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只竹鼠
遲鈍的大腦終于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之後,他不再哭了,眼淚都被憋了回去,一雙黑眼圓溜溜,顯得有些呆滞。
剛剛學會化形沒多久,他對于這種非本體狀态掌握得不算熟練,情緒上劇烈的波動使得他一時間竟然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維持不了人形,直接恢複了竹鼠的模樣。
他柔軟的小肚皮貼着男人稍顯硬質的衣服布料,能夠透過衣物的阻隔感受到男人比他偏高許多的體溫。
現在他清楚地知道對方不是什麽上仙,而只是一個人類,只不過與自己相隔了數千年的時間。
明明是一個人類,為什麽見到身為妖精的他卻接受的如此迅速?
把悲痛的情緒暫且甩開,白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悄悄仰起頭,只能看到男人線條清晰完美的下颌,瞧不見對方臉上的表情。
他記得還在地球的時候,所有的妖精都過着小心翼翼的日子,不敢在任何人類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生怕招致災禍,甚至連累其他夥伴。
人類似乎大多都對妖精存有深刻的偏見,既恐懼,又驚奇,還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惡意。
但是面前這個自稱聯邦王的男人顯然是個完全不一樣的存在,盡管總是對他兇了一些,但至少願意毫無芥蒂地擁抱他。
白暑遲疑着将自己縮成了一團,試探着放松戒備,挑了個舒服一些的姿勢窩在男人的臂彎之中。
他的心情依然不佳,整只鼠都感覺非常難受,很難控制着自己不去思念阿笛,思念他們的小家,還有已經逝去的地球。
倘若他提前就知道化形渡劫會招致如此厄難,他寧願一輩子都不會變成人形,永遠做一只快樂的小竹鼠。
只是這世間并沒有什麽“早知道”,也沒有後悔藥。
白暑的腦袋暈乎乎,亂糟糟,一點一點地回憶自己穿越時的細節,直到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猛地打了一個挺,翻身仰頭去看抱着自己的愛德溫。
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現差錯,這個千年後的新人類能夠引來雷電?
倘若不是剛一見面就見證了對方的本事,他也不會想當然地以為對方是個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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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低頭看向自己的男人,與對方四目相對,白暑感到心中又慌又複雜。
地球上的普通人類是沒有這種呼風喚雨召喚雷電的本事的。既然愛德溫能夠在那麽多人面前展現能力,那就說明如今的人類已經可以做到這些,擁有這種能力的人應當不在少數,至少不會被看做異類。
難道地球覆滅,存活下來的人類都是當初那一批修仙者的後代?
修仙者比起普通人類的确要強大得多,在末世降臨之時活下去的幾率也要大上不少,于情于理都說得通。
只是這樣一來,白暑更加确信哥哥阿笛還有自己的那些妖精朋友多半是遇難了。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的四只爪爪,一想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對他們妖精的種種迫害行徑,心頭就充滿了憤怒與難過。
如果地球遭遇劫難,人類僅有修仙者存活,那麽那些修仙者一定不會放過他們妖精一族。
他們妖精數量稀少,哪怕其中有不少都是強者,也終歸勢單力薄,一旦被修仙者集中針對,絕無逃脫的可能。
若是這個假設成立,那麽這些以愛德溫為首的聯邦人恐怕本身就流着與他有仇的血液。
好不容易感覺到懷中的小家夥安靜了下來,愛德溫剛剛稍微松了一口氣,臂彎中溫溫軟軟的小家夥卻又是猛地一個挺身,讓他不得不低頭去确認一下對方又出了什麽狀況。
乍一低頭,他就對上了對方又黑又圓的兩只眼睛,似乎隐約從中看出了一些複雜與憤怒,正在兇巴巴地盯着他。
只是這樣一個圓滾滾毛茸茸的小家夥,哪怕正氣勢洶洶地盯着他,看上去也可愛無比,順滑的軟毛使其半點也體現不出兇惡的感覺,反而像是在勾引着愛德溫伸手上去,好好地摸一摸揉一揉對方。
愛德溫也确實鬼使神差地這樣做了。
他把已經被自己捂熱了一些的翠色手環緩緩放在了白暑翻出來的小肚皮上安置妥當,而後試探着用食指搭上了對方的頭頂,順着毛生長的方向輕輕地捋順,小心翼翼地揉着那裏的毛毛。
柔軟順滑的觸感使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心曠神怡的感覺,一時間根本無法收手,甚至又加了一根手指,交替着按摩白暑毛茸茸的頭頂。
原本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白暑只感覺到頭頂一熱,緊接着就是一陣極盡溫柔的撫摸,完全不給他反應過來的機會,就讓他反射性地眯起了眼睛,繃緊的身體瞬間放松了下來。
被揉毛實在是太舒服了。
一瞬間他甚至抛下了滿腦子亂七八糟的複雜思緒,只剩下這唯一一個想法。
他能感覺到男人的動作非常謹慎而小心,似乎生怕将他弄痛,每一下都很克制力道。就連阿笛給他摸毛都不會這樣輕柔。
身體上的滿足感使得白暑短暫地抛下了內心的種種愁緒,整只鼠軟綿綿地安靜了下來,頭腦也冷靜了許多。
愛德溫是不是修仙者的後代還是個不确定的事情,他不能僅憑猜測就恩将仇報地敵視對方。
私人飛行器是絕對安全私密的地方,使得這一切都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
倘若被外人看見這一幕,恐怕會以為自己神志不清,出現了幻覺——
一向以冷硬嚴肅形象示人的聯邦王,怎麽可能會抱着一個白色的毛茸茸,小心翼翼地撫摸個不停?
哪怕是聯邦裏的幼年女孩子,大多都不會流露出如此癡态。
飛行器平穩而高速地行駛,載着一人一鼠回到愛德溫的正式住處。
直到把懷中情緒終于安定下來的小家夥揉毛揉到閉上眼睛,似乎已經淺淺地睡了過去,愛德溫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手,看見白暑砸了砸粉色的小嘴,整顆心都軟得一塌糊塗。
他維持自己抱着對方的手臂一動不動,另一只手單手撿起地上散落的屬于自己的衣物,疊成了規規矩矩的模樣,放入了空間紐中。
一想到這曾經被自己穿過的衣服方才松松垮垮地挂在少年的身體上,愛德溫就呼吸粗重了幾分。明明看上去極不合身,卻偏偏又讓他的心萌生出陌生的躁動。
飛行器降落在愛德溫的私人宅邸,穩穩地停住,門自動打開。
聯邦王的一舉一動都微微屏住呼吸,無聲而溫柔,用自己的一條手臂給白暑做安全的睡床,另一只手虛虛地護在對方身上。
他不希望這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小家夥被驚醒,害怕對方蘇醒過來,又會開始哆嗦着抽泣。
過去從來沒有一瞬間讓他如此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辭,面對着淚眼汪汪的小家夥,竟然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
被愛德溫抱在懷裏的白暑看起來狀态十分安寧放松,仿佛已經徹底睡了過去。
然而他的意識卻早已清醒。
在确認了愛德溫不會發現後,他的神識悄然鑽入了玉镯法器的空間內,來到了自己的墓碑前。