夫”,讓他不由地想起了阿玉。
雖然他不喜歡,可他也要承認,眼前這個女子,是阿玉唯一的妹妹。
鄭氏兄妹站起身來,恭敬地站在一旁。
韓德寶機敏,早就搬了椅子過來,請皇帝坐下。
已是傍晚,天邊染上了胭脂紅。
趙臻不緊不慢問:“鄭五小姐是什麽時候被接回鄭家的?為什麽說鄭太傅不知道這件事?”
“啊?”鄭握瑜定了定神,“回皇上,她,姐姐他并沒有被接回來,家父也不知道當年調換孩子一事,我們還瞞着他。”
趙臻輕哼了一聲,心說,怪不得住在這裏,這主意倒是不錯,阿玉進了宮,他們兩人雙宿雙栖。他沉聲問:“她本名叫什麽?”
他只知道她叫阿玉,別的一概不知。
“姐姐嗎?”鄭握瑜微怔,輕聲道,“她說她姓姜,閨名喚作漱玉。”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她的小名叫阿玉。”
趙臻胸口一窒,阿玉。原來她叫姜漱玉。果然她很早以前就曾暗示過他的。是他沒有細細分辨。他雙目微阖:“她養父母是誰?住在哪裏?你把她見你時的場景一五一十地說給朕聽。如有半句隐瞞……”
他驀地雙目圓睜,眼神淩厲。
鄭握瑜連忙道:“臣女不敢欺瞞皇上。”她穩了穩心神,将她所知道的關于姜漱玉的點滴都說了出來,說到後面,她再次淚盈于睫。
趙臻默默聽着,心緒複雜。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阿玉從小在山上長大,只有一個養父,受盡了苦楚。但是鄭握瑜提到的很多,阿玉都不曾告訴他。大概是不敢吧?
她曾經暗示過他的,可惜他沒有明白。
如果他早知道這些,他肯定會加倍對她好,會把她缺失的都補償給她。
但同時他又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他雙眼微眯,算了,鄭握瑜對她的了解又有多少呢。她們姐妹相處的時間,遠沒有他和阿玉在一塊兒的時間長。
韓德寶一直留意着皇帝的神情,見其長久沉默,他心中焦慮,又看一眼天色,小心提醒:“皇上,不早了。”
皇帝緩緩站起了身:“走吧,回宮。”
“是。”
鄭氏兄妹匆忙行禮恭送皇帝。待皇帝離去以後,鄭握瑜才含淚道:“他沒有計較我們的欺君之罪。是,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嗎?”
她以前對皇帝的印象很壞,但今日一見,似乎有了不小的改觀。
鄭懷瑾“嗯”了一聲,他伸手将鄭握瑜攬在懷裏:“皇上也是性情中人。”
“性情中人”趙臻出了十裏巷以後,直接走向馬車。
韓德寶小聲問:“皇上,鄭家……”
“明日早朝結束後,朕跟鄭太傅再細談。”趙臻腳步微停,“韓德寶,你備些厚禮,送往彤雲山姜老先生那裏。”
“是。”
趙臻上了馬車。馬車平穩而快速地行駛,他從懷裏取出半截血沁玉手镯。——因為手镯已破損,這一只并未随着阿玉下葬,被他留在了身邊。
這世上有能工巧匠,可以用金來補玉,但是阿玉再也回不來了。
趙臻緩緩阖上了眼睛。
—— ——
“師兄請。”
“師妹請。”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姜漱玉與岳劍南在練武堂切磋,一番比較下來,兩人臉上都帶了汗。
姜漱玉畢竟近一年沒有好好練武,功夫進益不快,而岳劍南紮紮實實,勤勤懇懇。兩人拆了上百招後,岳劍南一招險勝。兩人齊齊罷手。
“師妹沒事吧?”岳劍南勝了半招,越發神采飛揚,“有沒有傷着碰着?”
姜漱玉輕哼一聲:“我要傷着碰着,還能好好站在這兒?”她随手挽了個劍花:“咱們再比過。”
岳劍南卻擺手不肯了:“不了不了,咱們就是切磋一下,互相學習。自家兄妹,又不一定非得比個輸贏。”
姜漱玉斜了他一眼,心說昨天你可不是這麽說的。看你這樣子,好像昨天非拉着我比試的不是你似的。
“哎,師妹,我昨天去桃林,看見桃林的花開的可好了。走走走,咱們去看看。”岳劍南心情頗好,扯了扯阿玉的胳膊就往外走。
姜漱玉一把拍落他的手,學着那天在客棧時他說的話:“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
不過她倒是真想去看看花了。
彤雲山有一片桃林,現在桃花灼灼,開的正豔。
人看見美麗的東西,不自覺會心情變好。
姜漱玉站在桃花樹下,笑道:“還是咱們這邊好,這個時候還開着花。”
“是吧?”岳劍南笑道,“蘇姑娘說,這叫‘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姜漱玉怔了一怔,咯咯直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隐約感到她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提起蘇姑娘次數可不少。
“你笑什麽?”岳劍南莫名其妙,“哦,你是不是要問,這裏根本沒有寺廟,怎麽能叫山寺呢?”
“誰說的?我可沒這麽問。”姜漱玉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擺了擺,“我是在想一套很高明的功夫,叫落英神劍掌。”
“什麽?”
姜漱玉當然不會這套掌法,師父又沒教過她。不過是看到桃花灼灼,覺得好玩兒罷了。她興致上來,運起輕功,在桃花林中奔走,又施展着師父傳授的功夫。
風起花落,她一身紅衣游走于花間,仿若誤落凡塵的仙子,明媚大方。
岳劍南跟她從小一起長大,對她異常熟悉,看了也就看了,只覺得她輕功勝于自己,沒別的想法。而來桃林中準備撿花給姜大年釀酒的蘇雪凝卻看呆了,在原地怔怔地看了很久。
姜漱玉看見她,停了下來,笑容滿面同她打招呼:“蘇姑娘。”她目光微轉,看見蘇雪凝手裏提着的精致的籃子以及籃子裏的花瓣,好奇地問:“你是來撿花瓣嗎?”
