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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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的黑暗中,蘇鴻宇緩緩睜開眼睛。
一片混沌的大腦尚且停留在痛苦掙紮的前一刻,半晌回不過神。
“主人,您醒了。”
突然響起的聲音吸引了蘇鴻宇全部注意。
一個着一身黑衣的男子微垂着頭半跪在床前,看不到臉,一頭長發整齊束在腦後,只餘漆黑的發頂。
那聞所未聞他卻莫名聽得懂的發音,頗有古風的服裝打扮......再看一眼層層疊疊的床帏,精巧華美的飾品,還有眼前骨節分明帶有薄繭的手。他的手上确實有薄繭卻該是在右手中指和小拇指關節處,那是常年寫字磨出來的,而不是像眼前這只手這般,在虎口。
無意識将手掌握緊又放松,僵死的腦子費勁地轉了半天,他才模糊意識到,這不是他的身體,或許也不是他熟知的時代。
他應該已經死了,在染上當今醫療水平無法解決的病毒後。
他現在這算是,強行奪舍?借屍還魂?
蘇鴻宇一手遮住自己的臉,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亂作一團。他需要自己一個人靜靜。
他不說話,床邊的黑衣人便也默不作聲,房間裏一時安靜下來,唯餘清淺的呼吸聲。
“主上?”不知過了多久,黑衣人再次輕聲喚道。
這聲音驚醒不知神游往何方的蘇鴻宇。他側首看去,借一抹微弱的光亮,将那人看了個清清楚楚。
還是剛才的姿勢,若不是胸膛尚有起伏,輕易便能被當做毫無生息的死物略過去。
“你出去。”蘇鴻宇道,本能的不想被人瞧出什麽不對。
“是。”黑衣人揖手一禮,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原地。
室內再無旁人,蘇鴻宇緩慢坐起身,細細打量。
身上穿得是一件白色衣衫,領口大開,當是一件寝衣,觸感極佳,就算不識貨也知道這并非凡品。手指修長有力,自有澎湃的力量蘊含其間随心而動。舉目四望,他所在的房間稱得上極為寬敞。周圍零碎的擺設與整個屋子的裝飾渾然一體,于無聲中透出古色古香的韻味。
不遠有一扇緊閉的窗戶,朦胧透進些許光來。臨窗有一張桌子,筆墨紙硯俱全,其餘皆看不大清楚。
床邊鋪着厚厚的絨毯,赤腳踩上去并不覺得冷。莫名的暖流自發流經身體各處,因暴露在外過長時間而微冷的肌膚很快暖和起來。
蘇鴻宇試探着站起身走了個來回,除卻腦袋尚有些昏沉,并無任何不适。直到此時,他才生出幾分重獲新生的喜悅。若非不知身處何處,必要大笑上幾聲才能宣洩死裏逃生的狂喜。
忽然,有什麽尖銳的東西抵在他後心處,蘇鴻宇立時僵立在原地。
與此同時,“別動!”低低的男音就在耳邊響起,激得他一個寒顫,是方才的那個黑衣人,他沒有離開!冷汗瞬間浸透白衫。心情大起大落後心髒痙攣間陣陣的疼,鼓膜随心髒的跳動傳來砰砰的聲音,刺耳至極。
他才剛剛逃脫死亡,這就要再次死去嗎?不,不要,他不想死,他想活!那人有利器,他該怎麽辦?怎麽才能逃出去?誰都好,誰來救救他?!
蘇鴻宇張嘴欲喊,身後那人早有預料般在他身上點了幾下,酸麻的感覺過後,嗓子拼命用力卻發不出絲毫的聲響。
呼救不能,身體無法動彈,身後異樣的觸感越發明顯。冰冷的刀鋒四處游移,不僅是心髒,就連胃也開始抽搐得難受。蘇鴻宇嘴巴發幹,絕望地閉上眼,等待疼痛的到來。
“別出聲,否則殺了你!”
眼見有活着的希望,壓下快要破胸而出的心髒,蘇鴻宇快速點頭答應。
又被點了幾下,那人問道:“你是誰?主人在哪裏?”
“我……咳咳,我我是蘇鴻宇,我不知道主人是誰。”用力咳了幾聲,蘇鴻宇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背後的刀尖抵得更進一點,蘇鴻宇覺得一陣刺痛,很明顯那人不滿意這個答案:“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主人在哪,我一醒來就在這個房間了!相信我,我沒有騙你!”他用最快的語速試圖為自己辯解,但沒有用,那人不信。
刀鋒步步緊逼,極端恐懼之下蘇鴻宇腦子裏一片空白,“嘭”一聲巨響後,再回神,方才挾持自己的黑衣人已經倒在牆角,原本放在那裏的擺設散落一地,沾了些許血跡的短劍就落在他腳邊,還在微微震顫。
發生了什麽?
