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方法,”背對着蒙德裏安,男人語氣冷淡,“它讓我感到冒犯。”
盯着那代表拒絕的背影,蒙德裏安的眼睛也再次恢複清明。他大笑起來,“寶貝兒,你這是什麽意思?真是吓到我了——哦我忘了這應該是你的初吻……”
“滾!”用力甩開身後那只拽住自己的手,蔣澤端脫口而出。
話音落地,兩人一時都愣住了。
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幾個深呼吸後,蔣澤端低聲道,“……改日再見。”
他伸手推開家門。
“那,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身後那人語氣涼涼,嗓音帶笑,卻忽然讓蔣澤端一個冷顫。
大門在身後悄然閉合了。
眼前漆黑一片,只有幾只燭火森然倒影在白牆。
“爸爸。”
一個聲音輕輕的。
回過身,站在樓梯上的青年手執一尊燭臺,居高臨下地望過來。
搖曳的光源在身後投下了長長的影子,更顯他身量高挑挺拔。西裝筆挺,領結端正,整個人禁欲又高貴。完美精致的面容一半隐藏在黑暗裏,一半朦胧在燭焰中。
垂下眼睫,似是随意的将目光一掃,漫不經心道,“您回來了。”
青年紅唇起阖,不辨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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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吱嘎。”
他的兒子踩着樓梯,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吱嘎,吱嘎。”
和身後張牙舞爪的影子一起,來到了蔣澤端面前。
“爸爸,您回來了。”
無數的影子最終合成了一個清晰的他,模糊抖動的光線最終把他照的仔細——兩人只隔了一只燭臺的距離。
剛剛的漫不經心好像只是錯覺。面前的蔣麓眼神熱烈,表情激動。他放下燭臺,張開雙臂緊緊擁住了自己。
“我好想您,爸爸。”幾乎是抵着耳畔,他低聲道,“我是世界上最想您的人。”
只這一下,多天來已經平靜的身體便驀然翻湧——但因之前的斷藥,這感覺并不算猛烈。
所以蔣澤端只是閉了閉眼睛,伸手推開了兒子。
“生日快樂,蔣麓。”
聽到這語氣認真的祝福,蔣麓好像并不激動,相反,他面無表情地歪着腦袋,打量着父親。
“那麽,爸爸給我準備了什麽禮物呢?”半晌,他啓唇一笑,雙眼彎彎,“等了這麽久,您可不許讓我失望。”
“讓我失望的話,”提起燭臺,他擡腳走開,幽幽道,“會懲罰您的哦。”
他語氣太不尋常,蔣澤端皺起眉。
忽然,原本陰暗的家中光線大亮,照的這城堡如同白晝——
房子和自己兩周前走時一樣幹淨整潔,不同的是,天花板,牆壁,走廊,窗戶……剛剛隐秘在黑暗中的每一處都被人靜心裝飾和布置。在窗外偷看到的原來只是冰山一角,熠熠發光的寶石,清香撲鼻的香草,珍貴的材料,用心的手工……
眼前的空間被裝扮成這樣的畫面:高高的天花板是璀璨的星河,星月相融,寂靜而壯闊,甚至流星不時從頭頂劃過;腳踏的地面就是溫柔波動的海洋,交錯的光線波光流動,鋪滿了一地,浪花有節奏的在腳下律動,低頭能看見虛拟的魚群自由穿梭。星河與海面想照,浪漫而靜谧。
蔣澤端發怔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蔣麓扭過頭,聲音愉快,“我想想罰您什麽呢……嗯,就罰爸爸跟我燭光晚餐好了。”
其實蔣澤端當然明白蒙德裏安要做什麽——“男人是一種領地意識很強的動物”,所以他當着蔣麓的面以戀人的姿态和自己擁吻。如果蔣麓真的……那麽親眼見到所愛之人和其他男人親熱,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都必然會表現出反常。
因此踏進家門時他很忐忑,或者說,怕。他怕蔣麓真的醋意盡顯,舉止怪異,落實了蒙德裏安的揣測,讓他有了充分懷疑蔣麓的理由。
當蔣麓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那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讓蔣澤端陌生,又本能的想逃離,但他更願意把那種心态理解為自己的敏感多疑。
此時,看着青年對自己溫柔微笑的眉眼,蔣澤端內心默念道:
求你了,不要讓我失望,不要讓我……害怕你。
半小時後。
蔣澤端聽着兒子的溫聲訴說,唇角不知何時也跟着揚了起來。
“……我真的以為他在問我機器數據,”蔣麓低頭用刀叉切割盤子中的牛排,長到煽情的睫毛投下兩輪扇形的陰影,“這下壞了,大概他以為我在故意給他難堪。”
聽完兒子講罷這件大烏龍,蔣澤端也有些無語凝噎,安慰道,“……他應該不會想那麽多。”
蔣麓聳聳肩,嘆了口氣,“——但願如此吧。”
擡起頭,正好撞上父親面上還未斂去笑意。兩人目光相交,片刻後都笑了起來。
父子二人坐在城堡的露天陽臺。腳下依然是溫柔起伏的虛拟海浪,而頭頂已是真正的湛藍夜空。桌上燭光熒熒,美酒佳肴,真是一頓別致的晚餐。
尤其是吃了兩周星聯的飯後,重新吃到蔣麓的料理,蔣澤端簡直滿足地想嘆息一聲。
美妙驚喜的回家慶祝,溫馨動人的燭光晚宴,精致可口的美味食物……這些都讓蔣澤端感到舒适和放松。
然而最讓他如釋重負,感受到回家喜悅的——
是他面前毫無異常,一如既往體貼溫柔的完美兒子。
什麽愛上他了,真是信了蒙德裏安的鬼話!也虧自己還忐忑半天。
想到蒙德裏安,蔣澤端的心沉了下去。
雖然現在還不能完全撇清蔣麓的嫌疑,但是他內心的天平不知不覺已經傾斜了——除非真的如蒙德裏安所言,不然蔣澤端真的想不到蔣麓那樣做的動機。
現在看來,那個可能性八成沒有。
更何況,蒙德裏安為什麽突然說蔣麓“愛”上了自己,還非要做什麽實驗……脖頸上那破皮的一小塊依然在作痛,內心暗罵一聲,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想摸一摸。
卻在看到蔣麓探究的目光時尴尬的把手拿下,整了整衣領。
蔣麓像是沒看到,目光只是輕輕一點,就移開了。
“咳,說起來,”蔣澤端掩飾地咳嗽一聲,胡亂轉移話題,“你怎麽打了領結,沒系領帶?”