“啊,是的。”蘇雪凝赧然一笑,“我在這裏,多虧你們照顧,也沒什麽能給你們做的。我聽說姜伯伯愛喝酒,我就想着釀點桃花酒給他喝。”
“你會釀酒啊?”姜漱玉好奇。這位蘇姑娘看着年紀輕輕,卻不想還有這般絕活。
“嗯,我外祖父以釀酒為生。”蘇雪凝不願多談這些,很快換了話題,“姜姑娘方才那樣,是武功嗎?”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姜漱玉,還用手比劃了一下。
這一路,她和這師兄妹兩人一起回彤雲山,跟這個姜姑娘也略微熟悉了一點。她知道岳大哥會武藝,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姜姑娘是他師妹,按理也該會一些武藝。只不過她以前不曾得見。
姜漱玉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是啊,怎麽了?”
“姜姑娘也能像岳大哥那樣嗎?”蘇雪凝的眼睛倏地亮了,“也能很厲害,輕而易舉就能打敗好幾個人?能在天上飛來飛去?”
“你說飛來飛去,那就有點難了。那是神仙做的事……”姜漱玉想了想,“我們也就是比普通人跳的高一些、遠一些,一下子能撂倒的人多一些。嗯,對,就這樣。”
蘇雪凝的眼睛更亮了,喃聲道:“原來女人也可以,女人也能這麽厲害……”
她先前以為岳劍南厲害,是因為岳劍南是男子,卻不想姜姑娘作為一個女人,竟然也能有這般本事。如果她也有……
“當然。”姜漱玉瞧了她一眼,“學武跟男女沒什麽關系,要看天賦和毅力以及是否有名師指點。”
“真的嗎?你能不能收我為徒?”
“啊?”姜漱玉訝然,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她耳聰目明,一眼看見桃樹後站着的岳劍南,高聲道,“師兄啊……”
蘇雪凝匆匆忙忙去掩她的口:“你別,別告訴他。”
姜漱玉“哦”了一聲,果真不再喊。她小聲問:“你想學武功?”
略一遲疑,蘇雪凝點了點頭:“你能教我嗎?我想像你一樣。”
“拜我為師是不行的。”姜漱玉搖了搖頭,“我還沒到能出師收徒的境界。而且,蘇姑娘,恕我直言,你這年紀習武,有些遲了。”
蘇雪凝面露失望之色:“我真不能學嗎?”
“也不是不能學。”姜漱玉誠懇道,“但想練成高手,那基本沒可能。除非你天賦異禀,為學武而生。當然如果你只是想有功夫傍身,強身健體,那完全可以的。”
蘇雪凝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拉住了姜漱玉的手:“那,你教我吧,姜姑娘,你教我。”
姜漱玉想起蘇姑娘剛上山時,師父的叮囑,她點一點頭:“你等我禀明師父。如果他老人家能教你,那就最好了。他比我厲害多了。”
蘇雪凝咬了咬唇,答應下來。
姜漱玉将此事禀明師父。
“咦,蘇家那丫頭要跟着你學武?”姜大年有些意外,“她想學,那你就試着教教吧。她身子骨弱,适當練武強身健體也行。”
“可是,師父,你不是說我本事不濟嗎?”姜漱玉把斟好的茶遞給師父,“要是師父能教就最好了。”
姜大年瞪了她一眼:“師父都這把年紀了,為你們兩個小崽子操心還不夠,還想再給我找點事做是不是?”
“不是啊,師父,我是怕我教不好,丢了您老人家的臉。”姜漱玉連忙解釋。
“我很老嗎?”姜大年繼續瞪眼,“蘇家那丫頭也不是學武的料,又這個年歲了。你真教不好,也不會丢了我的臉。”
“師父……”姜漱玉壓低了聲音,沖他擠眼睛,暗示他外面有人,很有可能就是蘇姑娘。這樣說話太傷人了。
然而她很快就意識到不對了。師父武功遠勝于她,她都察覺到外面有人了,師父會不知道?想來想去,大概是師父原本就是要說給蘇姑娘聽的吧。
姜大年輕咳一聲:“學武這種事,要有天賦,肯吃苦,還得從小打基礎。一朝一夕想練成武藝,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姜漱玉應了一聲,她告別師父出去,沒走多久,就看見了眼睛紅紅的蘇雪凝。她佯做不知,笑嘻嘻道:“蘇姑娘,師父已經答應了,我今天就可以教你了。練武首先基本功要紮實……”
“嗯。”蘇雪凝輕輕點了點頭,“我會用心學的。”
她如此認真,姜漱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 ——
這天下了朝,皇帝特意留下了鄭太傅,并屏退了左右。
鄭太傅心中惴惴,不知所為何事。
見皇帝眸色沉沉,久久不語,鄭太傅心中更加忐忑。
良久,他才聽皇帝涼涼地道:“鄭太傅生的好女兒,養的好女婿。”
“什麽?”鄭太傅一時沒聽明白。他有五個女兒,除去皇帝也有四個女婿。皇帝這句“養的好女婿”是什麽意思?
他有兩個女婿都在朝為官,如果哪個女婿做了不好的事,皇帝也不該說一句“養的好女婿啊”。
鄭太傅一頭霧水,連忙道:“臣惶恐,請皇上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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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
我算算還有幾章重逢。
周末愉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