蘇鴻宇只看到一息不到的時間,空曠的屋中擠滿了黑衣人,他們訓練有素地将他圍在正中央,手中利刃齊齊指向牆邊不知生死的那人。
得救了嗎?
耳邊似乎有人在喊着什麽,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蘇鴻宇只覺得天旋地轉,很快失去意識。
景淩之緊咬着牙咽下湧到嘴邊的血,雙手被擰到身後綁緊,又被來人點了穴道,拿繩索再次綁了壓至那人身前,膝蓋窩被踹了一腳,站立不穩跌跪下去。緊接着有人緊緊壓住他的頭逼他不得不爬伏在地上。
因內傷而漸漸模糊的視線中是幾十人來來去去的步伐,皆為黑色勁裝,唯那人赤足白衣顯眼得很。
…………
景淩之一動不動隐在黑暗中,放緩呼吸,右手牢牢握住短劍,身體蓄力,随時準備沖出去。
在主人睜開眼的時候,他還來不及高興,就隐隐察覺到有什麽不對。這麽多年出生入死,他莫名的直覺從未出過錯。
主上命他退下,他不敢抗令,亦不敢走遠,留了個心眼佯裝離去,又折返回屋。若主人安好,他不過是違令被罰上一百鞭,但若因他的疏忽而讓主人再次出事 ,他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果不其然那人一無所知地在屋內随處打量,動作遲緩,腳步輕浮,行走間毫無章法,如同毫無內力的普通人。
世人皆知,常山衡教教主蘇泓禦乃不世出的天縱之才,內力之深厚,實力之強勁冠絕古今,橫掃江湖,而立之年便已是公認的武林第一。就算走火入魔內傷在身,也不該如門外漢一般。
這人頂着一張與主人一般無二的臉,竟險些将他也騙了去。是誰洩露主人受傷的消息淫賊人上門?他一直守在主人床前寸步不離,又是誰如此神通廣大,能悄無聲息将主人擄走?為今之計只有制住那人逼問主人的下落,或可破解此局。
心間轉過萬般念頭,景淩之更加小心地隐匿自身,尋找出手的機會。
無論怎麽看,那都只不過是個普通人,身上無半點武者的警覺,行動時還有幾分小心翼翼,随便一個剛出師的影衛都可以瞬間将其斃于劍下,換了他來更絕無失手的可能。就算那人故意藏拙,接着便是。這點信心他還是有的。
再等片刻,趁那人背對他的瞬間,景淩之輕功運到極致,輕巧地落地,眨眼便潛至目标身後,刀鋒抵在那人後心處。
手中的短劍刻意在要害處一一掠過,故意壓低嗓音使人心存畏懼,再配以漆黑不見五指的環境,足夠讓一般人老老實實交代一切。
事情卻出乎他意料。
明明怕到了極致,那人竟還死咬着說自己的名字是蘇泓禦,不肯吐露主人行蹤。
那就更進一步恐吓一番。景淩之持劍的手穩穩向前送出一分,刺入肉中。
還沒待他再問,磅礴的內力從那人身上傾瀉而出,有若實質般猛地轟在他身上。
景淩之來不及防禦,當即被轟地倒飛出去。
能将內力外放傷人至此,這樣的實力舉世唯有一人能做到,他的主人,蘇泓禦。
剎那間千般思緒萬般考量都化作虛無,唯有一個念頭盤桓不去,他竟傷了主人!
後背撞碎木質的家具,又重重撞在牆上,景淩之噴出一口鮮血,已是受了內傷。深入肺腑的疼将散開的思緒拉回。咽下腥甜的血,他顫抖着手臂強撐起身體,勉力睜眼看向一片黑暗中唯一的那一襲白。
那人有與主人一般無二的臉,一般無二的深厚內力,連聲音也一般無二,但行為舉止卻無一絲一毫相似之處。多年貼身護衛的經歷讓他對主人的一舉一動都熟悉無比——那不是他的主人。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景淩之死死盯着那人,就算繩索被拖出房間也不想移開視線,還有沒有人能發現異常?他即将身陷囫囵,該怎麽做該怎麽辦才能找到真正的主人?若是……他下意識不願去想,若是無人察覺,又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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