蔣麓張開整齊潔白的牙齒将食物吞下,咬着叉子道,“您不在,我找誰給我系呢。”
“……你總不至于一點都不會。”
放下刀叉,蔣麓挑眉,“我試了,結果上班的時候組長就問我,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
“我當時的表情就和您一樣。”蔣麓一臉的高深莫測,頓了一會湊身過來,“——‘小兩口吵架被趕出卧室了吧?連領帶都得自己系了,這麽亂七八糟。”
兩人距離很近,蔣麓眼睛眨也不眨,學着那話繼續複述道,“……‘以後還是讓你愛人來吧,看在領帶的份上都要把人哄好‘!”
剛一說完,還沒等蔣澤端有所反應,便自顧自的哈哈大笑起來,“您可以想象,我是系的有多差啊。”手指一點領結,“那就幹脆換成這個吧。”
“……看來之前是太慣你,以後應該讓你自己學着來。”
“不,”蔣澤端伸手把領結扯了下來,随手在桌面上,“就讓爸爸給我系領帶,您都回來了,還想偷懶。”
蔣澤端尤其見不得他這幅樣子。和蒙德裏安那個厚臉皮不同,蔣麓很少撒嬌。而當他像這樣靠過來輕聲賣乖時,他簡直沒有辦法。
“……”蔣澤端無奈,将領結扔回他懷裏,“你這是賴上我了?”
“不管,”蔣麓起身走到蔣澤端身後,彎腰環住了他,“爸爸要給我系一輩子。”
又一次聽見這個一輩子,蔣澤端心跳驀然加速了——很快,他意識到這是蔣麓離自己太近的後果。
這雌情真是個麻煩玩意。在心裏罵了幾句,蔣澤端趕緊站了起來,離開了兒子的懷抱,“吃的差不多了,我們下去吧。”
“等等。”蔣麓突然拉住他的手。
手上一使力,将父親的身子轉了過來。另一只手若有若無的碰了幾下脖頸,最後來到了臉頰上。
“您吃牛排吃了一嘴的油。”蔣麓義正言辭道。
蔣澤端還沒反應過來,蔣麓修長的手指就用力按上了他的嘴唇,反複擦拭了幾次,力道不容拒絕,甚至讓他有些微痛。
皺着眉使勁推了他好幾次,蔣麓才把自己放開了。剛想開口斥責,卻在他無辜的展示手指上亮晶晶的油漬時閉上了口。
“那麽,晚安了,爸爸。”
青年的黑發下一雙眼睛深情的盯着自己.看着跪在自己床頭的蔣麓,蔣澤端內心難得的柔軟下來。
“好,你也睡吧。”鬼使神差般,蔣澤端伸手在那黑發撫摸了一下。觸感極佳的發絲貼上手掌,又讓他身體一顫,迅速收回了手。“……生日快樂,兒子。”
蔣麓擡起頭,慢慢揚起唇角。而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藏着探究和疑惑。
“我在等爸爸的營養液呢,”蔣麓溫聲道,“馬上就好,等您喝了我就睡。”
聽到營養液三個字,蔣澤端面色僵硬。
“……沒事,不用了。我……去星盟時帶的還沒喝完。”
蔣麓沒有說話,只是微笑着定定的看着他。
“怎麽沒有按時吃呢?”他保持着嘴角的笑容,頓了一會說,“您不乖哦。”
“……忙的時候就忘了。”
看了自己一會,蔣麓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您的病情剛穩定了,怎麽又不堅持了呢。”
看他為自己身體擔心,蔣澤端只得道,“好的,我知道了。”
“今天可別再忘了。”蔣麓給他掖了掖被子,“為了防止您再忘,還是先拿出來吧。”
蔣澤端僵硬的和他對峙了一會,終于妥協。虛空一劃拉開存儲箱,從中拿出了一瓶來。
“記得喝。”幸好,蔣麓沒盯着自己喝下去,只是幫他調整了枕頭,就走出去了。
蔣麓剛一走出房門,蔣澤端就起身将營養液沖進了廁所。
蔣澤端失眠了。
關于雌情,關于蔣麓,關于蒙德裏安。蒙德裏安對自己的信誓旦旦和突如其來的吻,蔣麓靠近自己時的心神不寧和焦躁急切,以及蔣麓臨睡前對自己的那一番話。
他不知是自己又多心了,還是……
就在這時,他聽見自己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走進來的人腳步輕緩。
“噠,噠,噠。”
最後停頓在了床頭。
他聽見自己床頭櫃上的杯子被拿了起來,像是端詳了一會後被放下。
那腳步聲沒有再響,蔣澤端感受到一道目光正在死死盯着自己。
他的心跳從來沒有這麽快過,卻在竭力僞裝着熟睡的表情。
你想幹什麽……
你到底在幹什麽?!
只要蔣麓掀開被子,就能看到男人汗毛此時已根根豎起。
“我知道你醒了。”
就在這時,蔣澤端聽見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貼在耳邊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