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只竹鼠

蒼穹之上,雲層漸漸稀薄,直至徹底散開去。

大部分鏡頭以及星網上觀衆們的視線又都轉回到了聯邦王愛德溫身上。

他一襲軍裝筆挺,目光沉靜,舉手投足間動作利落,開口講話,聲音低沉,伴随着胸腔渾厚的共鳴。

他的話不繁冗複雜,并沒有長篇大論,只簡單地總結了一下百年來聯邦的飛速發展壯大,卻字字句句擲地有聲,能讓聽者心潮澎湃。

所有人都專注于仔細傾聽他的發言,無論是現場的參與人員,亦或是星網上的數百億觀衆,都凝神屏息,十分安靜。

甚至沒有人分散精神去注意到這位堪稱完美的聯邦王那略微鼓起的胸口。

那裏正藏着擠成一團的白暑。

他被夾在稍顯硬質的衣料與男人堅實而富有彈性的肌肉之間,感覺到自己的生存空間受到了極大的壓迫,尤其是這種人類皮膚的觸感,使他渾身都緊繃炸毛。

事實上,他一直有些害怕人類。哪怕在成精之後他很快便擁有了不需要懼怕人類的力量,他也難以抑制自己已經刻入了骨子裏的畏懼。

說到底,還是見過了太多同類在人類手中一去不複返,給曾經還年幼的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一回想起這些不美好的回憶,他渾身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身體很熱,心卻冰涼一片。

身為一只竹鼠精,他或許可以不怕普通的人類,但倘若要面對的是一位上仙,他恐怕還是逃不脫被肆意□□的命運。

而這個把他揣在胸口的男人,一定就是一位地位超群的上仙,是他無法反抗的對象。

白暑顫抖着将圓潤的身體縮成一團,心底慌得不行。

他恐怕是在那最後一道天雷之下直接飛升了,如今已經來到了仙界,恍惚間似乎還見證到了一場颠覆他認知的場面——

這個捉住他的上仙神通如此廣大,竟然能夠撼動天道,差遣天雷。

這絕不是普通的仙者,而一定是實力強悍地位崇高的上仙。

而他只不過是一只剛剛學會化形的小竹鼠精,可憐無助但能吃,眼下被上仙捉住,命運顯然已經徹底由不得他自己了。

白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亂,這種久違的身不由己的感覺就和成精之前被人類抓着尾巴提起來玩的感覺如出一轍。

他把聽到上仙似乎在開口說話,那寬闊的胸膛一震動起來,讓他渾身的軟肉都跟着顫動。

這種微小的震動讓他緊繃的軀體漸漸無意識地放松,四肢都有些麻酥酥的。

愛德溫的講話不長也不短,剛剛好足夠讓白暑開始感到舒适。若不是心頭緊張,空間狹小,他大約已經攤成了一張綿軟的鼠餅。

溫度一高,便讓人昏昏欲睡,成了精的鼠也不例外,再加上那震動的頻率,更是如同一首催眠曲。

這片刻的安逸征服了白暑的軀體。明明深知自己還身處于未知的危機之中,前途一片渺茫,他卻竟然舒服得眯眯眼。

他害怕人類,更害怕上仙,但倘若抛開這一切不談,他倒是很喜歡依偎的感覺。

這種感覺似乎只有在阿笛那裏才能經常體會到。

他與阿笛是一母同胎的兄弟倆,自小就依偎着一起長大,成精後也亦是如此。

一想到哥哥阿笛,白暑的目光不由得有些飄忽,鼻尖酸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抽搐了兩下。

他猝不及防地飛升,就這麽不打一聲招呼地突然消失,阿笛一定急瘋了,不知道現在如何。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與阿笛真正分離。一直以來他都習慣了被阿笛照顧保護,如今甚至無法想象沒有阿笛陪伴的生活會是怎樣。

正在講話中的愛德溫面色沉靜,看上去專注而穩重,每一句話都值得聯邦民衆仔細去聽。

沒有人注意到在某一個瞬間,他們高大英明的聯邦王眉頭微微動了一下。

作為有史以來第一個精神力與體質都是S+級你強者,愛德溫完全可以做得到一心二用,并完美地掩飾自己一切不該有的表現,半點也不展露于人前。

他沒有忘記自己的本職,所以依然完美地控制自己,盡心盡力地去完成這次的演講發言。

但同時他也時刻關注着胸口那個小東西的動靜,将每一點細微的動作都完全捕捉感知。

起初毛團子還只是正常的活動,後來便莫名地安靜下來。就在他開始産生不安的懷疑,是不是小家夥被悶着感覺到不适的時候,他的胸口似乎抖了一抖,緊接着便傳來兩聲細小的嘤嘤抽泣。

愛德溫徹底慌了神。

好在發言已經接近尾聲,他可以暫時離開現場一會兒。

強自穩定心神,他面上不顯異色,依然波瀾不驚地說完了剩下的幾句話。

開幕結束,現場的重點瞬間轉向了此次參加軍演的軍團,真正的主題活動開始,媒體與群衆的關注又得以從聯邦王的身上暫移。

确認時機合适,愛德溫不再猶豫,立刻離開了現場,動作之迅速仿佛像是在面對緊迫的戰場。

他直奔自己的臨時休息室,一路上步履匆匆,沒有來得及回應任何人的禮貌問候,大步跨進房間,反手鎖緊了門。

深吸一口氣,他從耳根到面頰都十分燙熱,心跳怦怦,異常聒噪。

在對敵時強悍無比,戰無不勝的年輕聯邦王似乎終于遇到了克星。

他那雙幹脆利落地解決過無數反叛軍和黑惡勢力的手此時此刻竟有些不聽使喚,小心翼翼地把外套脫掉,內襯的扣子緩緩解開——

這陌生的小家夥實在是小得驚人。

在手指觸碰到那柔柔軟軟的小團子的瞬間,愛德溫的一顆心猛地一顫。這着實是個脆弱的小生命,小得讓他一只手便可以完全拖住。

愛德溫雙手捧着這陌生而未知的生命體,從感情上就很難對這樣一個體型嬌小又毛茸茸的小家夥産生警惕。

他滿心只有憐愛之情,這絕對是他在這偌大聯邦星際轄區內見過的最美妙的生物,完全就是他理想中的小寶貝。

身材高大強壯的男人胸膛大半裸.露在外,滿臉通紅,雙手托着一個白色的胖毛球,目光挪不開一般粘在上面,久久不能回神。

倘若有其他人看到這荒謬的景象,一定會以為自己做了怪夢,才會看到一貫堪稱完美的聯邦王愛德溫做出如此詭異的舉動。

作為被捧着的那一個,白暑也吓得一動也不敢動,原本想家想哥哥的傷感悲痛都被憋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命運即将被宣判的恐慌。

他圓溜溜的黑眼睛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整只鼠都僵住了。

上仙為什麽要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

這種過于熱切的目光在白暑看來簡直就如同噩夢一般。

他永遠忘不了自己的第一任飼主,那個竹鼠養殖大戶,每當在犯饞開葷時,都要拎起一只黑色皮毛的同伴,眼中流露出一種與面前的上仙非常類似的目光。

白暑幾乎要被這恐怖的回憶吓得昏厥過去,哭都哭不出來,生怕加速自己的死亡。

成精的妖對于一些自诩“正派”的人修而言,是大補之物,經常會被被暗算屠戮。說不定在這仙界,強者吃掉弱者更是稀松平常之事。

若是上仙真的想要吃掉他,他還有掙紮的餘地嗎?

這個問題一經提出,白暑立刻就在心底狠狠地搖了搖頭。

他并非對自己的實力沒有半點信心,實在是上仙實力太強,本就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就連飛升之前,人修中都有一個厲害角色讓他無法打得過,險些栽在對方手上。那一次幸好有阿笛和其他妖精們一起來救他,否則他逃不過成為人修盤中餐的命運。

如今他面對的可是仙界的上仙,肯定比那還未真正得道的人修不知要強到哪裏去,若是動起手來,他恐怕掙紮不過半招,就會一命嗚呼。

白暑感到緊張又難過。

他還沒有活夠,還想活到阿笛也飛升的那一天,和阿笛重逢。

若是他這麽輕易就死掉,阿笛就要永遠孤獨一鼠了。

他舍不得阿笛。

埋頭偷偷地哽咽了一下,白暑告訴自己必須要堅強,及時收住了眼淚。

他努力打起精神,飛快地轉動小腦瓜,思考該怎麽才能逃脫眼前的困境活下去。

打不過,逃不掉,只能另辟蹊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猶豫了一下,他忽然想起自己剛剛學會的化形,靈光乍現。

他若是化成人形,上仙會不會稍微有所猶豫,面對着相貌看起來像是人類的他,不那麽容易下口?

盡管上仙一定有法子逼迫他恢複原型,但能拖延一刻是一刻,最起碼也能争取少量的時間。

如此想着,說幹就幹,白暑微微扭動了兩下身體,做好準備,以最快的速度縱身向旁邊一竄,猛地一躍——

愛德溫沒有想到這一直安靜的小東西竟然會忽然弄出這麽大的動作。他盯着對方,一時間太過癡迷,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小東西離了手。

他立刻伸手去撈,卻不料下一刻白色的毛球球在空中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白白嫩嫩的少年。

縱使愛德溫一貫沉穩,此時心頭也不由得一驚,目光都流露出了幾分驚愕。

這莫名出現的少年長得綿軟可愛,渾身□□,一雙水汪汪的圓眼含淚望着他,雙腳剛一觸地,便順勢朝他撲跪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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